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33 更新時間：11-05-12 18:30
玉汐夢花樓·水芸別苑
花落溪水，靜靜柔波。
初晨熹微的陽光，緩緩灑落在那溪邊壘疊的鵝卵黑石。水透著湛湛涼意，寒襲漫漫，浸透靜躺石上零散的花瓣。縱是這暖暖陽光，也驅散不了滿院的殘寒。絕美少年獨立於溪邊樹下，淡雅的身影隱沒在花飛光影之中。任花開花落，流水潺潺不息止。
獨忘情涯逝流年，碎夢點滴憶容前。這一站，便是整整一夜。
“少主，請您回屋休息吧……夜寒易涼，初晨不減，您該好好保重身體才是。”黑衣男子跪落在少年身側，猶豫再三，終是憂心著請求。
陽光照亮整座別苑，粼粼波光蕩漾如春。
鳥鳴清脆，群花爭豔；風過垂鈴，悅耳淡顏。
絕美少年突失笑出聲，身體無力地靠落在粗糙的樹幹上。晨光憔悴了絕美的容顏，寒涼襲染盡悲戚的愛憐。往昔明亮的眼眸，此刻卻是黯黑的灰藍。
“他全都知道……原來這一切，他早就知道……”柔美的聲線，沉落下凝噎的憤恨與悲傷。
傷情如醉醒之人，墜落如毀隕之蝶。
姬櫻夜緩緩抬起右手，迷離的眼眸渙散在掌間零亂的紋理，失神在那冰涼的修長指尖。腦海中真切的一幕一幕，清晰地回放著，然後再被無限放大，深深烙印，再也消散不去……恐懼漸漸彌漫，殘忍地撕裂整個世界。
“奇咎，我要親自回一趟宇陽……”姬櫻夜強撐起身子，神色哀傷。
“少主！這！”黑衣男子驚慌抬頭，正欲相阻，卻是瞬間驚愣在原地。
眼前脆弱無助的少年，再不複往昔雍容華美的自信與從容，有的隻是無盡的掙紮與痛楚。像世間最美的花朵，枯萎零落在暗夜寒流之中。失魂落寞，芳華摧染。
“你留在此，替我守護泠兒。決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冰冷的聲音，透著絕對的威嚴與寒意。
“如若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
朦朧暖意的陽光，溫柔地灑落整座小屋，寧靜安詳得似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少年的眸色漸漸明朗，遙望向花林深處的視線久久不移。
晨風卷習，滄浪翻湧。少年修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苑盡頭，而跪落在地的暗仆卻是久久不起。濃墨的陰影遮住了男子的麵容，看不清神情；晨光映照在其僵硬的身軀上，觸不到冷暖。花飄零散，水自東流。黑衣男子嘴角微揚，緊握著佩劍緩緩起身，旋即步入花林深處。銀亮的劍身，不時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晃擋著男子的視線。卻始終遮掩不住那漆黑眼眸中，刻骨的湛湛冰寒。
………
（三日後）
玉汐金祥殿·皇族舞宴盛典
鸞歌鳳舞，雅爾笙簫，整個金祥殿極盡人間奢華。疊錯的檀梁，精飾以綢絲紅帛，垂順滑落盤拂地；鼎立的龍柱，鐫刻以金壁玉紋，熠熠閃爍映俊顏。金碧輝煌攀仙神豪居，氣勢磅礴耀皇族高雅。今夜，舉國上下最善歌舞的貌美女子將齊聚於此，獻藝於玉汐帝王及各國才俊名流。隆重盛大的皇族舞宴，象征帝王絕對的王權與國家最高的藝術造詣。
金殿中心的彩毯上，幾個妖豔的歌姬正隨樂起舞，繞指柔美甚是嫵媚動人。正殿兩側靠外是玉汐的重要官員，內側落座的是在汀的其他四國名流及玉汐皇子。金殿高椅上靠臥一紫華錦衣男子，深邃的眼眸雖透著幾分醉意，卻終究掩飾不住那與生俱來的皇者霸氣，饒是側臥於金椅之上，其威嚴英氣亦不減分毫。此人，便是玉汐國現任君王——天華帝風羲陽。
王者微醺著眼望向身旁兩側的眾人，一杯飲盡樽中美酒，豪氣衝天，擱盞大笑道：“在座諸位盡可暢懷賞飲，不必拘謹。”繼而思得什麼，天華帝嘴角輕揚，舉杯邀向四國貴賓席側，爽朗笑道：“若是哪國的皇子俊才們看上了舞台上的美人，自可拿了去盡情享受。此等美事，既結魏陳之好，又保天下太平，何樂而不為？”
眾賓客皆敬酒致謝，笑意連連。禮畢，歌舞曼妙，樂聲悠揚，氛圍甚是歡愉。席間著百花馨紋衣的璃落王子但笑不語，獨飲其樂。毫無疑問，今夜最引人注目的，就屬傳說中璃落王族獨脈相傳的“琉璃美王子”和獨居聖殿從不露麵的玉汐國國師了。受邀的除此兩人，主要還有玉汐國諸位皇子和玉汐國新科狀元公孫竹謹，嵐炎國三皇子白流宇及其王妃卞氏、七郡主白琉夢，墨祈國五皇子衛紫霄及蘇家二家主蘇世嘉，宇陽國冰儀王君禦天，天下首富璃落國陶家二少主陶安齊。當然，這樣的盛會自是少不了長駐汀都的各國大使節官。
天華帝微眯著眼看著席間那兩人，轉而望向年輕能幹的楚家家主，舒懷笑道：“楚愛卿所為正合朕心意，如此擔當大任者，想來自是費了一番苦心……來人，即刻賞賜黃金一萬、絲帛五百匹、美女二十人於我愛卿，以表其功績，稱其嘉許！”
少年丞相挺拔的身形微微一頓，終是不慌不忙地起身拜謝，平靜致禮。
外來賓客盡笑顏，內裏百官斷無言。歌聲依舊繁華夢，喧囂攘攘升袖紅。
……
偌大宮殿的窗外，幾個好奇心十足的宮女們借著窗縫，擠擠推推地向殿內張望。越是細瞧，越是嬌羞不已，到最後竟小聲爭吵起來。
“傳說中的璃落王子，真的好美啊……”一小宮女攀在窗台上看得入迷，嘴裏還不自覺地癡癡念著。身旁稍長的宮女微怒著神色，急著小聲抗議：“不對不對，世間最美的男子是國師大人才對。”
“可是，聽在使館照料王子的姐妹們說，璃落王子對待下人們特別的溫柔友善，才不像國師那般淡漠冰冷……清然公主一直暗暗愛慕國師大人，大家都看在眼裏，我不相信國師對此一點都不知情！心裏明明知道的，卻隻字不提……若當時對陛下提了親，公主自然不會遠嫁那嵐炎蠻國。”小宮女不覺越說越生氣，“這幾日公主憔悴好多，我擔心公主的身子會愈發虛弱畏寒。若是到時候公主真的去了異國他鄉，心裏豈不更難受？……所以說了，國師就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
離窗稍遠的清秀宮女欲言又止。像是思及某處隱事，隻覺傷感，終是暗歎不語。
“國師大人才不是什麼負心漢!不愛就是不愛，你怎能把錯強加在國師大人身上呢!像國師大人這般聖潔無暇的人物，自會選擇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子，絕不會屈服於所謂的權貴。”年長宮女亦是爭辯不休。
“好啦好啦你倆，本來是來看熱鬧飽眼福的，怎個兒就吵起嘴來了呢？璃落王子與國師大人各有各的美，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多看幾眼豈不更好，非得吵些不開心的事兒。姐妹們說是不？”
“秋慈姐說得是～紫兒最聽話的，就讓紫兒也看看吧。”最小的宮女好不容易才擠進窗前，招擺著手要抱抱。女孩小巧玲瓏的模樣格外引人憐愛。秋慈無奈地搖搖頭，小心地抱起小家夥到窗台前。看著趴在窗台上愣愣出神的小女孩，秋慈不禁打趣兒笑道：“紫霜妹妹也像其他姐姐們喜歡漂亮的哥哥嗎？”
“咦……怎麼不見逸辰哥哥？霜兒來就是為見哥哥一麵的……”女孩兒失落地垂下頭，傷心地撲睡在長宮女懷裏。
“你這傻孩子……四殿下不久才出去，說不定過會兒就來了不是？”
“真的嗎，秋慈姐？”小紫霜倏地欣喜抬頭，頓時精神十足，完全沒了之前的失落。
秋慈溫柔地撫摸著小家夥的頭，甜甜笑道：“霜兒若真的喜歡四殿下，可要乖乖跟玉娘學舞哦。等到哪一天，霜兒跳得比這金殿中的舞姬們還要好看許多倍時……”秋慈輕輕刮了下女孩的小瓊鼻，壞笑道，“到那時，霜兒就會成為殿下最美的新娘哦。”
小女孩聽得一驚，不一會兒就變得滿臉通紅，隻得嬌羞地乖乖點頭。
這時，突有一宮女諷刺嬉笑道：“世間掌權者，都是些自恃自傲、虛偽無情之徒。這些所謂的俊傑才子、皇族帝胄，心中哪存什麼仁愛道義？枉你們這般膚淺癡戀，悲哉悲哉。”
“絳雲，你怎麼能這樣對……對姐姐說話？休要無禮！”秋慈旁的宮女又驚又怕，趕緊製止那女子。不料女子無分毫懼意，反倒加大了聲音。
“可笑！想我麓雲百萬鄉親遭逢百年洪災，受盡折磨，生死難料。而這些人……卻還在這金碧奢華之地歌舞笙簫，尋歡作樂。不是虛偽奸吝的偽君子，又是什麼！？”幾個膽小的宮女聞言徹底呆愣住，頓時嚇得不敢吱聲。
總管宮女途經過正好聽到，霎時嚇得七魂散了六魄，趕緊上前捂住女子的嘴，驚恐不已：“我的祖宗奶奶，你怎麼可以說這等忤逆話？快走快走，若是讓些多事的人聽到，你們整個彩衣宮的人可都別指望活了。”
“秋慈，還不快帶她們走，快！”大宮女使勁招搖著手催促著。
“是，清虹姐。”語罷，長宮女趕緊領著眾人速速離開。大宮女虛歎一口氣，臨走前轉而回眸深看了裏屋一眼。穩了穩神色，再才悄然離開。
……
玉汐皇宮禦花園
月色濃稠，朦朧了遠處金屋的歡歌笑語。隻見一淡雅少女麵容祥和，靜靜地坐在冰涼的石凳上。夜風微揚清香浮，少女明亮的眼眸遙望向蒼穹暗幕中那一彎明月，神思飄渺。
女子轉而望向淡柔月光下羞閉的朵朵瓊花，莞爾一笑。瓊花隻在夜間開放，花期極短，往往是未見其花便已凋謝。故世人寓意觸摸不到、轉瞬即逝的美麗時，即以瓊花做作比。少女起身緩緩靠近花叢邊，微笑著蹲下身來。接而托起雙手，似要承載那花沉落的芬芳。夜色愈濃，少女默默守候在瓊花叢邊，安靜得像夜空高懸的明月。
突然，一隻瑩亮著寶石藍羽翅的彩蝶從瓊花中翩翩飛出，倏爾十多隻迷幻彩蝶幾乎同時顯現於瓊花叢中。如人間光明的彩蝶，擁有世間最美的姿貌，輕盈旋翔在少女身邊，如夢似幻。稍許過後，熒光藍色的幻彩蝴蝶越飛越高，最終朝那歌舞笙簫處飛去，再不留戀。
少女失神地望著她們遠去，直至那夢幻的瑩藍徹底消失在夜幕中，泯滅於暗虛流波中。
“哎呦，我的九公主，三更半夜的你怎麼一個人處在這兒呢？萬一著了涼受了凍，那可真就折煞就老奴了……”一個打扮樸素的老嬤嬤焦急地催促著，粗魯地拉起女子轉身就往宮苑偏僻的西南角走去，邊走嘴裏還停不住嘮叨，“想我進宮一輩子了，怎麼就攤上你這個兒主呢？罷了罷了，就當是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還去了唄。唉，隻是可憐我這身子骨疼得喲……”
老嬤嬤蒼老的聲音回蕩在窄小幽長的甬道裏，更添幾分詭異。周遭一片漆黑，兩人卻走得很熟練，好像這條漫長恐怖的小道她們已經來回走過無數遍，一直這樣走啊走，沒有盡頭。直到一間隱沒著殘光的破舊小院出現在眼前，嬤嬤這才止步，推門而入。
“我的小祖宗，你就乖乖呆在這兒。今晚可是陛下大宴各國皇子名流的歡喜日子，若是出了事，再追究到您身上來，到時候我可真活不了命了我。”老嬤嬤換了一根燈芯，昏暗的光線照亮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也照亮女子純淨姣好的容貌，隻是明亮的眼眸裏透著少許迷離之色。
“瓊兒啊，要怪就怪老天爺對你不公吧，姬夫人是，你也是，這就是命啊……”似回憶著什麼，老人尖細的聲音漸漸變得深沉與哀傷，“好端端的怎麼就看不見東西說不了話……怎麼就發生那些稀奇妖惑的事兒？！這麼漂亮的閨女，怎麼就……”老人終是抽泣著，再不言語。
少女溫柔地抱著顫抖凝噎的老嬤嬤，靜靜坐在殘破的床鋪上。清冷的月光灑落在外院的頹牆，頹敗的牆壁野草叢生，透著冰涼陰沉的死氣。濃墨重染得，再也化不開。
……
靈魂的吸食，永生的殘破。
冥界之靈——幻彩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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