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7 更新時間:11-03-11 11:40
風歸影左手提著一壇層層密封的百年老窖,卻不顯吃力,一步一步走得踏實。看得湘廣陵臉上沒什麼表情,風歸影便把壇子拋給他,挑眉笑了笑:“今夜中元,茶樓酒肆的價格可都翻倍了。”
接過那壇佳釀,湘廣陵頓覺手心一沉,臉上稍稍露出了點微薄的笑意,調侃道:“風大將軍是想說,菜太貴了你沒錢請客,所以今晚我們隻好喝酒麼?”
“這倒不消湘君替我憂心,我是‘好又來’的熟客,可以賒賬的。”風歸影靠著一棵枯梧桐的樹幹坐了下來,見湘廣陵緊緊地抱著那壇子,訕笑道:“你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這體力活還是留給我吧。”
這麼說著,風歸影已經向他伸出了手。湘廣陵白他一眼,背身過去冷哼一聲:“這就留給我就好了,風大將軍貴人善忙,又招得安陽郡主喜歡,一天到晚忙得像個陀螺一般,我哪敢勞煩你?”
“我怎麼聽著,這倒像是吃了幹醋的姑娘才說的話?”見他不肯鬆手,風歸影也不再搶,隻饒有興致地瞟她一眼,笑容慵懶而促狹,“還是湘君家裏有妹子嫁不出去,想要我和你結為親家,所以才不願我跟別的姑娘多說一句話?”
“少臭美了,誰要嫁你?!”
“不是湘君有妹子想要嫁給我,那便是湘君自己想要入我風氏宗廟了。”風歸影從兜裏掏出一包用牛皮紙包好的板栗,麻利地拆開了繩子,一邊又笑道,“怎麼辦呢?湘君,我可沒有斷袖之癖的。”
如果是在平時,湘廣陵說不定就是火辣辣一巴掌了,這下抱著酒壇子騰不出手,氣得直接就把沉厚的壇子往他那邊丟去。偏生風歸影身手靈活,見那酒壇子不偏不倚正向自己砸來,隻把手中的牛皮袋子隨意一扔,往旁邊稍稍一挪,雙手張開馬步一穩,恰到好處地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酒”的好戲。
末了,他還不忘得意地瞟了氣急敗壞的湘廣陵一眼,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百年老窖拿來亂丟,你糟蹋糧食鋪張浪費,就不怕被雷劈?”
“風歸影!”
無視湘廣陵那想要把自己千刀萬剮的目光,風歸影把那酒壇子小心翼翼放下,揭開封口,一股濃香撲麵而來。清冽誘人的陳年女兒紅香氣四溢,他樂滋滋地灌了數口,等喝夠了,方氣勢恢宏地大喝一聲:“好酒!”
“你這死酒鬼,繞個來回就是想奪這酒!”
湘廣陵伸手想去搶,豈料風歸影閃身一躲,又是猛灌一口,取笑道:“你那酒量還敢喝,不怕像上次那樣喝醉了麼?這次沒什麼旁人圍觀,我可就不把你扛回去了,直接丟湖裏省事。”
頓了頓,他方斂了笑意,拾起地上的那袋爆炒板栗,遞給湘廣陵:“這酒我喝,你吃板栗就好了。”
湘廣陵張了張嘴想要反駁,風歸影卻不搭理他,隻把袋子裏的板栗全數倒在平整的泥地上。近乎滾圓的板栗四散開來,呈錐狀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山丘,有些調皮的則雀躍著越滾越遠,有兩顆甚至滾到風歸影的布靴旁去了。那倆板栗殼皆被炒得爆開了口,露出裏麵金黃燦爛的肉仁,風歸影剝了顆放進嘴裏,又捏起另一顆遞給湘廣陵看,笑道:“你看,都炒成‘笑口栗’了。”
湘廣陵把板栗接過來看了又看,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忽而一本正經道:“物似主人型,這話原來一點都沒說錯。”
風歸影咧開嘴笑了起來,馬上把板栗捏回去細細端詳,許久方輕揚眉梢,拖長了音調:“不像啊,我哪有這麼蠟黃——而且我比它俊多了。”
湘廣陵便“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還敢說不像,我看是一模一樣!”頓了頓又道,“要真說不像,那就是人家板栗長得都比你俊多了!”
風歸影把那板栗剝了殼遞給他,戲謔道:“你那是什麼眼光!風大將軍是寂國的大英雄,寂國的姑娘們誰不想嫁給我!不過我眼光稍稍有點挑,沒有看得上的罷了!”
“就你這德性,哪個姑娘要嫁你!我看你一副孤寡相,分明的沒有人願意要,現在倒在這裏為自己辯駁了!”
風歸影低頭不看他,待再抬眸,便又是一個促狹至極的微笑:“我現在才知道湘大仙你留有一手——原來你會看相會占卦,那我以後直接喚你‘湘神棍’罷了。”
“酒被我搶回來了,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學著風歸影那豪氣萬丈的灌酒姿勢,湘廣陵欺身上前,吃力地抱起地上的酒壇。一口烈酒灌下,他已是嗆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平了喘,湘廣陵砰地一聲就把壇子擱地上,再也不管了:“你這什麼酒,怎麼那麼辣?!你下毒藥了麼?!”
風歸影心念一轉,稍稍仰首麵向湘廣陵,笑得人畜無害起來:“湘君懷疑我在這酒裏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然後等著你亂性而為之?”
“風歸影!”
“我說湘君,隨意直呼其名是很不禮貌的。”撥開他嗔怒得指向自己的食指,風歸影佯裝嚴肅地皺了皺眉,“隨意用手指亂指別人也是很不禮貌的,你不知曉麼?”
似是被酒嗆得不輕,湘廣陵也不作強辯,隻悻悻然放下手,別過頭不再搭理他。見他沉寂,風歸影也不說話,兩人沒有相互嬉笑怒罵,氣氛倒顯得安靜下來。冰涼的夜風掠過,清麗的樂聲不知從何方的歌台遙遙傳來,飄渺又空蒙,像是穿透了千載時空依舊不依不饒的隔世歌謠。
不過一瞬,湘廣陵的胸口隱隱翻滾出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強灌一口酒,辛辣的液體穿過喉頭,直入肺腑,沒有唇齒留香也沒有通體舒泰,胸腔裏隱藏的炙熱驀地翻滾出來,湘廣陵隻覺五髒六腑都灼燒起來。疼痛在肺腑內隱隱翻滾,像是有一團熊熊烈火將流動的血液燃成灰燼,死白的灰燼涅槃重生,終於又化成濃腥的鮮血,洶湧著澎湃著,幾乎要從喉嚨裏噴出來。
風歸影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還是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他遠目望向湖畔另一側,那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閃爍的火光在沉入夜色中的落月河上倒映出點點雪亮,燦爛得很。水麵上的一泓圓月被碧波搖碎,銀色的清輝洋洋灑灑,灑上了一片寂寞與寥落。
雖說寂國中元盛況不及上元,但整個飛龍湖飄蕩著水燈的境況亦足以令所有國人自豪無比。紮成蓮花狀的燈盞被放在微波蕩漾的江水中,搖曳著漂浮著,慢慢流動到天地接合之處消失不見了。
手心裏翻出涔涔冷汗,湘廣陵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中元當夜,放燈渡魂,風君……風君要與我一起放燈麼?”
風歸影隻道他是沒見過帝都此等盛況,於是笑道:“湘君想要放燈麼?”
他用胳膊撐著幹硬的泥地,有些勉強地點點頭:“風君去買燈盞好不好?我在這裏等你。”
“好。你等著,我待會兒就回來。”
風歸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頭昏目眩,站立不穩,湘廣陵拖著踉蹌的步子走到樹影處,跌跌碰碰地撞到那梧桐樹粗壯的樹幹上。冷汗涔涔滴落,他臉色煞白,大口喘著氣,有什麼在腦袋裏嗡嗡作響,鮮血淋漓的畫麵一幕一幕在腦海裏回轉不休。
彌漫天際的熊熊烈火,滿手沾染的殷紅液體,冰冷幹硬的至親頭顱……那些血腥的畫麵糾纏在一起,身心的疼痛火燒般從胸口內騰起。他努力地大口吸氣,冰涼的氣息湧入心肺,並沒有使胸口的悶痛有所減弱,反而如同一記又一記的重擊,敲得體內鮮紅的液體翻滾出來。
許久,胸口的悶痛似是平息下來,他挪了挪身想要站起來,牽扯的動作一帶,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疼痛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閉上眼眸想要逃離,那些不可遺忘的碎片卻一幕一幕破空而來,伴隨著嗚咽與悲鳴,鈍重的刀戟刺破皮肉的聲音與骨頭被砍碎的慘叫,交織成一片無可言喻的嗡嗡聲,不曾停歇地糾纏在耳邊,生生不息。
那是屬於死亡的哀號。
好難受……誰來救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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