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5 更新時間：11-02-23 09:59
“無妨，再隱秘的事情也總有浮出水麵的時候。”連雲淡淡一笑，清澈的目光看向徐正彬，“將軍，連雲想與你做個君子協議，未知將軍意下如何？”
徐正彬皺眉一驚，她此來不是要逼他投降或是取他性命嗎？頗為疑惑地抬眼，“哦？”
連雲笑笑：“無論何時，若將軍有意投奔張藍，連雲承諾，將軍一路之上通行無阻，這支軍隊也可由將軍帶走。當然，連雲也希望將軍但在此處一日，便全力護佑雅城一日，不能有任何陽奉陰違之舉。可還算公平？”
徐正彬漠聲道：“要是本將現在就要走呢？”
連雲薄唇輕勾，笑得溫和：“如此，連雲自當即刻率雅城大小官員為將軍送行。連雲這些近人，兩天來都沒怎麼休息，是以，這前去曉諭眾臣之事還望將軍著人代勞。”
“城主……”趙辰心底一震，慌忙上前，皺著眉低聲喚了聲，卻見連雲纖手一揚，那隻手潔白如玉，纖細小巧，每一根修長的手指卻似乎都透著無比堅定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的頓住了言語，呐呐地退後。
各營將軍也是驚駭相望，她，不是在開玩笑吧？動靜整得那麼大，就是為了這樣一個損己利人的結果？她不是腦袋進水了吧？
徐正彬眯眼望她，隻見麵前的女子烏發柔順，偶有幾縷滑下，在微風中輕輕浮動，隨意卻飄然若仙，一身光華流轉，灼痛了他的眼睛。在她的眸中，有計量，有期盼，有篤定，唯獨沒有絲毫的擔憂與不甘。
他自忖閱人無數，挑兵揀將從無失手，可眼前的她，卻似一潭幽深幽深的水，看上去明澈到了極點，那深度卻是根本捉摸不定。猶豫了片刻，咬牙道：“不敢勞城主相送，正彬這便去了。”
微微一點頭，徐正彬幾乎是瞬間便掀開了帥帳，各營將軍緊隨其後。
“且慢。”連雲的聲音淡淡然飄來。
徐正彬轉眸，一身極其強烈的冷酷煞氣潑潑瀉了一地，勾唇嘲弄一笑：“城主後悔了？”
連雲隨意至極地掃了他一眼，麵上淺笑由始至終都沒變過分毫，似乎根本不擔心他此去投奔張藍會給她帶來多大的危機，又或者她根本就有把握縱然這樣張藍在她眼中亦不過是個磕向石頭的雞蛋。
徐正彬怔怔地看著她那一抹淺笑，眸中冷意漸漸消散，獨留幾分淡淡的悲哀和無奈。他轉過身去，對著各營將軍輕輕地揮了揮手，道：“到了這等地步，你們若有其他想法，本將悉聽尊便。”
各營將軍齊道：“我等誓死追隨將軍！”
連雲輕輕笑了笑，雪衣輕拂：“連雲要說的是，那些戰馬，將軍棄之豈不可惜？連雲已經著人去辦了，至多一夜，自可恢複如常。另外，這裏是將軍的帥帳，將軍莫不是忘了？”
說完，也不待徐正彬答應，就那麼施施然帶著趙辰、蘇雪晴、楚寒及二十來個雪衣男女繞過各營將軍，繞過徐正彬，緩緩步出帥帳，毫無滯澀地離營去了。
徐正彬望著那一行翩躚的雪色背影，就如一大片雪色的雲輕輕地飄遠，心中居然生出幾分……失落。是失落，沒錯。可，怎麼會，怎麼可能？她是涵國的入侵者，是覆滅雅城的罪魁禍首，是太子和他的敵人，他怎麼可以為了她這麼一點蠅頭小恩、為了她這麼一個欲擒故縱的把戲而生出這種不該有的想法！他是忠於涵國，忠於太子的……
各營將軍也是暗暗狐疑，她真的能做到如此？怎麼可能？可眼前的事實又令他們不得不相信。這這這，這……
祁國關東鍵銳營。
慕之軒一雙眸子耀若星辰，興奮之色溢得滿滿，在帥案上重重一拍，笑道：“真是好極！”牽動身上傷口，方才微微皺眉，抱怨道，“薛琅，你這什麼醫術啊，都快趕得上江湖騙子了！”
薛琅悻悻地橫了他一眼：“早知道這樣，就該直接給你用鶴頂紅才是！”
娉婷撲哧一笑：“公子，什麼好極？”
“自然是你家主子了。”慕之軒手指輕輕在椅子扶手上彈動，仔細聽來那節奏竟像一首曲子，微微揚起下頜，看著天際的浮雲，喃喃地道，“雲兒……”
此時的連雲，正站在雅城城樓之上，愜意地閉目享受著陽光的撫摸。耳際的風帶著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就像某人輕捋她秀發的溫暖手指。快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見到他了……
第二天一早，徐正彬便率全軍上下向著秋渠邑方向行去。軍中馬匹眾多，又都是良駒，行軍速度自是極快。
“徐將軍！城主特在前麵十裏亭處為將軍送行！”一雪衣男子電射而至，輕輕地在他眼前落下，微微一點頭說道。
徐正彬一驚，催馬過去，遙遙望見十裏亭處，黑壓壓的人頭一眼看不到頭，不由又是一陣冷笑，他就說嘛，但凡有點腦子的，也不會有那麼大方啊，放任敵人的大將離去，放任敵人的軍隊離去，還送上那麼多戰馬，不是純粹給自己找麻煩嘛。現在，還是忍不住撕下麵具了吧……
又往前行了一段，他那聲冷笑就那麼生生地僵在臉上，直接被駭到了天邊！那哪是什麼阻截他的軍隊，分明是雅城的普通百姓！瞧那架式，差不多雅城能走動的人都到了，老幼婦孺，農夫商販，個個翹首以待！見他策馬過來，驀地一陣高呼潮水般漾了開去：“城主，徐將軍來了！”
徐正彬順著那聲音的去向一看，隻見草亭之中，連雲一襲雪衣盈盈而立，麵上淺笑微微。在她身後，朝中大小文官與二十餘個雪衣男女整齊肅立。
徐正彬翻身下馬，緩緩走了過去，心中暗思，她這是耍得什麼把戲？
連雲定定地望進他疑慮十足的眼，朱唇輕啟，聲音清宛如天籟，道：“聽聞徐將軍身在朝堂，施計退敵，決勝於千裏，才智之高，當世少有，連雲早已心生景仰，昨日又得見將軍傲人之姿，更生幾分結納之意，可惜終究是無奈殊途，實在遺憾之至。隻能與雅城眾百姓在此相送，聊慰心懷。一杯薄酒不成敬意，望將軍一路順風。”
說罷，自蘇雪晴捧起的香案之上端起一杯酒來，遞至徐正彬身前，輕道：“將軍，請！”
“徐將軍，城主跟咱們入夜就出發，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個時辰了……”
“徐將軍，你們不辭辛勞千裏迢迢去襄助渥河兩岸的百姓們防汛，真是把咱們百姓都放在心上了，別說是一個時辰，就是再多等些時候，咱們也是願意的啊……”
“徐將軍，兄弟們都沒吃早飯吧，城主已經叫咱們預備了，吃了再走吧……”
人群之中，七嘴八舌地吵成一片，那些話落在徐正彬耳中，卻無異於晴天裏的悶雷，直將得震得全身一僵，就那麼怔在那裏，她她她，她居然真的是來為他送行！她她她，她居然還給了他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好名聲！她她她，她居然真的在這麼多百姓之中一呼百應！她她她，她居然連夜帶著這麼多人自雅城徒步四五十裏趕來隻為給他餞別！……
“將軍，請！”見他呆呆怔住，連雲又說了一遍。
徐正彬望著眼前看似風吹欲倒的纖纖女子，望著她麵上那一抹澄澈的吟吟淺笑，真是恨不得立時挖個地縫鑽進去，所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過於此啊！接過酒杯，隻覺這小小的一杯酒竟然有如千鈞之重，幾乎讓他拿捏不穩，堪堪灑了幾滴出來，心中水湧山疊，恍然如在夢中。這這這，這是真的嗎……
“將軍快喝啊……”
“將軍你沒事吧……”
邊上百姓瞧出一點不對來，爭相喚道。
徐正彬回過神來，看著那一雙雙熾熱的眼神，更是無地自容。他哪裏是去防什麼汛，他明明是要去掀起戰火，明明是要將他們推進顛沛流離、痛苦哀嚎之中！
一仰而盡，俯首道：“城主，多謝！告辭了！”
他要走，立刻，馬上，一下也不能多待，他真的不知道，再多待一刻，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將軍，讓兄弟們用了飯再走吧……”
“好歹算是城主跟咱們的一片心意啊……”
眾百姓紛紛說道，那聲音層層疊疊地滾滾不息。
說話間，他所部軍隊已到。眾百姓也不待他答應，紛紛湧上前去，一古腦兒地將手裏的、懷裏的、食盒裏的東西遞將過去，口中還不忘千叮萬囑：“兄弟啊，一路上多保重……渥河發大水的時候可嚇人了，你們一定要小心啊……等你們回來，城主跟咱們還到這裏來迎接你們……”
此時此刻，徐正彬看著這麼多的人，聽著這麼多的聲音，不由長長一歎。
連雲笑意淺淺，低低說道：“將軍放心，連雲已經曉諭各處，一路上絕不會跟你們為難。這便請吧。”
徐正彬苦笑連連，她這般盛情相送，他還去得了嗎？何況，這麼大的陣勢，哪一位大將出征有過？太子自來多疑，此次又已對他起了疑心，而今再聽聞這等離奇之事，哪還會有半分信任可言。縱然太子相信，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率部防汛去了，一旦戰事起，他便是失信於民，失信於軍，哪還有半分勝算。
這個女子，當真是……可怕之極！
那些戰馬……她是故意的。他早該知道瞬息萬變，何況是一夜！他早該毅然決然棄了那些戰馬直接起行啊！可，縱然是那樣，縱然是他到了太子跟前，縱然是太子待他無上信任，他們跟這樣卓然人上的她相爭，結果也是可想而知啊，無非，再添上千萬具屍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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