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97 更新時間:16-11-20 10:02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江南二月的楊柳堤畔,佳人玉手飛快的在繡框內的稠布上趕製著詩中之景。密密的汗星從佳人的額上冒了出來。那是她勤勞的標誌。她用繡著一朵梅花的羅帕拭了拭汗,再捶了捶發酸的肩膀,她端詳著即將完工的繡品,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此刻沉侵在一派幸福安寧中的她忽略了一雙即將伸向她的罪惡之手。當她再次拾起繡針準備繼續時,一張熟悉的手帕帶著陌生的味道將她的口鼻死死地捂住。她慌亂的掙紮,生命即將終結的恐懼入侵著她渾身的每個細胞。然而所有恐懼加在一起都無法與看到那張朝夕相處的臉忽然變得醜陋猙獰來得更加震憾,更加莫名更加心如死灰。死亡很短暫,當尚留餘溫的軀體被拋入冰冷的湖水,修長發絲像海藻一般浮蕩在淩淩波光之中,仇恨便恒久的遺留下來。
那一刻,靈魂蘇醒了,江南秀美女子的明眸善睞泛起了怖人的血色,眸孔分裂為二,刹時間世界一片腥紅。
安之隻覺一口涼氣頓入心肺,曲睫一展,對上的依舊是那雙盈盈血眸,眸中少了三分怨氣卻平添了七分訝然。沒時間深究這份訝然背後的意思,她再次闔上眼,靈力從纖軟的手掌中傳遞到那雙慘白的鬼手上,深入靈魂。不多久,她秀眉微微擰起來,不得不又停了下來。她鬆開顧秀清,溫暖的手輕輕揚起在她的頭頂凝聚起一團聖潔的靈光。顧秀清意外地順從她,紅影漸漸模糊終化作一顆鬆果大的白色石子被收入掌心。安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先去吃飯,吃飯大過天。”安之突然豪爽的一聲令下,將白色石頭揣進兜裏帥先往樓下衝去。知道他們會有很多疑問,因此她先發製人堵住了他們的嘴。總得給她點時間好理清頭緒。
如她所願,作為了解安之為人的朋友,他們相當配合。下樓回到飯桌繼續用餐。待飯後一切收拾完畢,他們在客廳沙發上各自找了個座兒,雷天倫還特意為大家煮了咖啡,將安之的那杯擺放在預留給她的那張藤椅前的茶幾上。就等安之過來發言了。
沒讓大家等太久,安之端著杯奶茶自廚房走出。她順手將奶茶放到了安月麵前,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換走了她的咖啡。“剛衝的,安月姐你試試看好不好喝。”她露齒一笑,而後坐在她專屬的位置上不顧形象誇張又貪婪的兩手端起咖啡交替著喝。臨了,還意猶未盡的咋嘴道:“咖啡還是我喝比較合適。”
安之話中有話,兩個大男人聽著糊塗,隻當是她貪杯。可安月心裏卻跟明鏡似的。到這才總算明白自己的秘密早已被安之知曉,難怪在顧秀清出現的時侯她囑咐自己小心,也極力表示單獨承擔與之通靈的任務。她舉起那杯奶茶衝安之道了聲謝。奶茶味道清淡獨特,口感爽滑。雖然沒有店家出品的味道豐富,但勝在清醇。就像安之給她的感覺一樣。
“好了。”咖啡也喝了,也該聊聊大家都感興趣的正事,放下杯子,安之立即切入正題。她從袋裏掏出那塊白色石子擱在茶幾上一本正經道:“她是顧秀清。”一句話將從前的猜測化為真實。
“能不能說點其他的,這點大家已經一致認同了。”雷天倫擺出一副你無不無聊的神色。
“我還沒說完,你急什麼啊。”安之反唇駁道,也不計較繼續說:“我一觸到顧秀清的靈體最先感應到的是她死亡時的情形。你們猜她是怎麼死的?”不是她要故弄玄虛,實在是她死的好不冤枉,這樣看來,陳光所提供的資料還真是沒什麼用處。
“聽年紀大點的街坊說起過,說是她當時愛上了一個出身非常不好的窮小子,她家裏人死活不同意,最後隻好跟那男人私了奔,後來不知怎麼就傳言她意外掉水裏掩死了,而且據說她的男人沒多久也跟著投河殉了情。可稱得上是一出現實版的梁祝悲劇。”薑若彬聯想到他和安月這一對前途未卜的情侶不禁也悲從中來。
“錯了,”安之苦了苦臉,雖然不願就此打破眾人的愛情設想,但還是得代表當事人更正一下,“梁祝雖然是一出悲劇,可裏麵的愛情沒有假。而顧秀清不一樣,她的人生就是一遇人不淑徹頭徹尾的大悲劇。”
此言一出,在座的一幹人等總算聽出點瞄頭。
“聽你的意思顧秀清是被她男人害死的?”薑若彬一臉不可置信。瞅著身旁的安月和對坐的雷天倫,他們也同樣麵色詫異。
“是直接還是漸接?”雷天倫和安之一起同顧秀清交過手,回想起她那份咬牙切齒的衝天怨念,想必是前者吧!
“唉,你算是問到點上了,”安之歎了口氣,移了移藤椅腿拉近了與他們的距離,華燈下閃爍著遺憾的眸光落到了白色石子上,她簡明清晰地將自己所感應到的情形敘述出來:“顧秀清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與那個和她私奔的男人背叛她脫不了幹係。他親手殘忍的將她殺害,並將其拋屍湖中造成意外落水的假象……”
“得得得……”石頭開始釋放出危顯的抖動信號。黑邪的怨氣漸漸從石頭上溢出。
顧秀清的怨念又要發作,四人一陣虛驚在所難免,但是安之能將她擺在他們談論之所的茶幾上讓其作為故事的女主人公參與進來,又豈會無所準備,隻見她突然一掌拍在茶幾上衝著它喝道:“都說來而無往非禮也,我想你對付他的手段恐怕勝過他對你的十倍。我說的沒錯吧。”
石頭得一聲頓時恢複平靜。勝利,安之嘴角揚起了微微一笑,這才向雷天倫等人解釋道:“通靈的時侯我就覺得奇怪,我全部能感應的畫麵少得可憐,除了她死時的情景,就隻有她和那對供養她的老夫妻生活的一些片斷……”
“等等,”雷天倫擺手打斷她提出置疑,“這不符合常理啊,以你的靈力通靈不過是小菜一碟,可你卻感應出很少的東西,不會是她有意抵觸吧?”說到底顧秀清並不心甘情願,隻是礙於敵強我弱的形勢罷了。
“不致於。”由於安之的有意保護,安月樂得清閑,打通靈起就一直關注她,順帶也將女鬼顧秀清一並收入眼底,憑直覺來看,這女鬼除了脾氣暴躁點,倒也沒什麼心眼。她於是理性分析:“如果隻是隱瞞抵觸根本稱不上奇怪。小安的意思怕是這顧秀清腦子裏的東西被人動過手腳?”
“聰明。”安之毫不吝嗇得給予了本家大姐讚美,隨即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認為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顧清秀本身就有能力去除自身記憶,二是有外人對她的記憶進行了封印。顯然易見,這兩種可能進行得都不徹底,至少最可怕的部份沒有被有效的清理掉,所以導致了她漸歇性的怨氣暴漲。剛才若彬哥說那個男人也是死在水中,盡管沒有感應到,但我嚴重懷疑他的死和成了鬼的顧秀清一定有關。而且女人,尤其是有她一般遭遇的女人要發狂起來,絕對難以想象。我剛剛就以這一點製止住她。我感應不到,至少說明她已經沒有這部分的記憶,她現在表現出的平靜恐怕也是因為她能意識到她做過什麼事情卻什麼想不起來的原故。”
經安之這麼一說,薑若彬也隻能承認傳言和事實極盡相反的偏差。“那你認為這兩種可能性哪一種更大些?”他問道,同時也在思考。
安之身子往後一躺,靠著倚背,有些犯難地說:“差不多吧,兩種可能都蠻大的,我也隻能猜一猜。你們剛才也都看到這顧秀清兩隻眼睛都是雙瞳。這就意味著她很可能具有一定靈力,自我封印她也是能做到的。不過我在感應中發現了很重要的一點。她活著的時侯眼睛與常人無異,雙瞳是在她死後才突然出現的。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有死後魂魄眼睛變成雙瞳的。雙瞳這種特殊的現象大都是天生的。所以我大膽推斷顧秀清可能生來就是雙瞳,隻是在很小的時侯被人人為的封住。她死後這種封印自然消失,雙瞳也就顯現出來。她慘遭橫禍使她原本善良的思想上遭受巨變。愛恨矛盾之下,顧秀清不無精神分裂的可能。所以她的行為才時乖時戾,記憶也模糊不清。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設真有人在她小時侯封印了她的雙瞳,那人也極有可能在她死後為她超度不成隻好將給她帶來痛若的記憶封禁起來。或許那斷記憶太過深刻根本禁止不住,所以還是會偶而冒出來令她瘋狂。這樣來講,被別人封印也是有可能……”安之最後幾句話說得有些心虛,因為她心底已經有一個可能封印顧秀清的人選。她清咳一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用以掩釋,她似乎說得太多呢,怎麼辦?
雷天倫一直注意著安之,聯想起一些事,他突然間明白安之說到最後陡然變弱口氣的原因。他嘴角扯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我倒是更傾向第二種,而且還有懷疑的對象。”
一聽這話,安之剛剛吞到一半的咖啡差點沒被她吐出來。她不可置信地瞅著雷天倫,但見他神態自若,似成竹在胸。她心裏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薑若彬這邊一聽,腰板兒挺直了。雖說事隔多年,到底是發生在自家附近的怪事,他也不禁好奇心大起:“怎麼說,你懷疑誰?”
懷疑誰?雷天倫特地別有意味地再看了安之一眼,搞得安之不安地連喝幾口咖啡以鎮心神。恰是這副表情更加印證了他的猜測,心下了然。於是也不忍心攪得某人緊張兮兮,他連忙擺手推翻了先前言論:“還是算了,隻是懷疑,別說我們這些小輩,我們父母那一輩在當時怕還隻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這種事情沒有證據,猜來猜去也沒用。”
就這樣?薑若彬顯然很失望,腰肩一鬆無奈地靠在沙發上消化著雷天倫剛才那套隻是略有幾分道理的說辭。而安之對那翻明顯糊弄不了她這個知情人的話卻明顯有些驚訝。她盯著雷天倫隻願意露給她看的側臉,細細地品了起來。他剛才的反應分明表示他知道一些她的隱情,還有意公布出來,可為什麼突然改口呢?安之不笨,細想之下,也察覺出雷天倫行為反常的原因至少有大部份是因為她,就跟在梅寒居有意支開薑若彬是一個道理。她心上一甜,嘴角上揚了微小的弧度,被她悄然地隱沒在了咖啡杯裏。
“那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處理她?”安月問出了眼下最實際的問題。這事由她起的頭,自然也要歸她解決,誰叫這丫頭老愛管閑事呢!
“維持現狀。”安之心下已有計較,放下杯子她慢慢道出自己的主意:“我嘍,得先和冥界那邊聯係聯係。殺害顧秀清的男人被她這麼一報仇,估計已經先行投胎轉世。我要查出他現世的身份。然後想辦法將兩人連在一塊兒。這樣我們這些調節員才能從中調節,最好的結局當然是能好好超度她讓她得到解脫。也算是我們功德一件,大家都有份啊。”
前途是美好的,現實是曲折的。所以安之還得好好計劃計劃,以免橫生其他枝節。她看了看壁鍾上的時間,又瞅了瞅嚐盡相思難得一聚的薑若彬和安月二人,很識趣的起身說起散場話:“那個……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就先聊到這吧。”隨即眼神曖昧地在她安月和薑若彬身上流轉,然後直接替他們拍板,“你們今晚就將就住這兒吧,樓上三間房,你們和我,雷天倫剛好夠分。你們倆……”她分別指著雷天倫和薑若彬,“把茶幾上的東西收到廚房洗了擺放好。我和安月姐去幫你們鋪床。好了……”她玉手一拍一聲令下,“各就各位,開始行動。GO,GO,GO”
主人家都發話了,那客隻好隨主方便了。
樓上臥房之一
安月將新的床單鋪在床上,用手展平。卻展不平她那顆鮮少忐忑的心。
“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她索性撒手不幹坐在床邊,衝著正從衣櫃裏抱出枕頭的安之瞪起眼,她安月什麼時侯這麼膽小怕事過。怎麼現在在她麵前就跟做賊心虛似的。
安之從容一笑,將枕頭往床上一拋大咧咧地坐在她旁邊擺起閨蜜聊私房話的架勢,“那安月姐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就說唄!我洗耳躬聽。”
“你……”安月不禁氣結動怒。
安之可不能讓安月亂發脾氣,她趕緊爬上床跪著給她揉肩替她順氣,“好好,算我不對,你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就是我的罪過。到時侯若彬哥肯定向我興師問罪,說我膽敢欺負他老婆孩子,那我可就慘了。”
她一臉苦哈哈求饒的表情倒把一向以冰臉示人的安月逗笑了。
“說吧,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都還沒告訴他。”
安之嘻笑著移到床邊坐了下來,指著她自己精致小巧的鼻子一臉神秘道:“你不知道吧,我這鼻子……”
“整容啦?”安月突然有一種想說笑的興致。她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喲嗬!”安之眼前一亮,“會開玩笑了嘛。”心裏一陣激動,“說正經的,我的嗅覺靈敏度很高,你一靠近,我就聞到了一股特珠的味道,這種味道可是隻有懷寶寶的女人才會有的哦。”基於這項特殊技能,她甚至比老哥和嫂子更早地知道她寶貝侄子的存在。
安之是個奇特的人,這點安月不會否認,所以她接受了這看似荒誕的解釋。
“相信我,雖然兩位老人家鐵定會被你們的事給嚇懵,但是若彬哥一準兒會因為即將成為寶寶的父親而欣喜若狂的。”安之一對明眸泛著篤定的光茫,想當初她老哥為此可是整整傻笑了一個月。
“會嗎?”安月眉頭皺了皺,“兩個家族怕是為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又重新交惡,這樣他還會開心嗎?”
安之莞爾一笑:“我相信一句老話。金誠所至,金石為開。”她拍拍安月的肩以示安慰又開始在房間裏忙活起來,口中還不停道:“其實不必太擔心,爺爺們年歲大了,有些事自然也就看開了。說不定到時能夠冰釋前嫌,皆大歡喜呢?”
除非他們想曆史重演。現如今兩個家族都隻剩下這兩根獨苗。他們怕是賠不起哦。
“但願吧。”相對於安之的信心滿滿,安月隻能保守地期望好的結果。望著安之忙碌的身影,直見到她滿意地看著整理好的房間轉身要離開的刹那,一聲“謝謝”溜出了唇邊。
安之將欲邁出的腳步停在半空,放下時,笑容掛在臉上也甜進了心裏。
“我……可不可以叫你姐。”她回過身來,忽然有點害羞。
“嗯?你不一直都叫我安月姐嗎?”安月到有些聽不明白。
“那太麻煩了,就一個‘姐’字不是更簡單直接嗎?再說了我還想以後有人能叫我姨了!”雖然有點無理取鬧,但絕對無傷大雅。她已經是姑媽了,可還貪心地想當小姨啊。誰叫她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冠著一樣的姓呢?
“呃……”安月完全被安之時不時冒出的無理頭打敗了。
“那,姐。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安之機靈地立馬改口。還不忘嚴肅的警告一句,“不許反悔哦。”
在安月嘴角上揚的無奈和淡淡高興的微笑中,安之嘻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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