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67 更新時間:11-06-07 17:25
轉眼又是春節,在江南苑所有人的記憶裏,這一年的春節是江南苑最冷寂的一個春節,雖然兩個管家還是按往年的規模一樣大肆操辦,甚至還多了一個柳無青的精心布置,但是少了花之蝶的參與熱情,無論置辦得多麼完美奢華,都像是一場沒有人欣賞的輝煌絢爛的煙花,冷清而寂寥,最後隻落得草草收場。
柳無青聰明乖巧,模樣兒又生得好,性情活潑開朗又會討人歡喜,很快就在江南苑站住了腳,除了花之蝶身邊的花弧一班人,上上下下幾乎所有的人都喜歡他。當然,他最在意的仍然隻有花之蝶,他一直與所有的人一樣稱花之蝶為公子。後來見花之蝶對他十分寵溺縱容,膽子便漸漸的大起來,時不時的在花之蝶麵前裝傻充愣的叫一兩聲大哥。花之蝶開始聽了一愣,皺眉製止了他,但他並不氣餒,依然不時公子大哥的混著叫,花之蝶絕口不應,卻也懶得管他聽之任之了。柳無青便開始人前人後的叫大哥,並不管花之蝶應不應,而江南苑上下的人見花之蝶並沒有生氣,便跟著默認了柳無青的地位。
年後的應酬花之蝶都讓柳無青代表去了,自己獨自關在細雨樓中整日足不出戶,隻偶爾去萬花園與西泠小築走走,以往所有的喜好都不再有興趣,琴簫絲竹都不再碰,最珍愛的離恨築在冷月第一次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拿出來過,唯一沒有丟棄的就是那把名動江湖的桃花扇。
一日柳無青出外應酬酒醉弄髒了衣服,主人給他置換了一身玉冠白袍,打扮的整個人如玉樹臨風,他興衝衝的騎馬回來就往景明院裏跑去給花之蝶看。
景明院裏寂無人聲,空氣中飄著芬芳的花香,滿院斜陽一地落花,花之蝶獨自靠臥在一蓬紫荊下的躺椅上,隨意擱在身邊小幾上的手握著一卷書,並沒有看。
柳無青放緩腳步輕輕走過去,才發現花之蝶睡著了,柳無青心裏忽然如刀戳了一下,雖說現在已是暮春了,然而此刻晚風漸急薄暮生寒,花之蝶身上依然是平時一襲寬鬆單薄的便袍,就在這花陰之下這麼靜靜的睡著了。他回身掠進細雨樓前廳,拿了便榻上的毯子出來,小心的給花之蝶蓋在身上。
這張俊美逼人的臉又瘦了,蒼白的就像深宵寂寥的月光,此刻就算是睡著了那雙挺拔的修眉依然微鎖著。柳無青靜靜的立在旁邊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花之蝶的臉,從遇到花之蝶到現在快一年了,他從來沒有看到花之蝶開心過,一天到晚幾乎除了喝酒就是一個人坐著發呆,他不知道像花之蝶這樣一個無論容貌、才情、武功、金錢、地位與名聲都那麼卓絕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的抑鬱消沉?他曾想悄悄的弄明白,可是江南苑上下的人對此全都避而不談,他得不到任何答案。
來到江南苑後,柳無青在花之蝶的交際圈子裏聽到了不少花之蝶的傳奇人生,使他越發敬仰傾慕這個給了他新生活的風雲人物,並渴望著有一天能跟著花之蝶快意江湖揚名立萬。但是他現在更希望的是,有一天能看到花之蝶開心的對著他笑一次,哪怕是一次也好。為了討花之蝶高興、甚至說幾句話,他暗地裏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卻沒得到任何響應,但他並不氣餒,即便是花之蝶不笑不說話他也願意待在他身邊,彈一整天琴、讀一整天書或自說自話,隻要花之蝶的眼睛能在他身上停駐,哪怕隻是片刻他也依然很高興,他願意就這麼陪在他身邊,拋棄自己出人頭地的江湖夢,隻要花之蝶身邊永遠隻有他一個人就好,他願用一生的時間再讓他開心快樂起來,永遠不再讓他消沉寂寞。
柳無青不知不覺蹲跪下來,慢慢伸手珍重的撫上花之蝶的臉,喃喃囈語,“大哥……”
花之蝶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迷茫的望著眼前秀美年少的臉,眼裏漸漸泛起了淚花,恍惚的臉上卻慢慢露出欣喜的神色來,“小弟!小弟……”
柳無青一愣,隨即欣喜若狂的抱住他叫道,“大哥!大哥!你終於肯答應我了!太好了!”
花之蝶的身體一抖,猛然起身推開懷裏的人,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隨即臉色鐵青眼神冰冷。
“大哥!怎麼了?”柳無青倒退了幾步才站穩,不知所措的望著忽然變了臉的花之蝶。
花之蝶慘白的神色一片死寂,一動不動的看了柳無青片刻,冷冷的問,“你從哪弄來這身衣服?”
柳無青惶恐不安的望著他,“今天李公子請我去赴宴,衣服弄髒了,他給我換的這一身,大哥……”
“去換了,以後不要在江南苑穿這種顏色。”花之蝶恢複平靜,冷漠的打斷他拿了書起身就走。
“為什麼?他們都說我穿白色好看,我自己也喜歡,大哥……”柳無青愕然的問。
“你可以出去穿給他們看,我江南苑不會留你。”花之蝶頭也不回的說。
“你要趕我走?”柳無青大吃一驚,飛撲到他麵前驚慌失措的攔住他。
花之蝶冷冷的看著他,“既然我讓人給你做的金冠華袍你不願穿,那我給你自由。”
“不!不是的!大哥!”柳無青驚慌的抱住他跪下來,“我喜歡你給我做的衣服,你給我的什麼我都喜歡,求你不要趕我走,你不喜歡我穿白色我就不穿,你不喜歡的事我都不做,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花之蝶拉起他緩下語氣,“去換了,以後不要再這麼叫我,我不喜歡。”說罷徑直往細雨樓走去。
柳無青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傷心的淚水雨點似的落下來,滿懷失落沮喪的轉身慢慢回去了。
過後,柳無青才驀然發現,江南苑裏從來沒人穿過白色的衣服,就連與白色相近的顏色都沒人穿過,他疑惑的悄悄向侍女打聽,誰知她們一聽立刻就變了臉,什麼也不肯說。後來他忍不住問花弧,花弧竟冷冷的給了他一句,“因為不配,包括你。”
柳無青又氣又怒,恨不能把他痛揍一頓,可以自己眼下的身手隻有討打的份,隻得先恨恨的咽下這口氣。
此後,花之蝶一連幾天關在細雨樓裏沒見任何人,柳無青每天跑去守在門外最後都是失望而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花之蝶並沒有趕他離開,江南苑上下的人待他還是與往常一樣。
雖然花之蝶的態度冷淡了許多,但對柳無青生活上的縱容奢華並沒有改變,因此柳無青並不灰心,依然像以往一樣體貼周到的照顧花之蝶,挖空心思的討他歡心哄他高興,隻望他能開心起來。
這一個江南的夏天忽然炎熱似火,端午才過就熱得讓人異常難受,富豪之家都已迫不及待的用起了冰。江南苑裏雖然花木蔥籠山水交疊,正午的時候卻依然很熱,連一向活潑開朗的柳無青也無精打采的,一天到晚的往水裏跑,隻有細雨樓裏的花之蝶依然安安靜靜的,沒有絲毫變化。
不知是誰說漏了嘴,柳無青知道了西泠小築裏的凝碧池是個寒水潭,立刻興衝衝的跑到景明院去找花之蝶。
花之蝶拿了一卷書在窗下的搖椅上看,頭也沒抬的問,“有事?”
柳無青笑嘻嘻的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攀著他的腿,“我聽說西泠小築裏有個寒潭,那裏夏天特別涼快,我想搬到那裏去住。”
花之蝶從書上抬起目光,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去天籟園住。”
柳無青央求道,“天籟園是鳥獸住的,我就喜歡西泠小築嘛,那一院鬱鬱蔥蔥的湘妃竹在外麵一看就覺得舒服,反正也是空著,就給我住嘛。”
花之蝶不再看他,冷冷的說,“那個地方不是你住的,江南苑裏有很多涼快的地方,你可以隨意挑,除了萬花園與這景明院。”
柳無青怏怏的站起來,垂頭轉身往外走,“不用了,我還是住密柳園吧。”
花之蝶叫住他冷淡的說,“如果你不想離開江南苑,就不要背著我去不該去的地方,你知道我的脾氣。”
柳無青心裏一酸,低聲應道,“我知道了。”頓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回頭望著他問,“能告訴我為什麼要帶我來江南苑嗎?”
花之蝶愣了一下,頭也沒抬的說,“你不喜歡可以離開。”
柳無青怔了半晌,眼淚慢慢滑下來,“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做你都無動於衷呢?明明不喜歡我卻要對我這麼好,好得讓我想不顧一切的靠近你、陪著你……”
花之蝶平靜的打斷他,“我帶你回來不過是機緣湊巧罷了,你也沒有讓我失望,我會盡力扶持你,用不了幾年你就會成為這江南一代少俠名士,明年我會給你娶一位名門千金先成個家……”
“不!我不要成家!不稀罕什麼名門千金!”柳無青大聲嚷道,抹著淚轉身跑了出去。
花之蝶回過頭一動不動的看著他離開,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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