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69 更新時間：24-06-15 11:32
春光大好，正是人們最容易感覺困乏的季節。乞丐們猶自酣然大睡，有人打著響亮的呼嚕，有人發出含糊不清的夢囈，於周遭事物竟似恍若無覺。
計無窮眉頭微皺，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揚聲說道：“諸位朋友，能否借一步說話？”
他一連說了三次，其中一丐睜開朦朧睡眼，僅隻一線，看了他一眼，翻了個身，隨即又睡了過去。計無窮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如罩上一層嚴霜，微一沉吟，“嘿”然一聲冷笑，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倏然揚手打出，擊向那丐後背的“俞腑穴”。
“投石問路”是江湖人慣用的手段，常常用以試探敵人或是隱蔽所在的虛實。
那丐突然驚叫一聲：“好大一隻蚊子！”說著反手一拍，碎銀竟無巧不巧地落入他沾滿了灰塵、破爛的衣袖中。
“嘿嘿！果然有古怪。”計無窮江湖閱曆豐富，自然不信如此巧合，冷笑著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他每踏出一步，乞丐們的呼嚕聲就小一分，行到近前，他倏然駐足，呼嚕聲也倏然而止。八丐突然一齊爬起身來，一齊伸了伸懶腰，腳步交錯，身形變換，各據一方，竟將計無窮圍在當中。
計無窮瞳孔漸漸收縮，又慢慢擴張，目光瞥處，發現這八丐所占方位，竟是按八卦擺布。刹那間，小小空間竟似彌漫著一股逼人肌膚的殺意。
這些乞丐身法靈動，呼吸吐納之間，氣息均勻而充沛，分明是功力深厚的會家子，決不會是一般剪徑的強盜那麼簡單。計無窮麵色不變，鎮定自若，心裏卻已暗生警惕。
“這位大爺你行行好……”一丐忽然開口唱道。
他一開口，其餘七丐立即跟著唱了起來：“我家上有老來下有小，發發善心救苦難，包你長命百歲快活到老！”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做乞丐這一行的，也有他們的行規，行乞時開口能唱、隨便捏造出些詞來是司空見慣，調兒大都是“蓮花落”。但這八丐此時唱的，卻是一種非常怪異的腔調，似是紈絝弟子、潑皮無賴出入煙花之地時隨口哼哼的“十八摸”下流小調，聽起來大有悖逆之感，令人啼笑皆非。
計無窮瞳孔再次收縮又擴張，左手緊緊握住刀鞘，右手已按在刀柄之上，全身都已崩緊，如同欲待離弦之箭蓄勢待發，隻覺那股冰涼的殺意已愈來愈濃，迫於眉睫，似乎一觸即發！
歌聲倏然停止，突然之間，空氣中竟似有種令人窒息的味道，站在“乾”位的乞丐身子猛地一閃，欺身而進，其他方位的乞丐也立即發起了攻勢。
“八卦”中的每一個卦形都代表著一種事物：乾為天，坤為地，坎為水，離為火，震為雷，艮為山，巽為風，兌為沼澤。“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兌東南，震東北，巽西南，艮西北”口訣中，隱含生死變幻之理，武學之士常以其理加以變化創出無數武功絕學。三國時期蜀漢丞相諸葛亮所創的“八陣圖”，便是由此衍生而來，用以行軍作戰，所向披靡。這八丐所布成的陣法，就叫“八卦陣”，陣法首尾呼應、環環相扣，攻防兼備，圍圓打點，循循相生無有窮盡，對手一旦陷入其中，所有的方向都被封堵，滴水不漏。
計無窮博學多才、閱曆豐厚，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是以八丐身形方動，他手中的刀也已立即出鞘。隻見融融春日下，一道如春水般的亮光倏然飛過，淡如飛花，輕似春夢，快若白駒過隙，不著痕跡。
“哎呀”一聲，“離”位那丐已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刀，傷在右臂，本已破爛不堪的衣襟立即裂開一道大口子，鮮血汩汩流出。
刀光未歇，去勢不停。計無窮一擊得手，絕不滯留，反手又是一刀，砍中了“艮”位那丐的右大腿，出手之快，變化之詭異，著實是神鬼莫測，令人防不勝防。
那丐腳下一個踉蹌，險險跌倒，“八卦陣”便也如同開了一道口子，威力大減。
“操他爺爺的，沒想到點子竟是如此厲害。”“乾”位那丐恨恨罵道，“兄弟們的血不能白流，人家的銀子也不能白要，大家來個狠的，給他點味道嚐嚐！”
語聲中，八丐身形晃動，相互交錯，竟彼此間移形換位，圈子愈縮愈小，直似鐵桶，將計無窮緊緊箍在其中。八條杖影閃耀著青光，一齊向計無窮身上戳去，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每一條綠竹杖都是襲擊穴道，認穴之準，不差分毫。
計無窮以一敵八，絲毫不懼，左手掄起，刀鞘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巧妙地擊偏三根竹杖，右手刀如蜻蜓點水般連續舞動，一牽一引之間，將另外五根竹杖的攻勢化解於無形。
刀杖交擊，發出“當當”之音，竹杖似乎堅硬異常，以刀之利，竟也削之不斷。
“你們不是丐幫的人。”計無窮揮刀護住身體要害之處，眯著雙眼喝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是奉誰之命前來挑釁？”
丐幫是當今江湖上最大的幫派，幫眾皆以行乞為生，手中皆持一根竹棒以示身份。這八丐手中竹杖雖與竹棒相差無幾，但卻不似竹棒輕盈，而且杖尖尖細如鑽，似是鋼鐵所鑄，絕非丐幫所屬。
“誰說我們是丐幫的人？”一丐桀桀怪笑，“誰說我們隻是前來挑釁？我們是來要命的。”
“我明白了，”計無窮一邊揮刀反擊，一邊冷笑道，“你們就是傳說中窮凶極惡的”洪荒八丐”。”
“洪荒八丐”本非乞丐，其實是一個令人非常頭痛的殺手組織，不以行乞為生，但常以行乞掩飾身份，窮凶極惡如亙古洪荒惡獸，目無王法，不顧道義，向來為江湖白道所唾棄。但這八丐行蹤飄忽無定，武功高強，出手狠毒，組成的“八卦陣”共同進退，也是向來為江湖中人所忌憚。
“原來這老小子也聽說過我們的名號，”一丐格格笑道，“那敢情好，免得你死在我們杖下，到了閻王殿，還不知道是死在什麼人手裏。”
“素聞”洪荒八丐”的”八卦陣”所向披靡，無人可擋，計某今日有幸遇上，倒要大開眼界，好好領教一下。”計無窮一臉從容，刀已接連揮出，隻聽“叮叮當當”之聲連響不絕，那八丐手中的綠竹杖果然是鋼鐵所鑄。
但見刀光杖影分分合合、起起落落，片刻後已交手數十個回合。八丐中一丐右臂中刀，手法不靈，一丐傷在大腿，腳步不便，“八卦陣”威力大減，但計無窮被困在其中，一時也不能脫身。
江湖上人人皆知，計無窮綽號“刀筆邪神”，絕非浪得虛名。“筆”者，意指計無窮聰明絕頂、胸藏萬機、虛懷若穀，有諸葛之智、武穆之才；“刀”者，意指他刀法了得，與智慧並稱雙絕，自出道成名以來，鮮逢敵手。韓大少本已是江南第一才子，常有如此一個武功高強、智慧過人的軍師相隨左右，更是如虎添翼，正如唐老爺子所說：“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計無窮既是韓徹的智囊，博古通今，才智過人，自是深知但凡陣法，都有一個命門所在，找到命門便是破陣的關鍵，這道理如同滿滿一缸之水，遇孔則泄，陣法便也不攻自破。“八卦陣”雖然攻防嚴密，似是毫無破綻可尋，但其中二丐已然受傷，身形移動稍顯遲緩，威力因此大減，六丐雖全力攻擊，卻也不能彌補其中缺陷。計無窮覷準這一弱點，一昧攻擊那兩丐，如此一來，“八卦陣”便出現了極大漏洞，片刻後，八丐圍困的圈子越擴越大，杖風也漸漸變弱。
“哧”地一聲，一道血花衝天飆起，其中一丐稍一分神，躲避不及，身上也吃了一刀，雖未傷及筋骨，但疼痛的感覺卻讓他手上的攻勢變得緩慢無力。“八卦陣”本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一旦某一方位發生了異常，便將導致整個陣法發生變化，效果適得其反，攻勢頓時變得微弱。
高手之間的對決，本是“差之毫厘，失以千裏”。就在這時，刀光猛然大作，顯然計無窮眼見時機已到，欲待揮刀反擊。
就在這時，一條白影竟似從天外飛來，速度奇快，如一隻乳燕穿透春光，翩然落入陣中，“呼”地一聲推出一掌，掌風淩厲，竟將“乾”位那丐震得“蹬、蹬、蹬”連退三步。
“來者何人？”那丐猝不及防，無端吃了一個大虧，氣急敗壞地大叫道，“竟敢多管閑事……”
那人卻不打話，身形如蝴蝶穿花繞樹般優美，雙掌起處，便刮起陣陣勁風，頃刻之間又已逼退了兩丐。“八卦陣”本已是漏洞百出，這一來更是潰不成軍。
“洪荒八丐”自組成“八卦陣”以來，聯袂出擊，無往而不利，至今無人能破。今日被計無窮和那神秘人輪番攻擊，屢屢受挫，不由得又驚又怒，麵麵相覷。
計無窮瞧見那人，倏然收刀，微笑而立，悠然說道：“虞先生，你這一來，似乎有盜竊他人成果之嫌啊！”
隻聽虞機溫和的聲音笑道：“計總管，失禮勿怪。在下最近自創了一套”秋風掃落葉”掌法，一直躍躍欲試，卻苦無良機。今日天賜機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正好請計總管指點一二。”
“虞先生乃是武學奇才，所創掌法自然是驚世絕倫，說到指點，那便愧煞計某了！”計無窮連退數尺，騰出了偌大一個空間，“虞先生隻管盡力施為，也好讓計某長長見識。”
“閣下究竟是什麼人？我們兄弟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閣下何必趟這渾水？”一丐大聲喝道。
“在下乃是寂寂無名之輩，”虞機白衣飄飄，輕拂袍袖，“不勞各位惦記。”
“此事本與閣下無關，閣下橫插一刀，豈非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一丐冷笑道，“如此……便休怪我們兄弟出手無情了！”
虞機縱聲笑道：“出手無情？如此正合在下心意。”
笑聲未落，他已展動身形，雙袖飄飄，瀟灑至極，他那一套自創的“秋風掃落葉”掌法一經展開，直如秋風疾起，落葉遍地。
“洪荒八丐”身影交錯，重又聚攏在一起布成“八卦陣”，杖影翻飛，倏忽化為千萬道青光，將虞機籠罩在內。
虞機身形如陀螺般旋轉數圈，雙掌舞動，一股颯颯勁風挾帶著一絲氣流，融入光影之中。
“叮當”之聲連續響起，青光驟然消失了大半，受傷三丐抵擋不住強烈的勁風，杖頭一偏，擊中了同伴手中之杖。
不待“八卦陣”發起第二波攻擊，虞機覷準空隙，袍袖如同鼓風般飄飄蕩蕩，勁力一吐，擊中了兩個欺身而進的乞丐胸膛。
那兩丐一齊發出一聲悶哼，踉踉蹌蹌地向後倒退數尺，方才勉強站穩腳跟。
“啪啪……”計無窮擊掌讚歎道：“虞先生這套自創的”秋風掃落葉”掌法，果然高明，看似雜亂無章，隨心所欲，但威力之大，勢如破竹，縱然身處千軍萬馬之中，也當可遊刃有餘。”
“計總管過獎了！”虞機微微一笑，神情謙卑，“若非計總管先前發力，重創其中三人，以在下這等修為，在這八大高手圍攻之下，一時半會，隻怕也是很難討得了好去。”
“不許走！”忽聽花解語一聲嬌叱，飛身奔出。
計、虞二人抬目望去，隻見“洪荒八丐”竟一齊撒開兩腿向遠處飛奔，似欲逃之夭夭。
“小語，別追了，讓他們去吧！”計無窮失笑道。
虞機伸手一擋，微笑道：“花姑娘，窮寇莫追！江湖上，打不過就逃的人雖然有些厚顏無恥，但灑脫如我輩者，何必與這等人一般見識？”
“是啊！小語，”計無窮也笑了笑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學會了寬容大度，才能笑口常開，知足長樂！虞先生年紀輕輕，心胸便已如此豁達，難得啊難得！”
“計總管，這些叫花子竟敢攔截少爺的道，難道你不覺得其中必有蹊蹺？”花解語娥眉緊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想必他們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一般江湖宵小，再給他們十個八個熊心老虎膽，也決計不敢招惹”四絕公子”韓大少。”
“嗯！”計無窮點點頭說，“”洪荒八丐”本非一般宵小之輩，能請得動他們的人，顯然也是非常厲害的大人物。”
“唔！”花解語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目光卻望著左側不遠處，悄聲說：“虞先生，那位姑娘是不是和你一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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