章節字數：2997 更新時間：10-12-09 08:09
將近黃昏，一行人來到寧陽。殷浩早率眾出城迎接。
慕之軒冷冷地一揚手：“如何？”
“一如往日。”殷浩不勝惶恐。盡管他在軍中也算是驍勇猛健，一呼百諾，可對這個主子，卻是敬畏如虎。他哪裏敢看他的眼神，他隻消淡淡的一句話，就能讓他的心怦怦作響，頭重腳輕幾乎站都站不穩。如果說熙王爺是一片靜謐的湖水，那麼眼前的曇王便是深不可測的海域，陰晴不定，忽而風平浪靜，忽而駭浪滔天，更有無窮無盡的暗湧激流時不時地勃發，心思捉摸不定，讓人根本無從猜想，而且做事狠辣果絕，委實讓人膽顫心驚。上個月，他奉詔穿越一線峽，不料被菊花陣所阻，幾乎全軍覆沒，王爺霎時麵色如冰，差點沒把他凍死，他惴惴不安，後事都悄悄安排好了，誰知忽又慈悲大發，不僅赦免他的失職，還委以重任，讓他趕赴寧陽防備涵國。這一次，誰知是禍是福……
“依計而行。”慕之軒不慍不火地又吐出一句話，徑自拍馬入城去了……
殷浩如蒙大赦，立時下令將軍中的母馬都挑選出來，共有五百匹，全部放出城外，直驅到城外十裏渥河西岸，卻把馬駒盡數圈在城內。
此時，涵國上將軍檀再興正與他對峙在渥河東西。檀再興本是騎兵出身，嗜馬成癡，愛馬若子，對於養馬之道，了若指掌。是以，他轄下軍隊良馬成群，騎兵威力非同小可。每天黃昏，他都下令將軍中良馬趕到渥河東岸的沙灘上去洗浴，天天如此，從不間斷。殷浩早就覬覦他這一千多匹良馬，可是，他所部騎兵異常警覺，而且每次馬匹洗浴之際，檀再興防備更加緊密，相距不遠，數千兵勇虎視眈眈，來回巡查，稍有動靜，便會瞬間出擊。因此，對峙多日，他仍未敢擅動……
一時之間，被放出城外的母馬們嘶鳴不已。對岸的戰馬聽見後，紛紛渡過河來追趕母馬……
殷浩急開城門，但聞馬蹄聲如雷鳴，但聞馬嘶響徹雲宵，數不清的戰馬流星一般、潮水一般奔湧進城，帶起一陣勁力十足的狂飆，飛沙陡起，漫天飛舞，幾欲使人睜不開眼……
檀再興所部憤憤席卷過來，將近寧陽！
驀然一聲炮響，霎時鼓聲大震，忽喇喇兩側伏兵齊齊殺出，為首正是梅影、孤雲！二人一夾馬肚，反手出劍，人已經從馬上飛身而起！招式大開大合之間，一路殺去，已是血光一片！
敵軍眾將，盡皆膽寒，各自拚命脫身而走。二人在後，殺聲震天，卻並不追趕……
“王爺……”殷浩雖盡力克製，可還是忍不住泄露了難以抑製的興奮，“我軍共獲良馬一千二百餘匹，其中約四百可日行千裏。”
慕之軒淡淡地點了點頭，語聲沉穩醇厚：“今晚要用的東西備齊了嗎？”
“是。”殷浩陡然恢複了神誌，還有一場惡戰等著他……
慕之軒手一揮，殷浩會意地退了出去。
“晴兒，要不要親自去驗驗？”慕之軒悠然一笑。
蘇雪晴回過神來，目中駭然不能用言語表達，腦袋慢慢開始轉動：“姑娘，你沒作弊？”
“事關晴兒，我怎麼會？”連雲嫣然一笑，柔柔地看向慕之軒，目中顯然一股激賞之色。牝馬誘敵，確是奇想……
“好吧，我認賭服輸。”蘇雪晴長歎一聲，心中卻是大為感佩。唯有這樣的氣魄，唯有這樣的膽識，才不辱沒她的姑娘。至於梅影，雖然她不太樂意，但她一言既出便決不會反悔。當下，便施施然挪到他身側，“喂，梅大首領，以後有事盡管說好了，我來者不拒。”
“蘇姑娘……”梅影話未說完，已被慕之軒打斷：“改叫晴兒好了！”
蘇雪晴撇撇嘴，卻並未表示異議。慕之軒麾下親近的這些人，她早讓他們叫她晴兒了，唯有梅影，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為難他，挑剔他，不準他這麼叫她。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一看見他就特來精神，特想整治整治他，看不見他又覺得走坐不安，百無聊賴……
梅影悄然窺探了一眼蘇雪晴，生硬地道：“晴……晴兒，不過是一個賭約，你不必放在心上……”
蘇雪晴氣不打一處來：“你當我說話是放屁呢……”
“晴兒！”連雲挽住她的胳膊，又好氣又好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蘇雪晴咯咯一笑，倒在連雲肩頭吐了吐舌頭：“別生我氣，姑娘，我錯了我錯了……”
眾人心中大樂，差點笑出聲來……
是夜，東風大作，波浪洶湧，月輪初上，照耀河水如萬道金蛇，翻波戲浪。忽然，火逐風飛，一派通紅，漫天徹地！
檀再興在渥河之中擺列了數百艘戰船，而船隊之前火船一字列開，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船如箭發，煙焰漲天！忽喇喇的火勢鋪天蓋地地直向西岸壓過來……
“姑娘，不好了……”蘇雪晴心急火燎地撞開門橫衝進來，卻見慕之軒極為瀟灑閑雅地坐在琴桌之前，連雲淡如輕煙一般倚在他身畔。
“晴兒別急，些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慕之軒淡淡地道，修長的手指已然搭住琴弦。
連雲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氣定神閑，一雙眸子燦若星辰，澈如秋水，靜靜地注視著慕之軒俊朗的容顏。蘇雪晴的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慕之軒淺淡地一笑，一曲空靈清遠、溫馨妙美的樂調自他手上清靈靈地瀉出。恍若清波漾漁舟，恍若孤鶩晚霞飛；忽而夜鶯和風鈴，忽而彩蝶逐花回；時而杳杳如深山古寺悠遠的鍾聲，時而竊竊如慈母細細輕哼的催眠曲。
一曲奏完，蘇雪晴還深深沉醉在其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二哥哥，雲兒也來為你獻上一曲如何？”
連雲巧笑嫣然，忽然沉沉低首，但見纖指狂擊，琴聲鏗鏘殺氣騰騰！紅日千帆競發，怒擊霜雪；雷電萬鼓齊鳴，壯吞山河。湍水山流，萬狼嗷林，浪驚雲霄；錢塘潮漲，百虎嘯山，氣衝鬥牛。滿月寒冰傳金柝，鐵蹄冷血震沙場，風蕭馬嘶，地動山搖……
萬分激越之際，琴聲戛然而止！
蘇雪晴直聽得心驚膽顫，魂飛魄散！
慕之軒朗朗長笑，當真如山鳴穀應，響遏行雲：“好曲好曲！金戈鐵馬，氣壯山河！得此一曲，勝讀兵書萬卷！”
連雲飄飄然起身，柔柔一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慕之軒心神一震，定定地看過來，再也移不開視線……
“報！殷將軍起用預備好的數百根百尺長的木杆，用大木頭撐住，把用氈裹的鐵叉安置在長杆前端，阻攔並叉住火船，使火船寸步難進，自行燒毀……”
“報！王府侍衛首領孤雲後軍殺上，勢如破竹，敵軍著槍中箭、火焚溺水者，不計其數……”
“報！影閣首領梅影潛軍暗行，直搗黃龍，渥河東岸涵國凱襄城已在掌中，守城將校束手受縛……”
“報！敵將檀再興縱馬加鞭，領一千殘軍突圍而去……”
“報！王府侍衛副首領冷月於凱襄城北山路驟然伏擊，敵軍殘將亡魂喪膽，自相踩踏，混戰之中，檀再興被冷月一劍斬於馬下……”
“好！”慕之軒擊案而起，目中煥發出無盡的豪情，更甚夏日驕陽，“傳令下去，明日犒賞三軍！”
是時，天尚未大亮……
蘇雪晴驚魂甫定。這才是真正的慕之軒吧，殺伐決斷，智計卓絕，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處則彈琴抱膝，雅人深致，出則仗劍縱橫，浴血修羅！素日裏總是聽梅影幾個不厭其煩地爭相稱頌慕之軒，她還將信將疑，以為隻有她的姑娘才足以冠絕當世，以為他們隻是不想主子被姑娘的才情和驕傲壓倒。直到此刻，她才終於見識到他的非凡，她才終於死心塌地地認定能與姑娘比肩的人隻會是他而不是蕭王……
忽然她又眉頭緊皺，吵嚷不休：“曇王，這麼精彩的事，怎麼沒有我的份？我不依，姑娘，你要替我討個公道……”
連雲輕撫她的胳膊，笑吟吟地道：“這點芝麻小事，哪裏用得著我的晴兒！放心，以後有你忙的呢！”
慕之軒也忙道：“是啊，晴兒絕倫超群，自然得留到最重要的時候才用！”
被他們一誇，蘇雪晴又忍不住興高采烈起來，雖然是有點遺憾，但一想到姑娘有望以後永遠這麼陽光燦爛地生活下去，她就快樂得要死。他們一個瀟灑俊逸，一個風輕雲淡，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想著想著，蘇雪晴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連雲一怔，已然明了她心中所想，一朵紅雲立時飛在臉頰，隻是一瞬，又暗歎了口氣。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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