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26 更新時間：25-12-22 11:25
玄衣人默然片刻，又緩緩說道：“圖紙是”機關銷”的做法。韓徹的馬車要是出了故障，肯定會去沿途的驛站租車。你讓人提前潛進離枯木嶺最近的望溪鎮，把驛站裏所有馬車的軸芯，全換成圖紙上的樣式。那軸銷看著結實，實則用的是脆鐵，一旦行到枯木嶺那段碎石路，稍微一顛簸，定然崩裂！”
他走到牆壁前，指尖在粗糙的牆麵上緩緩劃過，像是在描摹早已刻好的算計：“馬車斷軸，馬匹毒發，韓徹一行必然亂成一鍋粥。這時斷魂寨的人從兩側山壁殺出來，前後夾擊——他韓徹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顧不上護衛馬車裏的人。”
“馬車裏的那孩子……”烏鴉忽然想起什麼，瞳孔猛地一縮，“隻怕正是前幾天晚上，那對拒不執行主人命令、最後自戕的夫婦的兒子。”
玄衣人轉過身，黑紗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快得像流星劃過，轉瞬消逝，點頭道：“唔，八成就是那對逆黨的餘孽。”
“既是逆黨之後，主人為何不索性……”烏鴉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神狠厲，“斬草除根，免得日後生禍？”
“本宮豈是濫殺無辜之輩？”玄衣人語氣驟然轉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孩子是無辜的，不需要為父母的過錯負責。他的未來，本宮自有安排。”
“是，主人。”
玄衣人目光驟然冷如利刃，沉聲道：“但你記住，無論計劃怎麼變，絕不能傷那孩子分毫。他若少了一根寒毛，你便提頭來見，本宮絕不姑息！”
烏鴉被他眼中的寒意逼得後退半步，忙不迭點頭，額角已經冒了汗：“屬下記住了！定當吩咐黑風寨的人，隻針對韓徹和那些護衛，絕不動那孩子一根手指頭！”
“很好。”玄衣人轉身走回黑暗裏，身影漸漸與牆壁融為一體，隻剩聲音在密室裏回蕩，帶著冰冷的威懾，“這個計劃裏，連環計環環相扣，容不得半點差錯。所謂”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便是這個道理。你和黑風寨的人，都必須依計行事，萬萬不可自作主張。若毀了本宮的大業……”
他沒說完，但那未盡的話語裏，卻透著比明刀明槍更嚇人的狠戾。
烏鴉站在原地，直到玄衣人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密室裏，才長長舒了口氣，抬手抹了把額角的冷汗，不知不覺中，他的脊背都已經濕透。
暮春的風裹著潮濕的暖意，黏膩地貼在人臉上，像浸了溫酒的棉絮，拂得人四肢百骸都泛起慵懶的熏然。
郊外早沒了初春的疏朗，草木瘋長成墨綠的浪，道路兩側的樹木枝椏交錯，織成濃密的綠穹，將小路籠在陰涼裏，隻有細碎的陽光從葉縫漏下，在車板上滾成跳動的金斑。
這輛馬車是特意改造過的，平時乘坐六、七人都不會覺得擁擠，但此時多了個懷抱繈褓的冷落，便陡然顯得局促起來。
冷落本就極少乘馬車，這二十多裏路，他在軟墊上換了七八種姿勢，脊背卻總像抵著塊硌人的石子，怎麼坐都覺得別扭。
他懷裏的繈褓卻是極其安穩，隻偶爾傳出細弱的呼吸聲，就像初春剛破殼的雛鳥。
“噗嗤！”身側的玉錦香忽然笑出聲，指尖輕輕點了點繈褓邊緣，“冷落少爺，你瞧這小娃娃，睫毛比我的還長，小臉紅撲撲的像蘋果，好可愛，真想咬上一口呢！讓我抱抱唄？”
冷落驟然抬頭，看了她一眼，神色猶豫不決。
“讓我抱抱嘛！”玉錦香催促道。
冷落冷哼一聲，沒有理會。
百靈察言觀色，心中已然猜到冷落的顧慮，忍不住失聲笑道：“小香，你說想咬這小娃娃的臉一口，冷落少爺哪還敢讓你抱？”
“噢！是哦！”玉錦香恍然大悟，訕笑道，“說說而已嘛，哪能真那麼做？”
冷落默然片刻，“嗯”了一聲，手臂微抬，動作慢得像怕驚飛了什麼，緩緩將繈褓遞過去。
玉錦香連忙欠身，雙手攏成溫柔的弧度，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往懷裏緊了緊，指尖掠過繈褓上繡的纏枝蓮，輕得像觸碰一捧易碎的月光。
許是這一動晃，繈褓裏的燕重衣忽然醒了。烏溜溜的大眼睛先眯了眯，隨即完全睜開，像浸在清泉裏的黑琉璃，好奇地轉著圈打量車廂。小胳膊忽然抬起來，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胡亂抓著，嘴裏發出“咿呀、咿呀”的軟語，像枝頭剛學會叫的小雀。
唐心在一旁看得心都化了，伸出一根嫩如春蔥的纖指，指尖帶著點微涼的溫潤，輕輕在他軟乎乎的小臉上摩挲。
她學著他的調子，也“咿呀、咿呀”地哼著，聲音軟得像棉花糖。燕重衣頓時笑了，嘴角咧開個天真無邪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唐心，小手還在往她方向伸。
“你看你看，他在對我笑呢！”唐心驚喜地轉頭，晃了晃韓徹的衣袖，“韓大哥，看見了嗎？他是不是想和我說話？”
韓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悠悠道：“糖葫蘆，小聲點，別嚇著了孩子。”
唐心目光斜睨，盯了他一眼，又低頭逗弄著燕重衣。
百靈玩心大起，說道：“冷少爺，之前小語買的那隻撥浪鼓，你帶上了吧？快拿出來給我逗逗他。”
冷落應聲低頭，從懷裏摸出個紅漆小鼓，鼓麵蒙著薄羊皮，搖起來“咚咚”輕響。
他剛遞過去，百靈立刻接了，玉腕輕輕一轉，清脆的鼓聲便在車廂裏漾開。
繈褓裏的燕重衣睫毛顫了顫，小腦袋往聲音方向歪了歪，小嘴微微撅起，腮幫子鼓了鼓，憨態可掬得讓百靈忍不住又笑出了聲。
就在這時，車廂外忽然傳來計無窮急促的呼喝：“大家小心！這裏好像有些不對勁。”
冷落瞧了燕重衣一眼，忽然貓著腰鑽出了車廂，和計無窮並肩坐在車轅上。
計無窮雙手勒緊韁繩，用力一拉，兩匹駿馬奔馳的速度便緩了下來。
驟然間，“咻咻”兩聲破空銳響傳入耳膜，如冬日寒飆掠過枯梢，凜冽刺骨。
冷落臉色驟變，身形未動，手腕卻已如靈蛇般揚起，劍鞘帶著勁風直撩聲音來處。
幾乎是同一刹那，“篤篤”兩聲悶響自車頂傳來——另一支冷箭已被計無窮用刀鞘險險磕偏。
兩支箭矢擦著車廂壁疾飛而過，“噗”地一同釘入車頂木板，箭羽兀自嗡嗡震顫，餘音未絕。
“哐當！”馬車驟然刹停，車輪碾過地上碎石，引起一陣劇烈的顛簸。
玉錦香懷中的繈褓猛地一晃，燕重衣“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玉錦香慌忙將孩子摟得更緊，臉色慘白如紙，聲音發顫：“怎……怎麼回事？”
馬車尚未停穩，韓徹已猛地掀開車簾一角，眼神冷冽如冰，掃過周遭晃動的樹影，沉聲道：“小香護好孩子，糖葫蘆，你和百靈貼緊車廂，切勿探頭。”話音未落，他足尖一點車板，身形如輕燕掠空，翩然躍出車外。
不知何時，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折扇，看似尋常，揮出的瞬間，扇骨卻直挺如刃，格開一支射向車廂窗戶的冷箭。
“護車！”韓徹一聲低喝，折扇在指間旋出一朵銀花，扇麵“啪”地展開，竟硬生生將迎麵而來的兩支箭矢拍偏，箭杆撞在車廂板上，發出沉悶的“篤”聲。
“咻咻咻……”又是三五支冷箭再度破空而來，箭尖裹著森寒疾風，直取車轅上的冷落與計無窮。
計無窮反應快如閃電，腰間“裂穹”刀“噌”地出鞘，刀光如匹練橫空，“當當當”三聲脆響連成一線，箭支盡數被斬落在地，斷箭墜向路麵，濺起細碎塵土。
冷落端坐不動，右手卻已緊緊按在劍柄上，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過道路兩側濃密如蓋的綠穹，不放過半點異動。
計無窮壓低聲音急道：“冷少爺，箭是從左右樹中射出來的，至少藏了七八人！”
“嗆”地一聲，清冷劍鳴響起，冷落終於拔劍。
劍光一閃，化作一道烏黑色的寒芒，劈開一支直取馬匹的冷箭，箭簇與箭杆瞬間分家。
冷落旋即翻身躍下車轅，穩穩落在馬車左側，劍尖斜指地麵，周身散發著凜冽殺氣，緊盯著樹影裏的任何風吹草動。
兩匹駿馬受了驚，前蹄瘋狂刨著地麵，嘶鳴不已，幸好計無窮早有防備，牢牢攥住韁繩，才未讓它們狂奔亂撞。
車廂內，玉錦香將哭啼的燕重衣緊緊擁在懷中，把孩子的臉深深埋進自己胸口，後背抵住車廂壁，努力穩住晃動的身形。
唐心和百靈一左一右護在她身側，手中各自暗扣一把飛針，凝神戒備，以防敵人驟然近身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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