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回頭無岸刀劍搏 歸去大山老少遊

章節字數:11598  更新時間:11-09-18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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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鶼忙去開門,隻見一名女子立在門外。那女子容顏俏麗,綰著雲髻,宛似天上的雪蓮。李鶼一愣,問道:“你是誰?”那女子答道:“我是秋宛兒,不二莊的人。”李鶼疑慮地問:“你找我有何事?”秋宛兒淒然說道:“我想讓你幫助我們莊主。或許你可以讓莊主減輕痛楚。”

    李鶼便讓秋宛兒進了屋,透過窗戶,他指著披頭散發的男子問道:“他是你們莊主嗎?”秋宛兒點點頭,說道:“是!隻要有月亮,他總是對著月亮發呆,並且喜歡吹令人傷感的簫。”李鶼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們莊主叫什麼名字?我隻聽說他的外號是‘神劍無雙’,他為何如此鬱鬱寡歡?”秋宛兒說道:“未當莊主之前他自稱‘孤獨俠’,我隻知道他姓孟,卻不知他叫什麼名。”李鶼心中一震,說道:“姓孟?”

    秋宛兒說道:“我家本在遼東,我爹爹是一名保鏢護物的鏢師。爹爹懂一些武功,可他從未教過我,他說江湖險惡,女孩兒最好別學武功,便可少了一些紛爭。一次爹爹保鏢至長白山天池,哪知半路上殺出許多強盜,他們將我爹爹殺死。當時我也隨著爹爹一起。其他鏢師見我爹爹已死,都丟掉貨物逃走了。我是一名弱女子,早被那群強盜攔住,他們拉著我的手,便想對我無禮。便在此時,莊主他出現了,他手裏握著一柄寶劍,幾招就將強盜打散了。我見他救了我,便給他跪下磕頭,可他理也不理,轉身便要走。我思及爹爹被殺,無處可歸,便即哭了起來。莊主聽見我哭了,又走到我麵前問道:‘你為何要哭?難道你的娘親殺了很多人,你感到很傷心?’我聽他言語古怪,不敢答話。他看了我幾眼,轉身又要走。我連忙抓住他的雙腿,哭道:‘公子,你救人救到底。我已經無家可歸,你收留我吧!我願為你做牛做馬,侍奉左右。’他什麼話也沒說,隻點了點頭。等我將爹爹埋好以後,也不管那些貨物了,就跟在他身後。莊主他很奇怪,一句話也不說,腳步踏得也很快。我使勁地奔跑,卻追不上他。他見我追不上他,也就放慢了腳步,可始終不和我說一句話。我實在走累了,便坐下來歇息。哪知莊主他忽然走到我的身邊,抓住我的手,不住地說道:‘射月妹妹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我很害怕,心想反正他救了我,無論他對我做什麼事,我都不反抗。他忽又冷冷地說道:‘你不是射月妹妹!你為何要騙我?’我當時被嚇傻了,不停地說道:‘我沒騙你!我沒騙你!’他忽又摟住我,說道:‘射月妹妹,我以後再也不找李鶼了。’我當時不知所措,隻是點了點頭。”李鶼聽秋宛兒的言語中有自己的名字,早知那不二莊莊主就是孟浪,也終於明白自己深深傷害了他,她淒然心傷,又問道道:“那後來怎麼樣了?”秋宛兒雙目發證,又憶起了過往,她說道:“莊主的一言一行,我永遠忘不了。那時他忽又恢複了正常,對我說道;‘你走吧!不要跟著我,跟著我的人沒有好下場。’當時我確實無家可歸,直搖著頭說道:‘我不怕!即使沒有好下場,我也跟著你!’當時他聽了這句話,似乎很感動,又帶著我上路了。我們一值不停地往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去,因為我身體虛弱,朝餐露宿,生起了大病。我生病之時,莊主不停地盯著我,我當時心裏發慌,害怕他乘我生病之時將我丟下。他忽然說起了胡話,這次不是‘射月妹妹’,而是‘雅夢’,他笑著對我說道:‘雅夢,讓你別胡鬧,你偏胡鬧,你看生病了吧!’我隻感到莫名其妙,從來都沒見過這麼怪的人。不過在我生病之時,他並沒有拋下我,而是好好照顧我。等我病好了,我們依舊不停地往西走。戈壁慢慢多了,我知道要到沙漠了,我心裏害怕,因為沙漠裏很難找水源,我的手便直打哆嗦。他好像發現了我的恐懼,對我說道:‘我們不會死在沙漠裏,塞北百慕派那群人終年生活在沙漠裏都不會死,我們怎麼會死呢?’我相信了他的話,一直不停地隨他向西走。果然不假,我們沒有死,沙漠裏有許多綠洲。可我又開始害怕起來,因為再往西,那裏有片大沙漠叫克拉瑪依,那裏很難找到綠洲。我爹爹說過,以前有個樓蘭國就滅亡在那裏。不過,我想我死也要和莊主死在一起,因此並沒有退宿。忽地他對我說:‘鶼妹妹,你要好好活著,射月妹妹和雅夢都死了,我隻剩你一個朋友了,你要好好活在這世上,你別和我一起往西走了。’當時我不知道‘鶼妹妹’是誰,今日我終於知道你就是我們莊主所說的‘鶼妹妹’。”

    李鶼此時終於流下了淚,說道:“我那樣對他,他居然還惦記著我。”秋宛兒望著李鶼,說道:“莊主他肯定將你當成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了。”李鶼點了點頭,泣道:“我以前總把他當成惡人。那你們後來發生了何事?他怎麼當上了不二莊莊主?”

    秋宛兒說道:“他不讓我跟著他,可我偏要跟著他。當我們爭執不下時,史三哥,就是今日迎接你們的那位史龍標出現了。史三哥說他以前有兩位哥哥,不讓我叫他史大哥,所以我就叫他史三哥。史三哥當時對莊主很客氣,抱拳對他說:‘孟公子,你怎麼也到塞北來了?’莊主說道:‘我要報仇,我要到西域學藝。’史三哥說道:‘從塞北到西域,途經克拉瑪依大沙漠,需多人結伴,備足水源,才能穿過,你們兩人不如從吐蕃繞道北上,這條道路便可繞開克拉瑪依。’莊主直搖頭,說道:‘我偏不信老天能要了我的命,總有一天,我會殺了老天。’當時我嚇了一跳,莊主他詛咒老天,我害怕老天會懲罰他,便跪下來對上天磕了幾個頭,說道:‘皇天在上,孤獨俠恩公無心咒罵你,倘若非要懲罰,便懲罰在宛兒身上。’莊主聽了,非常惱火,當時便打了我一個耳光,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耳光,隻聽他說道:‘不準向老天磕頭,老天是最大的惡人,我偏要咒罵它。’他又開始罵天,我心裏害怕,隻默默祈禱,讓上天不要懲罰他,將所有的懲罰都加在我一人身上。史三哥當時又對莊主說道:‘西域武功遠不及江南武林、中原武林之妙,更不及塞北武林。當時武學之精莫過於塞北百慕派。承蒙你指點我來百慕派學藝,可怪俠老子前輩飄忽不定,我在塞北等了許久也未等到他的蹤影,又不願拜在他徒弟的門下,所以遲遲未拜師。’莊主對史三哥說道:‘你不必報仇了,尹兆淩已摔下懸崖死了。’史三哥喜上眉梢,說道:‘此話當真?他怎麼會摔下懸崖?’莊主說:‘他和無常黑白子在懸崖處比武,最後二人一起摔下懸崖。’史三哥當時高興不已,說道:‘尹兆淩終於死了,沈席莊主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他又向莊主下跪,說道:‘孤獨俠公子,你對沈席莊主,對我都是恩重如山,我們不二莊願拜你為莊主。’莊主當時很不願意,說道:‘我不稀罕不二莊莊主之位。’史三哥見這種不願意作不二莊莊主,又道:‘不二莊莊客有三百來人物,你當了不二莊莊主,我們定然聽莊主調遣,你報仇便多了幾分勝算。’我想什麼事都沒有報仇重要,莊主他沉吟良久,說道:‘好!我願意當不二莊莊主!’隻見他從懷裏取出了一把短刀,說道:‘當日路璐那賊丫頭就是用這把短刀殺了射月妹妹,我也要用它殺了孟浪。’他忽地用短刀向自己胸前刺去,短刀插入了一半,他笑著說道:‘我終於殺了第一個仇人孟浪,孟浪死啦,他傷射月妹妹最深,我終於為射月妹妹出了氣。’當時我和史三哥都嚇傻了,可莊主嘴裏不停地說著:‘孟浪死啦!孟浪死啦!’我不知他為何那麼恨那個叫孟浪的人。莊主他胸前插著一把短刀,我非常擔心,倘若、那把短刀的另一半也插入他的胸中,莊主豈不立即喪命?史三哥慌忙要替莊主拔出那把短刀,可莊主他不準,說道:‘這把短刀在射月妹妹身上插了兩天,也要在我身上插兩天。’後來的兩天,那把短刀始終插在他胸前,可莊主沒事一般,想他內力深厚吧!可我當時連一眼也不敢看莊主,生怕他會倒下來。史三哥飛鴿傳書給不二莊莊客,說尹兆淩已死。眾莊客都知道莊主他救過史三哥,都願奉他為莊主,但莊主他不願以本來麵目相見,每日都用白紗蒙著臉與眾莊客見麵。於是,不二莊便在這裏建造了宏偉建築。莊主他武藝高強,又痛恨西夏人,便到西夏王宮盜來無數財寶,又招募無數工匠,不二莊很快就建成了。後來莊主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兩塊巨石般大小的美玉,就塑了雅夢和射月兩位姑娘的雕像。莊主常常對著兩座雕像發呆,有時誰也不理。不二莊人眾雖多,莊主隻願以真麵目見我與史三哥二人。我對莊主感激不盡,很不能手刃莊主的仇人。”

    李鶼呆呆地站著,想起以往孟浪便性格怪異,如今他已變得不可理喻,不過終於知道孟浪的下落,也是心有所慰。李鶼忽想起了一件事,忙問道:“孟浪經常將你當成射月,他有沒有對你那個那個?”說著伸出兩個食指,將交叉相交。

    秋宛兒臉一紅,知道李鶼所指乃男女雲雨之事,嬌羞說道:“莊主雖時時摟著我,不過都稱我為‘射月妹妹’,我看他神誌模糊,說話神魂顛倒,就事事順他的意,他叫我‘射月妹妹’,我答應;他叫我‘雅夢’,我也答應;他有時還將我當成了你,我也是順他的意。他雖瘋瘋癲癲,可行事倒有君子的作風,並沒有對我那個那個。隻是他經常摟著我,不二莊眾人都以為我倆是夫妻,都稱我為莊主夫人。”說完這些話,她的臉羞得更紅了。

    李鶼見秋宛兒的神態,早已猜著了幾分,說道:“你喜歡你們莊主嗎?”秋宛兒點了點頭。李鶼又道:“那你以後要好好照顧他。”秋宛兒的臉色舒展開來,奇道:“那你為何要找他?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他嗎?”

    李鶼笑了笑,說道:“我之所以要找他,隻因覺得以前對不住他。況且我是有夫之婦,怎能對其他男子動情?”秋宛兒微微一笑,說道:“那你可以讓莊主他不再瘋瘋癲癲嗎?”李鶼一怔,說道:“我試試看!”

    此時簫聲又響了起來。李鶼走出門外,朝著“神劍無雙”的方向走去,秋宛兒隨她之後。“神劍無雙”並未回頭,他忽地放下了簫,說道:“不要過來!”李鶼一怔,停住了腳步,說道:“孟浪,你為何不讓我過去?”

    “神劍無雙”說道:“我不是孟浪,孟浪已被我殺了。你若是孟浪的朋友,便來替他報仇,若不是他的朋友,請不要掃了我上月的雅興。”李鶼不知所措,說道:“你難道很恨我嗎?為何待我如此冷漠?”“神劍無雙”說道:“我對所有的人都冷漠,我隻恨三個人:一是孟浪;而是古彥;三是老天。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何要恨你?”

    李鶼說道:“難道老天也是人嗎?你怎麼去滅老天?”“神劍無雙”說道:“老天是一個很無情的人,他奪去了他人的生命,他人的妻子兒女,他人的青春,但我比老天更無情,有朝一日,我必然滅了老天。”李鶼覺得眼前之人很是冷酷,她也不管他的言語,又往前走了幾步,隻見白光一閃,一道劍氣衝了過來。

    李鶼連忙後退,仔細看那柄劍,認得是扶風劍,便說道:“你既不是孟浪,怎麼會有他的扶風劍?”“神劍無雙”嘿嘿冷笑,說道:“我既可以殺了他,當然也可以奪他的扶風劍。不要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殺你。倘若你再靠近一步,我便殺了你。”

    李鶼望著“神劍無雙”的背影,說道:“你果然不是孟浪,孟浪不會對我如此無情。”“神劍無雙”說道:“我對任何人都無情。”

    又一名女子喊道:“孟浪,你不要裝神弄鬼了。”卻是荊楚楚走了來,尹天季也跟在她的後麵。荊楚楚哼了一聲,直往“神劍無雙”身邊走去,罵道:“孟浪。你很喜歡忘恩負義啊!”

    隻見白光一閃,一柄長劍直向荊楚楚小腿刺去。李鶼和尹天季都嚇得大喊一聲。荊楚楚見長劍奔來,忙縱輕功躲避,已然遲了,小腿上中了一劍,鮮血流個不停。整個過程,“神劍無雙”並未轉身,李尹荊秋四人隻聽到劍出鞘、劍入鞘之聲,荊楚楚腿上便流出了鮮血。荊楚楚忙往後退了幾步,再看傷口,雖未傷及骨頭,可鮮血不停地流出。尹天季忙跑至荊楚楚身畔,咬下自己上衣一塊布條,包紮在荊楚楚傷口處。

    李鶼一驚,變色道:“你果然不是孟浪。你為何要殺了孟浪?”“神劍無雙”冷冷地說道:“他傷射月妹妹最深,我自然要殺了他。倘若你們三位是孟浪的朋友,今晚便是三位的死期。”李鶼也是哼了一聲,說道:“兩年前我很怕死,可如今我一點也不怕死。”

    “神劍無雙”說道:“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人的死法。我先將你心愛的人殺死,然後再殺了你,你難道不怕嗎?”李鶼唬了一跳,忙道:“你不要殺我天仲哥哥。”“神劍無雙”說道:“他那種人不值得我殺,殺他有辱我的劍。不過,今日急救室你們三位的死期。”隻聽他雙掌一拍,史龍標領著十幾名莊客走了進來。史龍標躬身問道:“不知莊主有何事吩咐?”

    “神劍無雙”說道:“將這三人殺了。”史龍標一驚,說道:“莊主三思而後行,他們三位並無過失,何必殺他們?”“神劍無雙”冷冷地說道:“孟浪的朋友就該殺。”秋宛兒此時跪倒在“神劍無雙”背後,說道:“求莊主饒他三人性命。宛兒願代三人去死。”

    “神劍無雙”忽道:“射月妹妹,你過來。”秋宛兒一愣,她知道莊主又開始神誌迷糊了,想以射月的身份,或許可讓莊主不殺李尹荊三人,她立即起了身,來至“神劍無雙”身畔。忽地“神劍無雙”摟住了她,也不等她說話,便對十幾名莊客說道:“動手!”

    眾莊客不敢違背莊主的命令,隻得拔劍向李鶼、尹天季、荊楚楚三人殺去。這三人之中,隻有荊楚楚會武功,他說道:“今日我們要死在這裏了。”刷刷刷,幾柄劍早已迎了過來。

    殘月!星稀!蒼穹!今晚的景色很像孟浪與雅夢告別的那晚!

    忽聽地“神劍無雙”說道:“你終於來啦!”眾莊客都是一愣,也停止了攻勢,又聽到腳步踏地之聲快速而來。李鶼轉過頭來,隻見一名青年背著大刀,臉露英豪之氣,跨步而來,來者正是古彥。

    “神劍無雙”依舊未回頭。

    古彥:“兩年不見,你變得更聰明了。”

    “神劍無雙”:“兩年不見,你沒有以前那樣聰明了。”

    古彥:“哼哼••••••愚蠢的是你。你以為你讓你的手下去殺他們三人,我便不找他們三人的麻煩嗎?”

    “神劍無雙”:“那你替我殺了他們三人吧!”

    古彥:“我不會殺他們三人,我隻想取回禦風斬秘籍!”

    “神劍無雙”:“射月妹妹已死,你又不夠聰明,你是永遠練不完禦風斬秘籍。”

    古彥:“我苦心經營這麼久,不得秘籍誓不罷休!”

    “神劍無雙”:“你這兩年的經營都是白費力氣。你發英雄帖給各大門派,讓他們和我糾鬥,把我弄得筋疲力竭,你晚上便可乘虛而入。可你錯了,我一招製服了南宮治,江湖群雄都走了。”

    古彥:“要是兩年前你有今日的一半聰明。射月不會死,雅夢不會死,三千宋兵也不會死。”

    “神劍無雙”:“若兩年前我很聰明,我就活不到今日。”

    古彥:“扶風劍和五虎斷魂刀不可能同存於世。琴魔說你比我無情,比我冷酷,比我可怕,我偏不信。你定會死在我的刀下。”

    “神劍無雙”:“你隻是狠毒,而不是無情。我是無情,而不是狠毒,所以你必會死在我的劍下。”

    古彥:“無情與狠毒有何區別?”

    “神劍無雙”:“倘若我知道我會死,我的妻兒會死,我的父母會死,但我一點也不傷心,這便是無情;倘若我為了某種利益,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殺了所有的人,這便是狠毒。”

    古彥:“好!今日決戰,還是另選日子?”

    “神劍無雙”:“後日清晨,不二莊以東十裏‘戈壁之謨’決一生死。我會帶上禦風斬秘籍,你若能活著,禦風斬秘籍便是你的了。”

    古彥:“好!後日清晨,不見不散。”

    古彥輕功一縱,早沒了人影。

    “神劍無雙”轉過身來,他果然是孟浪。

    李鶼忙道:“孟浪,你為何不理我?”孟浪瞪了李鶼一眼,說道:“你既已成為尹二少奶奶,又何必來找我?我說過不願見尹家之人。”他摟著秋宛兒,縱輕功入了大堂。史龍標領著眾莊客也入了大堂。

    李鶼呆呆發證,自言自語道:“他真的想讓他的手下殺了我們?”荊楚楚走過來,說道:“這孟浪向來喜歡忘恩負義,他讓他的手下殺我們,那也是合乎他的作風。”尹天季說道:“他若真想殺我們,為何不自己動手,以他的武功,隻要一拔劍,我們三人立時就得死掉,又何必讓他手下動手呢?而且古彥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大堂之內,不二莊眾莊客都喜出望外,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他們莊主的真麵目。孟浪說道:“從今以後,史龍標便是你們新的莊主,你們都要聽他號令。”眾莊客都吃了一驚,史龍標更是吃驚不已,他跪倒在孟浪麵前,說道:“莊主,這可使不得。”

    孟浪扶起史龍標,又對眾莊客說道:“明日你們便回宋國,在塞北荒漠之地,又有何作為?”其中一名莊客說道:“我們欲與莊主一道,共同血刃敵人。”其他莊客也齊聲說道:“共同血刃敵人!共同血刃敵人!”孟浪道:“你們不走,多送幾條性命而已!我們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勝古彥。隻是我有一事相求,希望諸位能同意將這所宅子轉送給我拿三位朋友。”

    史龍標說道:“這所大宅本是莊主出財所建,何必得到我們同意!”孟浪點了點頭,又讓史龍標隨自己入了內堂。孟浪從枕邊取出兩本書籍遞與史龍標,說道:“你比我長一歲,我早該稱你為史三哥。”史龍標一聽,忙說道:“莊主,這可不行,你是莊主,我怎麼能承受得起?”孟浪說道:“這兩年來多謝你了。我雖名為不二莊莊主,但莊內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你打點。這兩本書,一本是《莊子》,是兩年前空靈道人謝遊送我的,隻是我才學疏漏,難以明悟;另一本是《元亨利貞心法》,這本書是我近日所作,我將元亨利貞的秘訣以及打氣運功的方法都記了下來,你好好練習,將來便可成為一代武林宗師。”

    史龍標說道:“莊主,我不敢接受,我怕會讓你失望。”孟浪說道:“你人品比我優,待人處事更勝於我,將來肯定是人人尊崇的一位人物,不似我這般害人無數。”史龍標又欲推脫,卻聽孟浪說道:“你帶秋宛兒一起走,讓他從此忘了‘神劍無雙’這個人。”史龍標隻得點了點頭,走出內堂,留孟浪一人靜靜地坐著。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天上的明月雖慘淡,可還是給黑暗的大地帶來了些許光明,幾朵青雲向月亮靠去,這是楚雲女母女相聚嗎?

    孟浪吹起了簫。靜謐的夜空,靜謐的月亮,靜謐的人生,隻有幾陣簫聲時時傳來。

    簫聲早入了李鶼的耳中。

    久久不眠。

    決一生死真的是一生一死嗎?

    清晨。夢醒。現實。

    李鶼一夜聽著怨訴的簫聲,醒來之時,腦海中盡是昨夜簫聲的痕跡。

    忽聽到荊楚楚喊道:“這可奇了!人都到哪裏去了?”李鶼慌忙奔出門外,隻見尹天季與荊楚楚四處張望,可再也沒有不二莊的人了。荊楚楚走至李鶼身旁,將一張紙條遞與了她。李鶼接過紙條,隻見紙條上寫著:“奉走至之名,將不二莊大宅贈與尹二少奶奶、尹三公子和荊楚楚姑娘。”署名“不二莊史龍標。”

    三人都感到奇怪,於是在不二莊轉悠,卻連一個人影也未遇到。李鶼心道:“孟浪呢?他明日不是與古彥有生死之約嗎?”她轉身入了大堂,隻見孟浪端坐其內,一動也不動。李鶼移步靠近,很想與孟浪說話。

    孟浪:“不要過來!”

    李鶼:“你為何對我如此絕情?”

    孟浪:“絕情之人是你。以前對你癡心的孟浪已經死了,如今的孟浪對你隻有恨!”

    李鶼:“難道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孟浪:“我的朋友都死了,我已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李鶼:“你為何而活著?”

    孟浪:“我為報仇而活著。我隻有仇人,沒有朋友。”

    李鶼:“你在仇恨中活了兩年,你快樂嗎?”

    孟浪:“我不快樂。但若沒有仇恨,我進活不到今日。”

    李鶼:“你已著了魔,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孟浪:“我本來就是個魔。那你呢?你嫁給了尹天仲,幸福嗎?”

    李鶼(愕然):“我••••••很幸福。我很愛他。”

    孟浪:“他愛你嗎?”

    李鶼:“他變了,不過我相信他會對我好。”

    孟浪:“謝碧瑤姐姐臨時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李鶼:“我不相信。”

    孟浪:“你為何來找我?”

    李鶼:“我隻是覺得內疚,想看你過得好不好。”

    孟浪:“我很恨你。”

    李鶼:“我很同情你。”

    孟浪:“你走吧!不要再來見我,否則你會有殺身之禍。”

    李鶼:“是你殺我?還是古彥殺我?”

    孟浪:“古彥會殺你,我也會殺你。”

    李鶼(向前走了幾步):“我不信你會殺我。”

    孟浪:“不要過來。我對任何人都很無情。”

    李鶼(又往前走了幾步):“我不相信你會對我無情。”

    劍光一閃,李鶼暈了過去。

    當再次醒來之時,李鶼見荊楚楚與尹天季二人圍在自己身邊,她隻覺得右腿隱隱作痛,憶起當時劍光一閃,孟浪一劍刺向她的右腿,她是柔弱女子,立即暈厥過去。荊楚楚一喜,笑道:“鶼姐姐,你醒啦,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

    李鶼一驚,說道:“一天一夜?那孟浪與古彥決鬥了嗎?”尹天季歎了一口氣,說道:“現下應該決鬥了吧?”李鶼一急,慌忙起身,說道:“我要陪他一起去,他受了很多苦。”荊楚楚說道:“他是忘恩負義之人,他將你刺傷,你何必再管他的事?”李鶼說道:“不!他隻是不讓我到隔壁之漠去冒險。”她再也不理會尹荊二人,搖搖晃晃地來至馬棚,解了馬繩,翻身上馬,向東疾馳而去。

    一望無垠的黃沙;一雙含淚的眼睛;一段傷心地過往。

    黃沙撲麵,柏楊後退,戈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地馬印,李鶼負著傷痛,不住動性,隻希望孟浪能活著。

    戈壁之漠。數堆沙丘依次列著。沙丘不遠處,兩名青年相視而立,一人手裏握著刀,一人手裏提著劍。晨風吹來,二人的發絲也隨飄遊。兩人的目光都似利器一般鋒利,孟浪在西側,古彥在東側。

    古彥:“黃沙之地,正是你我二人決一生死之處。”

    孟浪:“你必死無疑。”

    古彥:“你並不可怕,隻是很狂傲。”

    孟浪:“我以前覺得你很聰明,今日才發現你很愚蠢。”

    古彥:“哦?”

    孟浪:“你沒有睡好人生的最後一場覺,你很早就來到這裏搜查,你害怕我在這裏布置機關。”

    古彥:“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偷偷地跟著我?”

    孟浪:“沒有。我隻是在不二莊睡覺。你聰明過了頭,所以很愚蠢。”

    兩人都不答話了,拿好兵器,隻等對方攻來。黃沙漫漫滾動。千古不變的戈壁。永恒不衰的晨曦。

    古彥開始移動,他拖著五虎斷魂刀向孟浪衝來。剛到他的身邊,忽地一揚寶刀,向孟浪小腹劈去。古彥笑了,因為他劈中了;孟浪也笑了,因為他被劈中了,他可以解脫了。忽地孟浪寶劍一揚,劍光一閃,鋒利的寶劍刺進了古彥的心窩,古彥臉上的笑靨成了苦笑。

    孟浪:“你沒想到吧?”

    古彥:“你不躲開,就是為了刺我一劍?”

    孟浪:“樂極生悲,你以為你勝了,其實你敗了。”

    古彥:“是。我以為一刀就可以劈死你,所以疏忽了。我萬萬想不到你會用同歸於盡的方法。”

    孟浪:“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隻有想不到的事,隻是你教我的。”

    古彥:“你果然比我可怕。”

    孟浪:“是,我比你可怕。我敢把自己的性命作為棋子,而你可以將任何人作為棋子,卻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作為棋子,所以你贏不了我,我一劍便刺進了你的心窩。”

    古彥:“你也沒能贏我,我一刀劈在你的小腹上,我們倆誰都活不成。”

    孟浪:“我隻是江湖人人欲誅的惡賊,而你卻是人人吹捧的刀神,我一死並沒有什麼可惜,可你的名望、你的地位都會隨你一起埋入墳墓。”

    孟古二人同時抽兵器,哧的一聲,兩人的傷口處都噴出血來。古彥被劍刺中了心窩,劍一抽,他立時倒地,眼睛睜得大大的,臨死之前,他還不敢相信孟浪一招便要了他的命。

    孟浪依舊站著,鮮血流個不停。忽地他大喝一聲,將劍尖朝上,使出全身內力,把扶風劍射上了天。他想用扶風劍殺死老天,劍至半空,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孟浪隨著劍落地之聲,也摔倒在地。他望了望古彥的屍體,有望了望了老天,淒聲說道:“老天,我最終還是殺不死你。”

    架駕駕,李鶼駕馬來到,她迅速翻身下馬,跑到孟浪的身邊,說道:“孟浪,你感覺怎麼樣?”孟浪微微抬頭看了李鶼一眼,說道:“我說過不想見尹家之人,你為何不放過我?我為何要死在尹家人麵前?”

    李鶼蹬下身來,她見孟浪全身上下都是鮮血,嘴唇毫無血色,知道他活不久了,哭道:“孟浪,你為何連死也不願見我?”孟浪冷冷說道:“你讓我一生在痛苦中度過,我要讓你下半生在內疚中度過。”李鶼痛苦地說道:“你好狠的心。”

    孟浪冷冷一笑,他開始不停地咳嗽,全身發抖。孟浪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竟是禦風斬秘籍。孟浪將秘籍遞與李鶼,說道:“將••••••將它毀了。把扶風劍和五虎斷魂刀也毀了。”他的神智開始模糊,不停地說道:“射月妹妹••••••射月妹妹••••••”李鶼見他不停地抽搐,慌忙用手抓住他的手,隻感到孟浪的手使勁一抓,終於不動彈了。李鶼知孟浪已死,淚珠兒如春雨般落了下來。

    她思起孟浪的最後請求,起身去拾五虎斷魂刀和扶風劍。古彥雖死,可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柄五虎斷魂刀,李鶼好不容易才取出五虎斷魂刀,又伸腳踢了古彥屍體幾腳,罵道:“惡賊!誰讓你害死孟浪!誰讓你害死孟浪!”

    忽聽到有人喊道:“鶼妹,把禦風斬秘籍給我。”不知何時,尹天仲已來到李鶼身後。李鶼望了一眼尹天仲,心中竟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之感,她後退了兩步,說道:“我答應了孟浪,要將這本害人的秘籍毀了。”

    尹天仲臉有怒色,說道:“我是你丈夫,你卻和孟浪這小子勾勾搭搭。”他上前去往孟浪屍體上踹了幾腳,嘴裏不住罵道:“你死了也入十八層地獄。”李鶼見狀,心中竟有十分的怒火,她鼓起勇氣向尹天仲撞去。

    尹天仲是習武之人,雖不是江湖高手,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綽綽有餘,他見李鶼撞來,一把揪住李鶼的頭發,罵道:“小賤人,我叫你外麵偷漢子。”他順手打了李鶼兩巴掌,又一腳踢在李鶼肚上。李鶼倒退了幾步,嘭的一聲摔倒在地。李鶼怎麼也不敢相信,平時對她甜言蜜語的“天仲哥哥”,今日卻如狼似虎地毒打她。

    李鶼全身上下都是一陣疼痛,見尹天仲又走了來,她不住地用肘襯地倒退。那尹天仲伸出了手,說道:“將禦風斬秘籍給我。”李鶼害怕異常,可她更抓緊了秘籍,說道:“那麼多人因秘籍而死。楚雲女、古彥、孟浪他們隻因與秘籍扯上了關係才不得善終,難道你還不悟嗎?”尹天仲笑道:“我是你丈夫,等我修完了禦風斬秘籍,我就可以成為呼風喚雨的武林至尊,那時你便是至尊夫人了。”他眼睛滿是貪婪之色,仿佛真能呼風喚雨了。

    李鶼一急,慌忙撕下幾頁秘籍,直往嘴裏塞,將那幾頁秘籍吞下肚去。尹天仲眼露凶色,搶上前來,對李鶼拳打腳踢,罵道:“小賤人,誰讓你吞了禦風斬秘籍,我要將你開膛破腹取出那幾頁秘籍。”李鶼全身吃痛,手上的秘籍早被尹天仲奪了去,她也顧不得拳腳加身,使勁往孟浪屍體旁爬去。

    忽地白光一閃,尹天仲手裏早已握住了五虎斷魂刀,李鶼終於知道尹天仲“開膛破腹”之言非虛。以往的種種事由在腦海中不斷閃過,原來世事都是過眼雲煙,李鶼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之感。

    忽又傳來了琴音,這琴音自東而來,讓人心曠神怡。李鶼仿佛已入西方極樂,妙曲佛音,萬化歸空。可是那尹天仲忙丟了秘籍,用手抱住頭,不住痛叫。

    這世上隻有琴魔才能將一首琴曲化為兩種音律,一為平,一為傷,李鶼已知琴魔到了,隻有他的琴音才能如此玄妙,再看那尹天仲,他不住翻地打滾,神情甚是痛楚。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李鶼忙跑到尹天仲身畔,叫道:“天仲哥哥!天仲哥哥!”尹天仲邊打滾邊罵道:“你滾!你滾!”

    隻聽那琴音一促,尹天仲竟一動不動了。李鶼不住地推他,卻絲毫沒有動靜。她以為尹天仲死了,刷的流出淚來,雖然尹天仲想將她開膛破腹,可她一點也不怨恨。

    黃沙滾滾,一名老者走了過來,說道:“他沒有死,你不必擔心。”此老者便是琴魔。李鶼收住了淚水,問道:“他怎麼了?”琴魔說道:“他隻是暈了過去。”李鶼放心不下,又探了尹天仲的呼吸,果然沒有死。

    忽又聽那琴魔說道:“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何為喜?何為悲?生亦何歡?死亦何哀?本自空空來,又是空空去。你還不悟嗎?”李鶼一愣,仔細品匝琴魔的言語,竟越來越覺得奇妙,她又想起尹天仲的無情,忽覺得塵世一切如浮雲,虛無縹緲,不可摸捉,人生於世,不該以喜而喜、以悲而悲。

    李鶼越想越覺得超脫,她連忙跪在琴魔身前說道:“求前輩收我為徒,我願意牽馬挑擔,從此與前輩飄忽天南地北。”琴魔笑道:“我到處閑走天涯,雖不是出家,卻與出家無異。況且常常行走在人影罕至的荒山大漠之中,你這麼年輕,願意一輩子過這種日子嗎?”

    李鶼望了一眼昏迷的尹天仲,又望了一眼孟浪的屍體,說道:“弟子願意。人生百年,匆匆而去。凡事絕無後悔可言,我願意與師父過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她便向琴魔拜了三拜。琴魔說道:“你既心意如此,我便收你為徒,從此四海為家,不再幹涉塵間俗事。”李鶼又思及孟浪最後的言語,說道:“弟子還有幾件事沒辦妥,希望師父寬宥。”琴魔早明白過來,說道:“我在此等你!”

    李鶼忍著傷痛,將禦風斬秘籍撕得粉碎,確定任何人都不能將其粘合,她隨手一灑,碎紙片隨風飄揚,散落在茫茫大漠之中,從此江湖再也沒有禦風斬魔功了。

    李鶼又提起五虎斷魂刀與扶風劍,卻不知如何將它們毀了。正躊躇之際,隻聽琴魔說道:“這兩種兵器暫時留著,我們東遊至海,將扶風劍與五虎斷魂刀拋下那茫茫滄海,以後便再也沒有人爭奪了。”

    李鶼點了點頭,她用扶風劍掘了一個坑,將孟浪葬了。在孟浪墳墓之旁立了一塊碑。因思及孟浪以“孤獨俠”自稱,便在碑上刻了“孤獨俠孟浪之墓”,碑的下方篆著“建炎二年斷塵女李鶼立”。

    凡事辦妥之後,她也不理尹天仲了,讓他自生自滅。倘若他能早點醒來,便可活著走出這戈壁之漠;倘若他長時間不能清醒,荒荒大漠之中便多了一個孤魂野鬼。李鶼走在琴魔後麵,二人徑往東去。

    琴魔一邊彈琴一邊唱曲,無垠的荒漠之中想起了一陣詞:無惡無善,無悲無歡。刀光劍影英雄膽,龍騰虎躍歸大山,蒼天黯,四海難。白頭老者不少年,死者長眠生者歎。歸兮歸兮,江湖一生似殘焰。(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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