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30 更新時間：11-01-13 12:59
白霧彌漫，掌風嗤嗤，恍若排山倒海，洶湧不絕。一色藍影縱高伏低，吞吐如虹，爧如羿射九日落，嬌如群帝驂龍翔。殺氣大盛，不過眨眼工夫，就已交換了百餘招。
足足纏鬥了小半個時辰，隻聽一聲嬌叱，連雲倒躍出丈許。一臉緊張地對著慕之軒看上看下，心有餘悸，好險！剛剛那一瞬間，她的心簡直都要跳出胸腔了！如果她遲疑一步，恐怕……
若他真出了什麼事……
望著慕之軒的目光充滿了心痛和複雜，這樣太過灼人的眼睛，仿佛要將人整個兒看穿一般，直瞧得慕之軒開心之極，就差手舞足蹈了，她是這樣在乎他……
梅影麵色煞白煞白，搖搖晃晃，充血的雙眼一片茫然，有氣無力地想要上前，卻是一步還沒邁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隨即強用一手撐著地麵，抬起眼來，有氣無力地道：“王爺，發生了何事？”
“他中毒了。是‘寒砂春雪’。”連雲秀眉微蹙，“我需要一個安靜的所在。”
慕之軒驀然見到梅影這副樣子，又不覺大慟，忍不住閉上眼睛，忽而又猛地張開，激動地衝過去，將他扶起，嘶吼了聲：“孤雲、冷月，帶他去偏殿！”
說著倏然將陸可抓到跟前，一拳揮了過去。陸可怎禁得他這拚盡全力虎虎生風的一記勁拳，登時隻覺眼前一片模糊，身子重重地摔到數尺之外，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來，人隨即軟軟地癱倒，已然沒有了知覺。
眾人早被他這瘋狂的舉動嚇呆了，見他冷森森地抬起眼來，地獄修羅般的目光射過來，恍覺有千萬支箭簇疾射過來，知道他是個怒上來六親不認的狠主，登時兩腿發軟，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卻說梅影與孤雲、冷月追隨慕之軒多年，彼此之間深有默契，不需多言，往往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透出深意。此時，梅影見慕之軒這般大動肝火，雖腦海一片迷離，卻是清楚地感覺到必是與自己有關。他給王爺惹禍了？當下心急如焚，急道：“王爺，可是梅影失職？”
“沒你的事。此等誇辯之徒，隻會虛譽坐議，臨機應變百無一能，竟還不知安分守己，反與敵國暗通款曲，留他何用！”慕之軒說道，“孤雲、冷月，還愣著幹什麼？”
“王爺，梅影不能僭越。”那議事廳偏殿可是王爺廷議之隙的休息之所，是無上王權的象征，他怎麼能……
可憐他自昨日下午開始安排人手於曇州城內外嚴陣以待，並細細研究思量半個月來曇州的大小事情，卻又中了寒砂春雪之毒，更與連雲一場惡鬥，精神氣力早已透支，此刻又憂心慕之軒這一怒在眾人麵前落下口實，百感交集，霎時眼前一黑……
孤雲、冷月忙上前將他帶去偏殿，交給連雲。
慕之軒是真的怒了，這一次，陸可犯了他的大忌，竟敢在影閣頭上動土，竟敢暗通祁國，他怎能容他！更何況，現在的曇國不比以往，大小官員半數以上都是他一力提拔上來的，對他忠心不二，些些跳梁小醜他怎會放在眼裏？若他們識趣一點，他便容他們再過幾年平靜日子，如若不然，“冷血曇王”也不是徒有虛名的！
話雖如此，他卻也不是不分輕重利害之人，目下，需要的是冷靜掌控大局，而不是徒逞一時之氣。揚起方才拿在梅影手中的那張紙，在眼前晃晃，對跪在地上的十幾位官員說道：“都起來吧。不知者不罪，一點小事，不足掛齒！不過，煙花之地，哼，還是少去為好。”
手上微微用力，那張紙立時化作碎末揚揚而下。
眾人惴惴汗顏道：“謝王爺！”
慕之軒麵上升起一抹嘲諷之色，冷道：“曇州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的王含之事，乃是陸可與流蘇蓄意造成。以後，都把自己的眼睛放亮一點，遇事多思考，不要聽風就是雨的，你們可是國之棟梁，不是市井百姓。”
“是，王爺。”
“至於王含倒戈反投祁國之事，純屬子虛烏有。整件事不過是王含將計就計之舉，鐸城一直都牢牢掌握在老將軍鄧濤手中，是我曇國堅不可摧的邊防屏障……”
如此這般地大致將過程說了一遍，當然略去了鎮州百餘誌士李代桃僵冒名無影門隨侍滕俊身側一段。
眾人大為感佩，望向慕之軒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幾分敬畏。
沉沉地睡了好一覺，醒來時日已西斜。梅影睜開眼睛一看，隻覺得這屋子有點熟悉。
“梅影，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蘇雪晴一直守在床邊，見他醒來，滿臉驚喜，又忍不住抱怨，“早叫你別亂逞英雄，你偏不聽，差點沒把自己的小命搭上……曇王多精明啊，還有姑娘和黎先生在旁，真不知道你湊個什麼熱鬧……”
梅影很快就想起來了，今早……“王爺呢？”
“他和黎先生商量後日去關東鍵銳營赴約的事情去了，這會兒也該完了，不知到了何處。”
“啊！”梅影猛地驚叫出聲，“這是議事廳偏殿！我怎麼能在這兒！”一邊說一邊就要滾將下床。
蘇雪晴忙一把將他按住：“別亂動！你身上的毒才剛解，需要好好休息。”
“不可以！”梅影忙掙開她的手，翻身下床，整了整衣衫，對著王榻恭敬地跪拜了一番，然後喚人進來收拾，自己則拉著蘇雪晴出了議事廳，許是走得急了，沒兩步便覺頭暈眼花，停下來狠勁地搖了搖頭，又按了按太陽穴，方才好些，忽想起蘇雪晴剛剛的話，問道：“我中了什麼毒？怎麼回事？”
蘇雪晴聞言立時捂住了嘴，哎呀，她怎麼給說漏了？
“晴兒！”梅影半是惱怒，半是央求。
蘇雪晴連連跺腳：“我不能說。”
梅影心底一驚，他腦子裏有一片空白，怎麼想都想不起來那一小段時間他到底做了什麼。晴兒這麼諱莫如深，這事絕不尋常，難道他迷迷糊糊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那王爺還讓他到偏殿休息？那些不消停的朝臣還不定生出什麼事端來呢……
“晴兒，要是你都不跟我說實話，我簡直要懷疑這世上還有沒有人真心對我好了。我一定是犯了大錯，是不是？死罪？……”
“好了好了！”蘇雪晴嚷道，“那不能怪你，中了寒砂春雪的毒，那時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啊……”
什麼！聽罷蘇雪晴所言，梅影著實駭了一跳。那寒砂春雪無色無味無嗅，中毒之後也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卻會在七八個時辰之後才發作。發作之時，可讓人在短時間內功力暴漲，意識模糊，瘋癲一般成為施毒者的殺人工具。他他他，他竟然差點殺了王爺！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蘇雪晴忙將他扶住，不由分說地搶道：“曇王又不怪你，你還急個什麼勁啊？不知道自己有多虛弱……”
梅影道：“晴兒，你不懂。對王爺動手，便是其時我不知情，但畢竟是事實，王爺若不加怪責，怎堵得住悠悠眾口？而王爺讓我到偏殿休息，自是對我的無上恩寵，亦或可震懾群臣，打消某些人覬覦影閣之心，但畢竟君臣有別，此一來，我難免有僭越之嫌，見不到王爺，我實難心安。”
“收起你的君臣有別論吧！”蘇雪晴沒好氣地道，“你這腔調簡直跟婉兒一模一樣，煩都煩死了。曇王是人，你也是人，隻要做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那些臭規矩不要也罷。況且又不是你自己非要去的，曇王才不會跟你計較呢！”
梅影無奈搖頭苦笑，忽聽冷月叫道：“王爺，梅影！”循聲望去，見慕之軒、冷月二人緩緩行來，忙迎上前去。蘇雪晴隻得跟上。
“王爺，屬下……”
慕之軒左手拿住他右肩，輕輕向上一托，製止了他下跪的動作，冷道：“你知不知道這次你捅了多大的婁子！被人家下了毒還懵懂未知，真是丟盡了影閣的臉！”
蘇雪晴不以為然地咕噥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是還說可以不予追究嗎？況且，換了是你，隻怕也照樣發覺不了。”
梅影忙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別說話。慕之軒笑道：“我的晴兒大小姐，公是公，私是私，你的悄悄話還是留到沒人的時候再說吧。”
蘇雪晴大窘，惱道：“不理你們了！”拔足便跑。
慕之軒看著梅影道：“你若實在心中有愧，就趕緊給我養好身子，影閣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辦呢！”
卻說蘇雪晴回到棲鳳樓中，見連雲正對著一封書信發呆，一時性起，悄然溜了過去，一把搶在手中，飛快地掃了一眼，心下一驚，信簡自手中飄然滑下。“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連雲衣袖輕拂，信箋立時化作片片碎屑。雲沉雨散，憑闌幹，東風淚眼。舊恨春江流不盡，新恨雲山千疊。她握緊了雙拳，緊緊咬著下唇，許久，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道：“此事。先不要對他人提起。”
忽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慕之軒已到門口。蘇雪晴轉身進了內堂。連雲嘴角扯動了一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上前道：“後日之事議定了？”
慕之軒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便又恢複常態，眼神之中卻透出些微忐忑。她心裏有事，卻不願讓他知道，他隻好也便裝作什麼也沒看出來，於是故意苦著臉，將黎青遠的折子遞到她麵前，輕輕攬住她的腰，道：“就差連姑娘審閱了！還望連姑娘手下留情，別讓屬下返工才好！”
連雲見他擠眉弄眼，五官扭成一團，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哼一聲，抽身出來，懶得看他。
慕之軒越性又湊到她麵前，百般央求。連雲方才點點頭，柔聲道：“你看你哪裏像個王爺……”
慕之軒邪魅地一笑道：“還不是被你教壞的！沒遇到你之前，我可是正經得很……”
連雲冷冷地嗤笑一聲，款款走到桌邊，悠然喝了一口茶，忽而又重重地放下茶杯，作色道：“大膽狂徒，竟敢胡亂栽贓本姑娘，該當何罪？”
慕之軒應聲一下趔趄，誇張地揮舞著胳膊，連連叫苦：“姑娘大人大量，念小人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垂髫小兒，就饒小人這一次吧……”
連雲見他學得惟妙惟肖，方自笑得伏在桌上起不了身，待聽得他說起“老母”二字，不由得心頭掠過一絲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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