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7 更新時間:11-05-24 19:58
入冬之後,冷月就沒再到屋外去過了,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重裘,每天窩在爐火邊的軟榻上看書,梅夫人怕他受寒還特地備了手爐讓他抱著,連水果都沒敢再讓他吃涼的。
對於自己的病,冷月從來沒問過,隻是很聽話的喝藥休息,每次出血他都顯得很冷靜,既不哭也不鬧,從容得近乎旁觀的冷漠。但是梅傲臣知道他一直是個極敏感的人,沒有問並不等於他心裏沒有疑慮、沒有想法,有時看著他不知不覺的發呆,梅傲臣心裏就特別難受,不知該如何去撫慰他,也知道他表現出來的安祥平靜是不想讓大家擔心為難。
年底下諸事紛紜,梅傲臣忙著外麵的事,還要不時的招呼遠近來踏雪賞梅的名人雅士,每天幾乎都到晚飯時才回來,梅夫人要忙府裏年節的事宜,每日也很少閑下來,林楓宛便與梅清詞陪著冷月。
梅若華邊走邊解了披風丟給身邊的侍女,快步走到暖閣門口輕輕掀起暖簾,見冷月穿著銀狐短襖戴著銀貂暖帽偎坐在軟榻上,一手半摟著手爐一手握著一卷書,正微微側著臉出神的看著榻邊小幾上一瓶胭脂梅,林楓宛坐在榻尾正低頭飛針走線,專注的做著一件粉色的暖袍,腳下燒著紅通通的大銅爐,映得四麵溫暖明亮。
梅若華笑著走進去,“小弟,宛妹。”
“喲,回來了。”林楓宛笑著放下針線起身,倒了杯熱茶遞給他,“外麵冷吧。”
“嗯,是挺冷的。”梅若華笑著接過來捧在手裏。
“那你快烤烤呀!”冷月急忙說,雙手把手爐遞過來。
梅若華忙指著麵前笑道,“這兒有這麼大的爐子呢,你自己拿著吧。”一邊把椅子移過去坐在他旁邊。
林楓宛微笑道,“餓了吧?這兒有小弟才烤的紅薯和板栗,華哥是先嚐嚐還是叫她們拿點心來?”
“不用,小弟烤的肯定好吃,我就吃這個。”梅若華笑著放下茶杯,拿起火鉗趴出半埋在熱灰裏的紅薯,拿起來避到旁邊輕輕拍掉灰,一剝開薄皮立刻甜香四溢,他笑嘻嘻捧到冷月嘴邊,“小弟,要不要嚐點兒?聞著就好吃呢!”
冷月下意識的舔了舔唇,還是忍不住咬了一口,望著他笑容滿麵的吃起來。
梅若華看他吃得香甜很高興,剝了皮把烤得最糖的地方轉過來,吹得不燙了喂給他。
冷月吃了一小半搖搖頭,“哥哥,我吃好了,你吃吧。”
梅若華搖頭笑道,“真是吃貓兒食的,才三五口就喂飽了。”說著自己大口大口吃起來,很快就吃得幹幹淨淨,又剝了幾顆板栗吃了,才在侍女端來的熱水裏洗了手,端著熱茶過來。
林楓宛收了針線,替冷月塞了塞身上的毛毯,“小弟,哥哥在這兒陪你,姐姐去瞧瞧娘在做什麼。”
冷月懂事的點點頭,“嗯,姐姐去幫娘吧。”
梅若華坐到軟榻上,輕輕把冷月擁進懷裏半抱著他,“小弟,今兒做什麼了?悶不悶?”
冷月仰躺在他懷裏,用手指漫不經心的纏繞著他垂在肩上的頭發,“沒做什麼,看書,跟姐姐們聊天下棋、烤東西吃。”
梅若華憐惜的撫著他白得幾乎半透明的臉,“等冬天過了,天氣暖和了哥哥就帶你出去玩,咱們去瓊花湖放風箏。”
“嗯。”冷月鬆開他的頭發放下手來,側過頭把臉埋在他懷裏,靜靜的躺了一會兒,忽然輕輕的問,“哥哥,人要是……死了會怎麼樣?”
梅若華心裏一驚,雙手慌亂的把他的臉捧起來,“小弟,你問這個做什麼?”
冷月調皮的一笑,“沒什麼,我就是好奇。”
梅若華故意板起臉來嗔道,“這個有什麼好奇的?盡胡思亂想!”
冷月渾不在意的笑道,“為什麼不能好奇?人總是要死的,佛家不是說有極樂嗎?為何古往今來天下人都好生惡死?隻知生而不知死?不知死便能不死了嗎?”
梅若華被他一連串問的哭也不是惱也不是,不禁笑著擰擰他的腮,“你說繞口令呢?我又不參禪,不知道有無極樂、不知何為極樂,也不知道死是什麼樣,咱們小小年紀想這些做什麼,等到七老八十了再想不遲。”
冷月促狹的笑道,“你怎麼不說等到死了再想呢?那可是身臨其境哦!”
梅若華作勢揚起手來沒好氣的嗔道,“再胡說看看?”
冷月把他的手拉下來雙手抱在麵前,一雙清透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他,迷惘的喃喃自語道,“哥哥,我不怕死,可是,我怕看不到你們、看不到爹爹和娘、看不到宛姐姐、看不到姐姐和你,還有雪姐姐她們……所以我不喜歡晚上……不喜歡黑暗……因為我……看不到你們……我害怕……一個人……”那雙明澈的眼睛漸漸煙波彌漫,他猛然翻身抱住梅若華,把臉埋進他懷裏。
“小弟!小弟!”梅若華緊緊的摟住他,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華兒!這是怎麼了?”梅夫人帶著素靈從外麵進來,看到他兄弟倆都在哭,頓時心裏一緊,“你欺負弟弟了?”
“沒有!”冷月慌忙坐起來飛快的拭了淚,笑嘻嘻的說,“娘,哥哥才給我講了個故事,講得太動情了,所以就哭了。”
梅夫人雖然心裏疑惑,卻也沒追問,在軟榻上坐下,疼愛的幫他擦了臉上殘留的淚,“月兒,把藥喝了待會兒好吃飯。”
“嗯。”冷月乖順的應道。
臘月將盡,梅傲臣終於清閑了一些,漸漸的足不出戶一天到晚陪著冷月,有時白天與他簫琴合奏,或者黃昏對弈兩局,晚上則抱著他憑爐講經論史閑話詩詞,日子安祥閑適。
年前最後一天午後,孫荀匆匆忙忙的趕到梅府,送來一小包阿膠和一張方子,就是一次用一小塊阿膠加少許水,用文火熬濃,再把頭發燒成灰撚碎做藥引子,每次一小勺用阿膠水服下,每天早中晚三次。
梅傲臣大喜,立刻就交給夫人細細的交待了,讓她熬好了來給冷月喝,自己進了臥房把梅若華叫來,解下頭發讓他幫忙剪下一段來。
梅若華大吃一驚,“爹爹,您剪頭發做什麼?”
梅傲臣微笑道,“給你弟弟做藥引子。”
梅若華忙拉過自己的頭發,“那就剪孩兒的,這是為了救弟弟,爺爺應該不會怪罪咱們的。”
梅傲臣歎了口氣,摸摸兒子的頭,“但願這個方子能管用。”接過他手上的剪子讓他轉過身,小心的剪下一段,讓他點來蠟燭,在燭火上點著,捏著在桌上燒盡,分出一小份用細紙包好,其餘的拿來一個小玉盅裝好,一並放在藥匣子裏備用。
冷月看到梅傲臣喂到嘴邊的一勺黑粉末,不禁猶疑的抬頭望了望他和梅夫人,似乎有些為難。
梅傲臣忙笑著安撫他,“月兒,別怕,這是你哥哥的頭發,配著這個阿膠喝了,你的病就會好的,以後就再也不用喝藥了。”
先賢有訓,身體發膚授之父母,毀傷不孝。如今為了給他治病,哥哥竟甘願剪了頭發,冷月轉頭望了望旁邊一臉笑意的梅若華,眼淚很快就掉了下來。
“月兒,”梅夫人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你是爹爹與娘的孩子,哥哥是為了給你治病,這不是不孝,是大孝!”
梅傲臣點點頭,“月兒,把藥喝了,隻要你好好的,咱們一家都高興。”
“嗯。”冷月聽話的張開嘴,把那勺發灰含在口中,梅夫人立刻把杯中的阿膠喂給他,喂他喝完了又接過一杯溫開水,讓他把口裏清幹淨。
梅傲臣抱起他坐在火邊,笑容滿麵的讚道,“咱們月兒真勇敢,將來長大了一定不得了!”
冷月羞赧的笑了,“爹爹,這個藥也不難喝,就是哥哥的頭發很調皮,弄得我滿嘴裏都是。”
梅若華頓時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湊過來擰擰他的腮,“它再調皮有你調皮麼?”
因為心裏有了希望有了盼頭,這個新年梅家其樂融融,過得十分熱鬧開心,林楓宛給梅傲臣夫妻縫製了一身新衣,特意給冷月做了一身喜慶的大紅暖袍,前後用金線繡著吉祥團花,他穿著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笑嘻嘻的圍著大家轉,大家也都穿得簇新,喜氣洋洋的搶著抱他。
轉眼又是春去冬來,一場大雪之後,天氣突然放晴,寒日高照,冰雪晶瑩,人間恍若瓊樓玉宇。
今天香魂山下的梅府卻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常,一早府門外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就響徹了半個西城,從西正街至梅府門前的青石板路上的積雪,早已給來來往往的車馬踐踏成了雪水,金陵城以及江南一帶的俊傑名士幾乎都雲集在了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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