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06 更新時間：07-10-11 20:43
語文課
TAB工作室小說組 BH
從小到大，無論是小學還是高中，在那十餘年的學生生涯中，有一門課它是那麼看似平淡無奇卻又難以忘懷，那麼稀鬆平常又博大精深，那麼不值一提卻又在我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這門課程就是語文，工具課程，國民教育的基礎，被數理化大潮所淹沒、三門主課中最不受待見卻最最有曆史積澱的課程。似乎，隻要是個中國人，這門課就不應該不及格，所以，語文學的好的學生似乎總也沒有“數學學的棒”或者“物理題解的快”的學生來得有麵子，常人的理解就是：數學好的學生就是聰明！語文好算什麼？？就是些死背背的東西！
語文被忽視了，可是語文課作為三門主課的排頭老大還是不得不學的，於是語文課成了睡覺課，聊天課，聽歌課……有人學了一學期的語文都不知道學了什麼課文。對於這一切最最無奈的恐怕就是語文老師了，語文老師見了物理化學老師都難免心生豔羨：一方麵，人家理化課程學生都得聽，不聽沒的及格啊，因為那題目不會做就是不會做，語文卷子想批成不及格還真的挺難；另一方麵，沒有語文補習班！一下子收入比理化老師少了一截……人家苦個10年就能買下小複式樓自己至少得20年……
發展到後來，大學幾乎完全取消了大學語文課程，漢語言類專業統統被工科專業壓到沒了脾氣——“文科專業沒前途”，“差生才去選漢語言類”，“學中文類選不到好專業，進入社會也難賺錢”……
在整個社會環境不重視語文學習的情況下，在現代的教育體係的功利思想下，一大批人的才華就這樣被社會現實打了磨、拋了光，轉去學了工科類,高中填誌願時我甚至甚至曾聽到這種論調：
“幹嘛去學中文？你腦子又不笨！”
我回頭望去，那位家長還在對著自己憂鬱的女兒喋喋不休。
“你說是不？學了語文還不得窮一輩子？”
我愕然。
殊不知，語文是一門需要付出太多思索，太多專注，太多勤奮才能融會貫通的學問！而這個社會對語文的輕視又到達了一種什麼樣的地步？各位學生誰又敢拍著胸脯說語文學習在心中是放在了第一位的？捫心自問，你真的把學語文當回事了嗎？
為著那些被世人所遺忘的精神珍饈，我開始回憶自己十多年的語文課，記憶中一篇篇已模糊的文字、一位位老師的音容笑貌如同西洋景一般，帶著劃痕和噪點，從眼前閃現，從記憶的長鏈中浮現……
在小學時的我看來，這門課無非是“識字加作文”，而往往小學時候班主任恰是語文老師居多，我小學四任班主任，就無一例外，統統是語文老師。一二年級的課文已經記不得大概的篇目了，最開始的“ ā ō ê ī ū ǖ ”和獨體字、合體字之類的基礎知識還有模糊的記憶，而印象最深是兩篇課文是《我們的祖國多麼廣大》和《吃水不忘挖井人》，還有一篇，已經記不得名字，但是寫的卻是極好，現在都還背的出來：
姐姐的膽子真大，
敢從天上跳下 ！
藍天上花兒朵朵，
也不知道哪朵是姐姐的花 。
那時的課文還有每課生詞之類的認字的課後項目，語文課上的朗朗讀書聲也在腦中遲遲不能散去。我的語文啟蒙老師是一位老太太，姓許，慈祥可親，卻因為得了白內障沒帶完二年級便提前退了休，告別之時全班哭成一片，老師也情不自禁，靠著黑板不住的抹淚，多年後才在其他老師那裏得知，那時候她的眼睛惡化的已經承受不了哭泣。細細想來，老師的不舍和學生的單純真摯實是走向成熟的我遺失了很久的寶貴東西。
三、四年級之後的一些篇目就記得非常清楚了，那時人已經長大了不少，總有小大人的感覺了，上課時聽著樓下低年紀的小屁孩讀簡單的課文，很多人都不住的傻笑。老舍的《趵突泉》、《勞動最有滋味》，葉聖陶的《爬山虎的腳》、《三棵銀杏樹》，屠格涅夫的《麻雀》，魯迅的《少年閏土》，都是那時的單元重點課文，還學了“漿洗、紮煞、五行”這些當時看來奇怪無比的詞彙，古詩也悄悄出現，還有印象的就是賀知章的《詠柳》。同時作文課也開始了，當時作文的要求是“不少於500字”，孩子們心中叫苦不迭，苦巴巴的啃著筆頭熬出那幾百個字。待到今日，五六千字都能一揮而就，不禁莞爾。
“我們的同誌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們的勇氣……”六年級的一篇《為人民服務》恐怕是很多孩子當年的夢魘——為數不多的要全文背誦的課文。實在是不能懂為什麼在1999年的時候還得背誦這篇政治性極強，極為拗口的課文……我是背的天昏地暗，弄的我媽也不睡覺幫我背，為了第二天的抽背不至於掛黑板……
“夏蚊成雷，私擬作群鶴舞空。心之所向，則或千或百果然鶴也。昂首觀之，項為之強。”提到初中，就不得不提到文言文了。而上麵的句子就是出自課本中的第一篇文言——沈複的《幼時記趣》。那時，每單元都會有那麼一篇文言的樣子，比如蘇軾的《核舟記》和《狼三則》。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則尤為優美流暢，背起來毫不費力：“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捕蛇者說》與之相比，就要難以背誦的多，就隻記得經典名句（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嘩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和特殊用法了（“若毒之乎？”，“若”作“你”的意思。）。而林嗣環的《口技》當時也是背的不亦樂乎，後來居然得知因為涉及男女之事，課本上的文字有所刪改，原文裏的段落為“遙聞深巷犬吠聲，便有婦人驚覺欠伸，搖其夫語猥褻事。夫囈語，初不甚應，婦搖之不止，則二人語漸間雜，床又從中戛戛。既而兒醒，大啼。” 在中學課本中被刪改為“遙聞深巷犬吠聲，便有婦人驚覺欠伸，其夫囈語。既而兒醒，大啼。”，把“搖其夫語猥褻事”、“床又從中戛戛”等影射男歡女愛文字刪除。多年後通過網絡得知這一著，實在是百感交集。
高中的語文已經有所變化，進入高中人已經有些肆無忌憚，所以，語文課的睡覺率已經開始較初中時為之飆升。高二一次自己也頂不住濃濃睡意，與周公相會片刻，神遊之際突然被美妙歌聲驚醒，睜眼一看原是語文老師在唱李煜的《虞美人》，已到了結尾，她的聲音高亢柔美，一下子驅趕了我的睡意。平時的她是嚴肅的，不苟言笑的，也從沒聽過她一展歌喉，用“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來形容那次的歌聲實屬恰如其分，之後全班的掌聲說明了一切，我小睡的代價就是隻聽到了“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現在想來，仍有遺憾。
“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學了多年古文，我隻獨愛這一句，卻沒什麼理由，也許是因為它工整的對仗，也許是因為它縹緲的意境，何謂蛻變，何謂此彼，此句就說明一切。
大學時候已經沒了語文課，整日苦背醫學書籍，思當日語文功底豈能白白擱置？心生不甘，報了個語文選修，老師是研究《文心雕龍》的，課程實屬艱深，習之亦不得要領。就改為在課上看看古典小說，在課上讀到紅樓夢十二隻曲的終曲《飛鳥各投林》，心境為之大變。
“……欠命的,命已還, 欠淚的,淚已盡………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一刹那間猛感到，我生命中的語文課在高考以前就已經結束，而現在再來聽語文課隻是強求自己，圖個安慰罷了，我和語文，早就該是走進“食盡投林”的結局，繼續這個課程，我又是想騙誰呢？這種語文已不再是心中所追求的，早就是應該放棄的東西了。
我釋然了。
關於語文的夢想，既不可追，不如好生放下，續專於懸壺之術，以備日後的“仕途經濟”之路才好。
是時候說再見了，帶著微不足道的感傷和朝花夕拾的感動，我緬懷我逝去的語文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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