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97 更新時間：11-06-20 16:47
冷月忽然回過一口氣來，又緩緩睜開了眼睛，虛弱的伏在梅若華懷裏輕輕喚道，“哥……”
梅若華猛然扶起他，看到他醒了頓時又驚又喜又哭又笑，恍若又回到了小時候，“小弟！你醒了？你把哥嚇壞了，哥以為你不會再醒來了，你總是這麼淘氣，老愛嚇唬哥哥，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冷月笑盈盈的望著他，聽話的點點頭，“嗯，哥，我以後不淘氣了。哥，這裏好冷，天都快黑了，我們回家吧，娘和爹爹一定在等我們吃飯了，我們……”
梅若華驀然身體一僵，一下子清醒了，猛然用力推開冷月站起來，目光冰冷的盯著他，心裏隻剩下滿腔仇恨。
冷月在地上撞得眼前一黑，茫然的撐起來，“哥？”
梅若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說，“我們的家已經被你毀了，你親手殺了爹娘，你忘了嗎？”
冷月脫力的摔倒在地，雙手痙攣的揪著胸口的衣襟，臉色灰敗的喘息了片刻，掙紮著翻過身來往梅若華扔在地上的劍爬去。
梅若華一言發的走過去，撿起劍插回鞘裏。
冷月木然的仰起臉來看他，眼中再也沒有了一絲淚花，隻剩下滿目空茫死寂，“殺了我吧，報了仇你就能安安心心過日子了。”
梅若華咬牙切齒道，“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的！”
冷月淒然一笑，閉上眼睛躺在地上不再說話，既已甘心擔了所有的債，無論梅若華如何對他，那他都要義無反顧的走到底。
梅若華俯身一手提起他，疾步往香魂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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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夜，林濤陣陣，天邊寒月如鉤，荒草上霜花暗結。
梅若華悄無聲息的來到後山墓園，開了園門走到一側守墓的小屋前，屋中黑沉沉的毫無動靜，他輕輕的推開門進去。
一線黯淡的月光下，冷月瑟瑟的蜷縮在小窗下的草席上，似乎正在做夢，嘴裏斷續模糊的囈語著，“冷……哥……我冷……好冷……哥哥……冷……抱抱我……好冷……哥……”
梅若華心裏疼得一窒，立刻快步走過去，正要俯身把他抱進懷裏，驀然又清醒過來，頓時一連倒退了幾步，雙手握拳痛苦之極的釘在那裏大口的喘氣。
勉強平息了一下情緒，梅若華才去點燃小桌上的燈，然後大步走回來雙手猛然提起冷月冷笑道，“誰讓你睡覺了？你倒睡得安穩！你憑什麼還能睡得這麼心安理得？”
冷月恍惚的醒過來，看到梅若華委屈的皺眉道，“哥！你跑哪去了？你怎麼還不來睡？我冷，你不抱著我我睡不好！”一麵咕嘟著一麵雙手攀著他的手臂往他懷裏鑽。
梅若華粗暴的一手扼著他的下巴抬起來，目光冰冷決然的盯著他的眼睛，低沉清晰的說，“冷月！你別做夢了，我再也不會把一條毒蛇抱在懷裏睡覺，再也不會！”說罷猛然把他推倒在草席上。
冷月終於完全清醒了，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大張著無神的眼睛呆呆的看著他。
梅若華把從廚房拿來的一個冷硬的饅頭扔在他身邊，麵無表情的說，“吃吧，以後每天我會給你送一個饅頭一碗水來。”
冷月轉開頭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梅若華把水放在他旁邊，坐下來強硬的扳過他的臉來，“我不會讓你餓死的，你是自己吃、還是要我喂你？”
冷月無動於衷的望著他，依然不說話，梅若華徑直撿起饅頭，掰下一塊就往他嘴裏喂，他臉一偏避開。梅若華怒火一熾，一手用力捏住他的下頜，一手捏著饅頭就使勁往他嘴裏塞，他死命咬緊牙關，無論如何也不張嘴。
梅若華大怒，一耳光扇在他臉上，冷笑道，“你是嫌這冷饅頭難吃吧？也是，平日裏我梅家山珍海味人參燕窩的養著你，你哪裏吃過這個？冷月，我勸你還是識時務一些的好，我高興才施舍給你一個饅頭，不高興你連一口水也別想！”
冷月捌開臉閉上眼睛，憔悴不堪的臉上沒有半點波動。
梅若華氣得抓起饅頭，揪著他的頭發就沒頭沒臉的往他嘴裏塞，“你給我吃！給我吃下去！吃下去！”
冷月拚命掙紮著用力一耳光扇在梅若華臉上，就那麼饅頭碎屑滿臉發絲血跡零亂的看著他，平靜決然的說，“梅若華，你恨我就殺了我，不要如此羞辱我！”
梅若華不由自主的鬆了手，慢慢的拭了一下唇角的血絲，回過頭來一動不動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看著他滿麵嘲諷笑得淚流滿麵，“羞辱你？我是在羞辱你麼？冷月，你摸著自己的心好好想一想！這些年你在我梅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梅家可有半點虧待委屈過你？吃的穿的玩的用的有哪一樣你不是最好的？這上上下下有誰不是把你捧在手心裏？我和妹妹時時刻刻讓著你護著你，爹娘沒日沒夜的照顧你疼愛你、為你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可是你呢？你是怎麼回報他們的？”
冷月轉過臉去，淚水從緊閉的眼中洶湧而出。
“你說呀！你為什麼不說？”梅若華悲憤的把他的臉轉過來，死死的抓著他的肩膀拚命的搖晃逼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怎麼下得去手？你告訴我！你說！你說呀！你啞了嗎？到底為什麼？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爹娘？為什麼要殺宇弟父子？為什麼要毀了我們的家？為什麼要毀了我們所有人的幸福？你說！你說呀！你為什麼不說……”他無力的丟下披頭散發的冷月，痛不欲生的揪著頭發伏在旁邊痛哭失聲。
“哥哥！”冷月掙紮著爬起來抱住他，一時也哭得肝腸寸斷。
梅若華坐起來雙手扶起他的臉，迷惘無助的望著他，“你告訴我，小弟，這一切到底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呀？真的是為了你宛姐姐嗎？你說呀！你為什麼不說話？”
冷月淚如雨下，隻搖頭不語。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如果昨天梅若華如此逼問他，他也許會撐不住把所有的痛苦委屈都說出來。可現在再說已沒有任何意義，梅若華把對他的仇恨轉化成愧疚自責之後隻會更加痛苦，也許還會崩潰瘋狂，這個他深愛不舍的家就會毀於一旦，也會毀了林楓宛與梅清詞，他將會成為梅家的罪人，那他所承擔的一切就沒有了任何意義！無論如何，他不能毀了他深深愛著的這一切，更不能讓疼愛他的爹娘含恨九泉！此刻，他心裏甚至還有一絲慶幸梅若華昨天沒有如此追問他。
見冷月始終不語，梅若華終於絕望的鬆開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神情木然的往外走去。
冷月看著他像個沒有靈魂的影子一樣慢慢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哽咽的叫道，“哥……”
第二日夜深人靜時，梅若華又獨自來到後山墓園，進門點上燈，昨夜的水與揉碎的饅頭依然沒動，冷月一動不動的蜷縮在草席上，漠然的看著梅若華把饅頭和水放在身邊，然後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兩人都不再激動，也再無話可說。
就這麼平靜沉默的對視了半晌，梅若華也不再管冷月吃不吃，轉身出去帶上門走了。
冷月閉上眼睛，淚珠無聲的滑落臉頰。
寒月西垂，一線薄薄的月光枕在草席上，冷月撐坐起來往窗外望去，卻看不到天上那鉤殘月，便把一隻手伸進月光裏，看著那水一樣在指尖流動的清輝，一個人靜靜的玩了半晌放下手，又從懷裏掏出那管煆玉簫，拿在手裏默默的把弄，慢慢湊到唇邊，卻又跟著放下來，一動不動的看了會兒，最後還是收進了懷中又躺下去。
輕輕響起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冷月側過頭來，門口出現一個猶疑纖弱的身影，淚水一刹那就朦朧了雙眼，他極力瞪大眼睛強忍著，一動不動的看著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
看到記憶中一直那麼皎潔秀美的少年，此刻蓬頭垢麵憔悴狼狽不堪，林楓宛立刻就一手捂住了嘴，淚水斷珠似的滾下蒼白的臉頰。
看著林楓宛一步一步走到麵前，冷月牽強的露出一絲笑容，張了張嘴，一聲顫抖的呼喚卻沒叫出聲來，眼中的淚終於滑落下來。
林楓宛癡癡的看著他，慢慢伸出顫抖的手，指尖快觸到他的臉時卻又猝然收了回去，痛苦的目光落在旁邊兩個饅頭上，一顆心頓時又碎成了千萬片，不禁掩麵痛哭失聲，“你既已毀了這個家，還回來做什麼？你為什麼不走得遠遠的？還回來做什麼呀？你還嫌傷得我們不夠嗎？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這樣恨我們？你為什麼要殺了爹娘？為什麼要殺了我爹與弟弟？他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
冷月捌過頭，閉上眼睛不再看她，也不說話。他這一生已無法麵對林楓宛，為了梅家他隻能選擇欠她！他已心死如灰，往日朦朧甜美的夢幻都已煙消雲散，而他，也用不了多久就會灰飛煙滅，這樣很好，他相信她與梅若華會幸福，他用他所有的一切換來的幸福！
林楓宛無法不恨冷月，是他讓她飽受喪親之痛，是他破壞了她與梅若華溫馨安寧的生活，是他殘忍絕情的背棄了與她的這份姐弟之情！可是即便是恨得刻骨銘心又能如何？恨能替代往日那樣勝過一切濃於血脈的愛嗎？此刻她除了這樣蒼白無力的質問他還能做什麼？她能殺了他為她所有的親人報仇嗎？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哪怕是對他傷害一絲一毫她也做不到，這個讓她恨得痛不欲生的少年，卻依然讓她愛得刻骨銘心！
勉強收了淚，林楓宛拿出一小包銀子放在他身邊，垂頭木然的說，“你走吧，別再讓我們看見你，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了！”然後抬手捂著嘴頭也不回的往外奔去。
冷月無動於衷的躺著，仿佛睡著了一樣，直到那踉蹌的腳步聲消失也沒轉過頭來，眼淚卻大顆大顆無聲的滾下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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