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舊事  第三四章

章節字數:3111  更新時間:11-05-27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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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節後,杜少陵夫人忽然病故,梅傲臣與杜家是世交摯友,一早便攜了夫人前往吊唁,梅若華兄妹與林宇為了安慰杜家兄妹也一同去了,本來冷月也要去的,因為杜少陵一家一直很疼愛他,但是梅傲臣不放心,硬讓他留在了家裏,叮囑林楓宛照顧他。

    吃過晚飯,林楓宛讓管家收拾好了各處的門,便牽著冷月進了後院小花廳,兩人坐在窗前閑話,林楓宛見冷月怏怏的打不起精神,便微笑道,“月兒,別擔心你辰哥哥他們了,不是有娘和哥哥姐姐們在那兒陪著嗎?再說你悅哥哥與寧哥哥也一定去了,有那麼多人陪著一定不會有事的,姐先送你回房洗了歇著吧?”

    “嗯。”冷月這才舒了口氣,笑著起身拉著她,由一班侍女擁著往漣苑走去。

    進了漣苑前廳,林楓宛便吩咐晴雪幾人侍候冷月進內洗漱,自己親自打理他明日穿的衣物。沒一會兒冷月穿著寬鬆的素袍從屏風後出來,林楓宛起身急忙拿了幹綿巾幫他擦頭發,晴雪幾人收拾了洗浴用具出去。

    林楓宛幫冷月把頭發擦幹了梳順,“好了,去睡吧。”

    冷月拉著她撒嬌,“那宛姐姐等我睡著了才走!”

    林楓宛寵溺的摸摸他的頭嗔道,“你呀,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冷月笑嘻嘻的爬到床上躺下,“那就不長大,隻要宛姐姐陪著我!”

    進來收拾衣服的晴雪聽見這話噗哧一笑,打趣道,“三公子,人哪有不長大的?老長不大豈不成妖精了?”

    冷月抱著枕頭調皮的反問道,“那我是妖精麼?”

    林楓宛笑著把枕頭拿開給他蓋上被子,“別胡說了,你已經是個小大人了,怎麼會長不大呢?”

    冷月雙手抱著她的手不放,“那月兒長大了宛姐姐還陪著月兒嗎?”

    林楓宛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笑道,“傻孩子,你長大了自然會有人陪,到那時候你就不會再需要姐姐陪了。”

    冷月立刻就變臉坐了起來,緊抓著她的手嚷道,“不!我不要別人陪,我就要宛姐姐!”

    林楓宛瞧著他搖頭失笑道,“你呀,這會兒跟姐姐鬧,等再過個三五年你長大了,那時說了親有了喜歡的人,隻怕你心裏日日夜夜惦記著的就不會有別人了。”

    “我不要說親!”冷月瞪著她大聲叫道,急得臉都白了,“我心裏隻有宛姐姐!我誰也不要!”

    林楓宛愣愣的望著他,無奈的笑道,“月兒,你還小,咱們不說這個了,快睡吧。”

    “不!”冷月睜到極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漸漸的漫起了水氣,“宛姐姐,你是不是要嫁人了?是不是不要月兒了?是不是以後不管月兒了?可是你答應過月兒不會丟下月兒的,你答應永遠陪著月兒的,你忘了嗎宛姐姐?”說著眼淚又大顆大顆的從蒼白的臉頰滾了下來。

    “月兒!”林楓宛心裏一疼,急忙坐到床上把他拉進懷裏,“月兒不哭!誰說姐姐要嫁人了?姐姐要陪著咱們月兒的,姐姐怎麼會忘了呢?月兒放心吧,姐姐會一直照顧你的,不會不管你的,月兒不哭了。”

    冷月哽咽的抬起頭來,乞求的望著她,“宛姐姐,你等月兒長大好不好?再過兩年月兒就長大了,長大了就能保護姐姐,就能掙錢給姐姐,那時候姐姐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隻要安安心心在家裏孝順爹爹和娘就可以了!”

    林楓宛不覺聽癡了,呆呆的望著小小少年清純皎潔的臉,忘了說話。

    冷月見林楓宛不答話,蓄在眼裏的淚水頓時斷珠似的掉了下來,“宛姐姐,月兒很快就長大了,你不願等月兒嗎?”

    林楓宛輕輕摟住他,含著淚悵惘的歎息道,“傻月兒,姐姐不是不願意等你,是等到你長大,姐姐就老了,那時,你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賴在姐姐的懷裏撒嬌了……”

    “不!姐姐不會老!”冷月撐起身來跪坐在她麵前,鄭重溫柔的看著她,“姐姐等月兒長大了,咱們再一起變老,月兒喜歡賴在姐姐懷裏,姐姐不許抱別人,隻準抱月兒!”

    林楓宛笑著把他拉進懷裏輕輕拍著,“好,姐姐不喜歡抱別人,姐姐隻抱咱們月兒,月兒快睡吧,不然明兒早又該賴床了。”

    冷月仰臉癡癡的望著她,甜滋滋的笑了,“月兒就要賴床,就要宛姐姐來哄。”

    林楓宛噗哧笑了,“好吧,你就天天賴床吧,仔細哪天真把爹爹給惹惱了,打你屁股你可別哭鼻子。”

    冷月渾不在意的笑道,“我才不怕呢,宛姐姐才舍不得告訴爹爹讓我挨打。”

    林楓宛低頭疼愛的瞧著他,“你呀,跟個水晶人兒似的,又懂事又知道疼人,誰舍得碰你一指甲!快睡吧,再不睡姐姐真要生氣了。”

    冷月懶洋洋的把她的手抱在麵前,“宛姐姐給我講個故事我就睡了。”

    林楓宛笑道,“爹爹那滿屋子的書都快給你翻完了,你這肚子裏的故事還少麼?”

    “那不一樣!”冷月笑吟吟的望著她,“看的沒宛姐姐講的有味。”

    林楓宛搖頭笑道,“你呀,真是個磨人的小東西。好吧,讓姐姐想想,講個什麼呢?”

    安置冷月睡了,林楓宛出來囑咐晴雪幾人關了門小心照看,便帶著貼身侍女青絲回了清影院,洗漱了叫青絲去睡,自己獨自坐在梳妝台前,心事重重的卸著釵環,冷月今天的話讓她心驚,卻又莫名的有些甜蜜,轉而又覺得惶惑迷惘。她一直都是把冷月當作弟弟,因為相似的身世平時總是不自覺的會多疼愛他一些,對他的牽掛關切有時甚至超過了對自己的親弟弟,這麼多年也已經習慣了他對自己的依賴親妮,卻沒想到漸漸出落成少年的孩子心裏竟不知何時藏了這樣的心思。

    “這孩子,也許還並沒有真正明白自己這些話的意思吧?”林楓宛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喃喃的自笑自歎道,眼裏的淚卻無聲的滾了下來。也許這美好的小少年還並不明了他自己的情感,對她依戀也不過僅僅是因為這雙與他母親相似的眼睛,可是今天這番毫無顧忌的話卻如一個炸雷猝然驚醒了她,這份姐弟之情不知何時竟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變得如此讓人心驚而迷亂。

    林楓宛一動不動的坐在梳妝台前,癡癡的望著鏡中蒼白的臉,梅若華的體貼溫柔、梅傲臣夫妻的疼愛包容,她心裏早就明白了,林鵬與林宇的意思她也知道,甚至梅家上下家仆對她的態度眼色她也清楚,可是唯獨不知道那個如月亮一樣美好的孩子,竟不知不覺對她抱了別樣的態度心思。

    當初因為冷月的不舍讓她姐弟留在了梅家,得到了這人世間最寶貴的親情溫暖,林楓宛是從心底感激冷月的,更讓她慶幸的是得到了梅若華體貼入微的理解與深情,相對於父親的無情與母親的不幸,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除了梅若華不會再有任何人能給予她所需要的依靠與溫馨。

    但冷月對她的吸引無疑也是巨大的,並且隨著他的長大漸漸綻放出來的絕世風華也更加讓人難以抗拒。可是無論如何,這份似是而非的姐弟之情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林楓宛獨坐深宵柔腸百轉,她與冷月同樣受梅家大恩,都沒有自私任性的權力。雖然與冷月比起來她還有父親,可是這個父親卻冷漠自私從未盡過父親的責任,而且她還有幼弟需要擔負扶持,所以她更沒有放任自己的資本。違背父意的不孝姑且可以不論,可是辜負梅家是為忘恩、傷害梅若華是為無情,這是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然而傷害冷月也是她萬萬不願意的,那比傷了她自己更讓她心疼。

    梅傲臣夫妻對冷月傾注的心血親情,林楓宛看得比誰都清楚,而冷月對梅家的感情她更明白,盡管自己的弟弟非常喜歡梅清詞,可是梅家的意思隻怕還是更傾向於冷月,而梅清詞對冷月的感情也很好,梅清詞才貌驚人本就心高氣傲,將來長大了難保不會愛上冷月,而這恐怕正是梅家所希望的。如果再放任冷月對自己如此依戀,那隻會讓他墜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也許會害了他一生。那是她絕不願意看到的,如果冷月對她真的隻是一時迷戀,那她寧願自己痛苦也會割舍這份勝似血脈的牽掛,可是如果真如他今晚所說的呢?那她是不是該立刻斷了他的念想呢?

    林楓宛心亂如麻的低下頭來,目光無意間落在半開的抽屜裏,裏麵有一張薛濤箋,她拿出來慢慢的打開,那是冷月特意給她抄的一首詞:一個是琅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話?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看著那一筆峭拔幽冷的瘦金體,林楓宛一時淚如雨下,為這詞中的寶黛二人,也為自己與冷月,她與他所背負的決定了自己的路,一切早已注定了,她隻願冷月永遠不要明了對她的情感,永遠這麼快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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