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32 更新時間：25-12-14 11:22
廊下晚風驟歇，鐵飛花素白的指尖悄然撚碎一枚暗紫色香丸，無色無味的青煙便順著雕花欄杆的縫隙無聲彌散。
玉錦香眼角餘光瞥見她袖中一閃而過的動作，鼻端已捕捉到那縷極淡、卻帶著腐朽氣息的異香，心頭咯噔一沉。
——那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迷幻毒煙“噬魂煙”，專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懼，讓人在幻象中不戰自潰。
“”噬魂煙”……”玉錦香失聲驚叫，急切道，“計總管，快閉眼屏息，別中了道兒。”
話音剛落，計無窮已覺眼前出現幻象，仿佛有無數隻毒蠍朝著自己爬來，螯鉗上的寒光刺得他雙眼生疼。
他指節死死扣住刀柄，裂穹寶刀的冰涼順著掌心直透心底，指骨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連手背青筋都突突跳動起來。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驟然傳來，他的額角瞬間沁出冷汗，順著溝壑分明的臉頰往下滴落，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鐵飛花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趁機欺身而上，鐵扇直取計無窮心口。這一次，她的扇麵完全展開，露出了扇骨上密密麻麻的細毒針。
——這才是她鐵扇真正的殺招。
“不能……被幻象所困！”計無窮的心底發出一聲低吼，緊緊閉上雙眼，用力甩了甩頭，強行保持清醒。
那一瞬間，毒蠍爬過皮膚的麻癢、螯針刺入血肉的劇痛仍在他腦海裏翻湧，但掌心刀柄的真實觸感如一道驚雷，劈開了迷障。
計無窮猛地睜開雙眼，眼中再無半分迷茫，瞳孔裏隻剩刀鋒般的清明，竟憑著意誌力衝破了幻象。
“嗆啷”一聲，裂穹寶刀再次出鞘。
計無窮大手一揮，寶刀橫劈，刀身“嗡”地一聲爆發出耀眼白光。
“月落星沉！”計無窮大喝一聲，這一次的刀氣比之前更加凝練，如一道白色閃電，直劈鐵飛花。
鐵飛花沒想到計無窮竟能衝破“噬魂煙”，臉色驟變，急忙將鐵扇擋在身前，同時運轉全身內力抵擋。
“嘭”的一聲巨響，刀氣與鐵扇相撞，鐵飛花如遭重擊，口中發出一聲悶哼，連退數步方才拿樁站穩，倚著廊柱不停喘息。
裂穹寶刀白光未斂，計無窮足尖點地，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倏忽已到鐵飛花身前，刀勢陡變，化作三道細密的刀影，分別鎖向她持扇的手腕、腰間軟穴與咽喉要害。
鐵飛花本就被震得氣血翻湧，內力運轉滯澀，倉促間隻能翻轉鐵扇格擋。
“當當當”三聲脆響，扇骨上的毒針被刀氣震斷大半，扇麵更是被劃出三道深可見骨的裂口，徹底成了廢鐵。
她驚怒交加，猛地將殘破鐵扇擲向計無窮麵門，同時右手往懷中探去。
計無窮早有防備，左手屈指成彈，彈在鐵扇邊緣，將其打偏，同時右臂一長，裂穹寶刀已架在了她的頸側。
冰涼的刀鋒貼著皮膚，鐵飛花頓時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成王敗寇。鐵門主，這一次，你還有何話可說？”計無窮聲音沉冷，刀身微微用力，在她頸間壓出一道淺紅血痕。
鐵飛花臉色慘白，望著計無窮眼中毫無波瀾的清明，才知自己從一開始便低估了這位計總管的意誌力。
她欲待掙紮，這才發覺周身穴位隱隱發麻——方才刀氣相撞時，已有一縷刀勁順著她的內力侵入經脈，此刻正緩緩封鎖她的行動。
鐵飛花驟然臉如死灰，頓足長歎，苦笑道：“罷了，罷了！計老鬼，今日本座技不如人，敗在你的刀下，還能說什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計無窮微微睞眼，目光卻如刀鋒般冰冷，沉聲道：“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你我本無仇怨，老朽也非嗜殺之輩，何必打打殺殺，拚個你死我活？”
“你……你不殺我？”鐵飛花眼中泛起一絲詫異之色。
“老朽不會殺你。”計無窮搖搖頭，沉吟道，“我隻要你……”
“你要我？”鐵飛花臉上忽然飛起兩片紅雲，吃吃笑道，“計老鬼，你年紀越大，怎麼變得越來越不正經了？”
“我不正經？”計無窮反而愕然一愣。
“還記得嗎？你年輕的時候，對我連正眼都不曾瞧過……”鐵飛花聲音漸低，“到了這年紀，我都快成為人老珠黃的老太婆了，你卻反而打起了主意……”
“鐵門主，你誤會了！”計無窮揮手打斷道，“我隻要你一句話而已，從未有過非份之想。”
“一句話？”鐵飛花臉上紅雲未褪，輕輕笑道，“該不會是一句悄悄話吧？”
計無窮冷哼一聲，臉色驟然變得陰鬱、冰冷，冷冷道：“帶上你的人馬，離開這裏。”
“哦！”鐵飛花目光閃動，竟似有些失望。
計無窮緩緩收回裂穹寶刀，向後退出三步，冷聲道：“鐵門主，你全身經脈已為我內力所製，功力大打折扣，若是執意再次交手，你決無勝算。不如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免傷彼此和氣。”
鐵飛花沒有說話，一雙妙目滴溜溜轉動，心底下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嗆啷”一聲，計無窮收刀歸鞘，再也不瞧她一眼，更不多言，轉身向房內走去。
鐵飛花呆立半晌，深吸一口氣，扭頭望了那頂軟呢彩轎一眼，飛身一躍，落入庭院之中。
廊下晚風再起，吹散了最後一絲殘留的腐朽異香，隻餘下刀氣過境後，空氣中尚未散盡的凜冽鋒芒。
計無窮走入房中，立即就地盤腿打坐，頃刻間，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冒出、滴落，呼吸也漸漸變得粗重。
玉錦香大吃一驚，急忙快步上前，隨手將一顆暗紅色的丹藥塞入計無窮的口中，回頭道：“少爺，計總管大傷之餘，元氣尚未複原，這次又與鐵飛花大打出手，耗費更是不小，一時半會，怕是很難恢複。”
韓徹臉色凝重，繞到計無窮身後，伸手便往他背部按去。
玉錦香知他欲以“推血過宮”的手法，消耗自己的功力替計無窮療傷，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急聲勸阻道：“少爺，不要！千萬不要這麼做。”
計無窮似有所覺，心中一凜，艱難地搖了搖頭，喘息著道：“少爺，你先前與知畫大師比拚內力，又強行使用魔刀對抗肖飛雨，消耗已然極大。如今強敵未退，猶在虎視眈眈，你需留足實力掌控大局，方為萬全之策。”
“是啊，少爺。”向來嘴快的百靈接話道，“如今小語和計總管都已受傷，萬一對方再次發起強攻，僅憑我們幾個女流之輩，如何抵擋得住？”
“少爺。”計無窮緩緩道，“鐵飛花所受的傷，雖然比我更重，她門下七名女弟子也不足為懼，但那頂轎子……咳……咳咳……”
話未說完，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再也無法言語。
韓徹心中一震，猛然想起先前從彩轎中隱約聽到的細密而均勻的呼吸聲，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韓大哥。”守在房門口的唐心轉身回首，輕聲喚道，“你過來看看，那頂轎子裏，果然藏著人，鐵飛花好像正在和他交談呢！”
韓徹探頭望去，隻見庭院之中，燈火朦朧，鐵飛花站在彩轎旁邊，將耳朵緊緊貼在轎簾子上，似在與轎中人竊竊私語。
——這個藏匿在轎中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忽然，一陣香風從窗外掠過，一個矯健如靈狐的嬌柔身影從敞開的窗口翩然鑽入，站在百靈身邊，正是火狐狸。
火狐狸衣衫淩亂，發髻上還沾著草屑，模樣狼狽不堪，顯然剛剛才經曆過一場惡鬥。
“火狐狸，發生了什麼事？”韓徹關切地溫聲問道，“你為何這般模樣？”
百靈也連忙抬手，幫火狐狸拂去發上草屑。
火狐狸抬眼對她報以感激一笑，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和氣惱：“大少，鐵扇門果然另有高人！我在來路布下的迷陣，全被人破了！不僅如此，我還反被對方算計，困在陣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衝出來。”
“嗯！”韓徹點了點頭，扭頭望向那頂彩轎，緩緩道：“這位至今未曾露麵的高人，或許一直藏匿在轎子之中。”
他側頭微一沉吟，又道：“你們待在這裏，不要輕舉妄動，我且前去探探這彩轎之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少爺，敵不動我不動。”百靈滿臉憂色，輕聲道，“要不我們就守在這裏靜觀其變，等到冷落少爺趕到，縱然敵人再強，我們也無所畏懼。”
韓徹微微一笑，淡淡道：“無妨，我先去探探路，摸摸對方的底。”
百靈囁嚅著說：“可是……你也是大傷未愈，萬一動起手來……”
韓徹大手一擺，示意百靈莫要多言和擔心，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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