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遷都洛陽(一)

章節字數:7754  更新時間:11-01-17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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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誰做成遷都這樣的大事,心情都會不錯。

    燈火之下,孝文帝心情愉快地拆開了李衝帶來的信,但臉色卻越看越凝重。雖然查出一個張之言,可隻不過是小魚小蝦。叛黨首腦就在朝中,而此人的真實身份卻連一點線索也沒有,會不會是拓跋思譽?還有明慧大師,像幽靈一樣的人,到底是誰?

    不過目前的局勢還不算壞,至少拓跋思譽這個老頑固,馬上就要離開平城老窩了。

    遠在平城的拓跋思譽突然接到詔書,心裏一個勁地犯嘀咕,不解皇上怎麼會突然讓他去洛陽。隱約感覺似有不妥,到底哪裏不妥,卻也說不上來。

    拓跋思譽一路顛簸到了洛陽,剛進城門不等歇腳,就聽行人們言語間都在談論著遷都之事。拓跋思譽打聽之下才得知孝文帝要遷都洛陽,頓時大為惱怒,心想:“我身為三朝元老,這等大事竟不和我商量!此番召我來洛陽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隻怕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直接去找皇上,看他到底想怎麼樣!”

    拓跋思譽想到此節,連穆泰陸叡都沒找,直奔洛陽行宮。可到了宮門口,侍衛卻說皇上去巡城了。

    拓跋思譽道:“皇上什麼時候回來?”

    侍衛道:“這就不好說了,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也可能要三五個時辰後才回宮。”

    拓跋思譽隻得站在門口等,心中暗道:“我就在這裏等著你,遷都之事若不說個明白,我決不罷休!”

    行宮後院。

    樓閣頂層有人對弈。

    棋局不奇怪。

    奇怪的是下棋的人。

    明明已經去巡城的人又怎會坐在這裏下棋?

    孝文帝道:“彭城王,你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拓跋勰在棋盤正中落下一子,道:“臣不明白拓跋思譽前來,皇上為何不見?他已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皇上對他一味避讓不見,總不是辦法。”

    孝文帝被拓跋勰吃掉了一大片棋子。

    孝文帝拈起一枚黑子,道:“朕不是躲著他,更不是怕他。隻是此時見他,對朕有害無益。”

    拓跋勰道:“臣不懂。”

    孝文帝道:“拓跋思譽自恃功高,現在來勢洶洶,若是硬碰硬,於事無補,反而會逼急他。不如避其鋒芒,以退為進,先挫其銳氣,日後再與他一較高下。”

    拓跋勰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皇上這番退讓豈不是助長拓跋思譽的氣焰?”

    孝文帝擺手道:“狹路相逢,雙方都施展不開拳腳,隻得拚狠鬥勇。若是我身後半步之地便是狹路出口,寬廣豁然。我隻需後退半步,便能退出狹路大展拳腳,而對方縱然是往前逼近也仍在狹路之中猶如困獸。此時再與之搏鬥,豈不穩操勝券?我退半步而力長,彼進半步而力衰,這才是大智慧。”

    狹路相逢退者勝。

    退不是膽怯,是智慧。

    退不是懦弱,是精明。

    孝文帝突然在棋盤邊角落下一子,笑道:“你輸了!”

    拓跋勰看看棋盤,皇上果然已將自己困於絕境,這才醒悟剛剛孝文帝的那片黑子是故意讓自己吃掉的。好為他騰出空間,落下最後殺招。

    孝文帝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院門外拓跋思譽小如螞蟻的身影,喃喃道:“明日,我們的棋局就開始了!”

    第二天,清晨。大臣廷議遷都之事。

    孝文帝高坐龍椅,懶懶道:“有本便奏,無本退朝。”

    拓跋思譽早憋了一肚子話,率先出班道:“遷都事大,依臣愚見,不宜遷都。”

    孝文帝平心靜氣道:“你講講不能遷都的理由。”

    拓跋思譽振振有詞道:“國家北有柔然之患,南有南齊未曾賓服,西有吐穀渾之阻,東有高麗之難。四方未能平定,國家尚待統一。征討四方,需要大量戎馬。洛陽地處中原,無良草馬場,倘若無馬,如何取勝?”

    孝文帝反駁道:“馬常出於北方,牧場設在代郡,何慮無馬?平城在恒山之北,九州之外,非帝王之都,正因此緣故,所以要遷都中原。”

    拓跋思譽不服氣道:“臣聽說黃帝也曾定都於涿鹿。如此說來,古代聖王不必都要定都中原。”

    孝文帝應聲答道:“黃帝因天下未定,暫且居於涿鹿;既定之後,不也遷都河南了嗎?”

    拓跋思譽接著道:“即便是伊洛之美遠勝平城。但自先帝以來,族人久居平城,百姓已安,一旦南遷,勢必勞民傷財。”

    穆泰也出列道:“臣初奉恩旨,心中惶惑。但遷都大事,應當訊問卜筮,再做定奪。”

    穆泰給陸叡使了個眼色,讓他一起反對遷都。可陸叡卻好像沒看見似的,一言不發。

    孝文帝道:“周公、召公是古代聖賢,能卜居相宅,往營洛邑。今日沒有這樣的聖賢,占卜又有什麼益處!《左傳》上也說‘卜以決疑,不疑何卜’。黃帝占卜不成,賢哲天老也說是‘吉’,黃帝聽從了他的話,終至昌盛吉利。這樣說來,德才之人的預計豈不遠勝於占卜?身為帝王,便要以四海為家,或南或北,怎能長居一地!朕的遠祖,世代居於塞外荒涼之地;平文皇帝也曾都於東木根山,昭成皇帝營建盛樂新城,道武皇帝又遷都平城。朕的先祖都曾屢次遷都,朕為什麼就不能遷都洛陽?”

    拓跋思譽啞口無言,暗想:“好一個孝文帝,自己若再反對他,就無疑於指責先帝,這一招果真厲害。”遂不做聲。其餘的守舊派見拓跋思譽碰了這麼大一個釘子,也都不敢多言。

    孝文帝笑道:“既然沒人反對,遷都一事就這麼定了。”

    這時沉默多時的太子拓跋恂卻說話了,語速緩慢而沉穩道:“父皇,兒臣有話說。”

    孝文帝意外道:“講。”

    太子恂道:“當時先祖遷是為振興朝綱。現在時過境遷,遷都隻會給我朝帶來動亂!平心而論,論軍事、論經濟洛陽都遠勝於平城。但是論民族團結呢?我鮮卑人世居平城,團結一致。可若是到了洛陽,地處中原,難免要受周圍的影響,勢必會減弱我們的民族凝聚力。”

    孝文帝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朕的漢化政策經不住悠悠之口了?漢人的文化隻會像蛀蟲一樣,侵蝕我鮮卑族的傳統?”

    太子恂絲毫沒有注意到孝文帝的不快,繼續道:“我不否認漢人的文化廣博偉大,源遠流長。可那文化就算再怎麼光芒萬丈也是他們漢人的,不是我鮮卑人的!漢人文化越渾厚,我們就越容易受其影響,乃至被其同化。若長此以往,百年之後,恐怕我整個鮮卑族都將不複存在!”

    孝文帝拍案怒道:“夠了!你是說朕的漢化政策是亡國滅族之舉嗎?”

    太子恂倔強道:“兒臣不敢。隻是不管遷都也好,漢化也罷,兒臣以為均屬於草率之舉!”

    孝文帝勃然大怒道:“放肆!漢化政策傾注了文明太後畢生心血,文明太後在世時改革弊製,發展生產。以漢人之技,強我族之邦!你現在竟然敢公然指責漢化是鼠目寸光之舉!朕若不重重罰你,怎對得起文明太後在天之靈!”

    太子恂強硬不曲,還想爭辯。拓跋勰忙搶下話頭道:“皇上息怒,太子近日來偶然風寒,是以頭腦有些昏沉,說話語無倫次,請皇上恕罪!”

    太子恂毫不領情,強道:“我沒有……”

    拓跋勰拉住太子恂,高聲打斷道:“請皇上允許臣帶太子去看禦醫,以免延誤病情!”

    孝文帝揮揮手,示意拓跋勰帶太子下去。拓跋勰強行拉走太子後,孝文帝仍餘怒未消道:“還有誰有話說?”

    穆泰見孝文帝青筋一跳,知道孝文帝已經動了殺機,偷偷看了拓跋思譽一眼,拓跋思譽悄悄地向他搖了搖手,穆泰也隻好低頭沉默。

    孝文帝道:“既然列為臣工都沒有意見,朕宣布,從今天起,我魏朝都城就是洛陽!”

    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年,孝文帝終於力排眾議,遷都洛陽。

    拓跋勰拉著太子恂走到牆角無人之處,斥責道:“太子啊,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太子恂不屑道:“我隻是平心而論。”

    拓跋勰苦口婆心道:“漢化從文明太後時期就已經開始。文明太後在世時雷厲風行,凡是反對漢化者不是被貶官就是被流放,一時人人自危。說實話,我當時也對漢化頗有抵觸,但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過來後,我不得不承認,漢化政策確實強國之道啊!”

    太子恂皺眉道:“叔父!你隻看到我們口袋裏裝了多少銀子,怎麼不看看我鮮卑族的傳統還剩下多少?那些失去的東西是能拿錢財來衡量的嗎?銀子我們可以慢慢積攢,可我鮮卑的血統一旦斷了,就是用金山銀山也買不回來啊!叔父,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拓跋勰道:“你錯了,漢化不等於放棄我們的傳統。取之(常哥原把“之”改為“其”,我覺得還是“之”合適些)精華,剔其糟粕,我鮮卑族隻會蒸蒸日上,又怎會斷了血脈?”

    太子恂道:“漢人文化上千年,其包容力您了解多少?這就是個大泥潭,一不小心就會失足深陷,陷進去可就再也出不來了!”

    拓跋勰歎了口氣道:“你小時候,皇叔希望你快快長大,博學多識。哪知道竟成了今天的局麵,也罷也罷。”

    太子恂看著風中飄舞的落葉也是歎息不語,在他看來,魏國現如今也和這風中落葉一樣,飄搖不定了。

    歲月規規矩矩地在日冕上走著,定都洛陽後,孝文帝下令嚴禁朝臣擅自離京,拓跋思譽和陸叡、穆泰也還算安分守己,與孝文帝一直相安無事。

    又過了一屆春暖花開。小荷初露尖尖角,洛陽的天氣也慢慢熱起來,鮮卑人常年生活在平城,平城氣候寒冷,即便在盛夏也不會太熱。太子恂初到洛陽,隻覺得整個城池跟蒸籠似的,恨不得一天到晚泡在水裏。

    太子恂敞著衣襟,煩躁道:“這地方太熱啦!不行,我要回平城去!”

    侍讀大臣高道悅賠笑道:“太子,你就忍耐一下吧。再過陣子,天氣就涼快了!”

    太子恂斷然道:“不行,我實在受不了洛陽的鬼天氣,再呆下去,我非被烤熟了不可,我要回平城!”

    高道悅道:“回平城?那路途遠著呢!太子,還是忍忍吧。”

    太子恂邊往外走邊說道:“滾開,少跟我廢話!”

    高道悅擋在前麵道:“太子,皇上讓我陪太子侍讀。如果太子就這樣走了,臣擔當不起。若太子執意要走,不如先請示皇上。”

    太子恂道:“我要是和父皇說了,還走得了嗎?你給我滾開!”

    高道悅固執道:“太子若執意返回平城,除非先殺了老臣!”

    太子恂厲聲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你讓不讓開?”

    高道悅道:“皇上金口吩咐老臣,一定要看好太子!”

    太子恂登時大怒。高道悅不提孝文帝也罷,一說是父皇讓他看管自己,便覺得被監視一樣。盛怒之下,一刀劈向高道悅。他原本隻想劃破高道悅胸前的衣衫,嚇嚇他。哪知一刀下去卻失了分寸。

    高道悅隻覺得胸口一涼,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血,鮮紅的血。

    門階的縫隙滲著猩紅,烈日灼熱的光芒照在刀鋒上,閃閃透著寒意。血液順著刀刃一滴滴落在地上,和泥土粘混在一起。

    高道悅人已倒地,眼睛還睜得大大的,似乎至死都不相信太子恂會真的殺他。

    太子恂的手開始發抖,雙腿灌了鉛似的,一步也邁不動。他隻想嚇唬嚇唬高道悅,沒真想殺人。

    秋風蕭瑟。

    院門口樹葉飄落處,有孝文帝的身影。

    孝文帝知道太子恂不慣洛陽水土,本想來看看他。哪知一進門竟看見太子手提血刀,而高道悅則倒在血泊中。孝文帝一個箭步衝上去探探高道悅的鼻息。

    太子恂聲如細蚊道:“是……是我殺了他。”

    孝文帝怒氣衝衝地劈手奪過太子恂手裏的刀,反手斜向上劈去。刀鋒擦著太子恂臉頰削過,一段頭發飄然而落。

    孝文帝臉色鐵青道:“你好大的本事!”

    太子恂本來還十分畏懼,這下反而倔強起來。他早已對父皇的漢化政策不滿。這些年來,他與孝文帝雖為父子,卻絲毫感覺不到父愛。他覺得在父皇眼中自己隻是個平庸的臣子,逐漸內心深處慢慢生出逆反心理。

    太子恂諷刺道:“當然,虎父無犬子!”

    孝文帝一愣,沒想到太子恂竟敢頂撞自己,立時勃然大怒,反手一巴掌重重地掄在太子恂臉上,怒斥道:“你還敢頂嘴!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巴掌著實不輕,直打的太子恂眼冒金星,臉頰火辣辣地疼,嘴角也流出一絲血。

    太子恂咬得牙齒吱吱作響,也不回答,高傲看著孝文帝。

    孝文帝氣得全身發抖,臉也憋成了醬紫色,顫抖地著指著太子恂,道:“你有膽子做,沒膽子說嗎?”

    太子恂擦掉嘴角的血跡,道:“我要回平城,他硬要攔我,我一怒之下就殺了他,就這麼簡單。”

    孝文帝怒道:“朕早下過旨,沒有朕的命令,朝中大小官員都不得擅離洛陽!”

    太子恂淡淡道:“朝中官員?朝中官員如恒河沙礫,多如牛毛。我在你眼中,也不過隻是其中一個,對嗎?”

    孝文帝愣道:“你說什麼?”

    太子恂道:“沒什麼,現在我殺了朝廷命官,罪該如何?皇上!”

    孝文帝聽太子恂不喊自己“父皇”,而叫自己“皇上”,分明是沒把自己當做父親,雷霆大怒道:“好!既然如此,我隻當沒你這個兒子,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太子!來人,把這個小畜生給我帶下去關起來!”

    應聲進門的禦前侍衛見了這番情景呆了半晌,直勾勾地看著太子恂沒人敢動。

    孝文帝把刀用力戳在腳邊,吼道:“還站著幹什麼?沒聽見朕的話嗎!把他關起來!”

    兩名侍衛押著太子正要出門,太子恂突然回頭道:“你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

    孝文帝頓時覺得頭暈目眩,搖晃兩下,穩昏倒在地。

    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他窮盡畢生的精力治理江山,他傾盡所有隻為國泰民安。

    百年之後,這耗盡他生命的江山、天下、皇位卻都不屬於他,甚至連起碼的親情都沒有。

    孤家寡人。

    權利金錢之屬,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世間情愛才是雋永流長的寶藏。

    孝文帝到底有什麼?皇位?嬪妃?天下?

    這不是孝文帝一個人的命運。

    是所有帝王的命運。

    帝王,是世上最富有的窮光蛋。

    既擁有一切,也失去一切。

    孝文帝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皇宮的龍榻上。拓跋勰和幾個禦醫在一旁手忙腳亂,抓藥的抓藥,把脈的把脈,一個個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名禦醫見孝文帝睜開了眼睛,欣喜道:“皇上醒了!彭城王,皇上醒過來了!”

    拓跋勰搶到床前,俯下身子道:“皇上,你感覺怎麼樣?”

    孝文帝臉色蒼白,有氣無力道:“朕疲憊得很……”

    禦醫道:“皇上,您是氣火上行,又受了刺激,身體有些虛弱,並無大礙。待臣開幾副進補養神的藥,皇上不日即可痊愈。”

    拓跋勰輕聲道:“皇上保重龍體,太子的事……”

    孝文帝豎起劍眉,厲聲道:“現在已經沒有太子了!”

    拓跋勰驚道:“皇上,這萬萬不可啊,太子他……”

    孝文帝硬生生打斷道:“拓跋勰聽宣!”

    拓跋勰跪在地下,沉聲道:“臣在。”

    孝文帝毅然決然道:“傳朕旨意,太子拓跋恂德行不端,性情暴戾。現廢去其太子身份,終生軟禁於河陽行宮,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房門一步!立皇子拓跋恪為太子儲君,眾臣不得有異議。凡進諫者,斬!”

    拓跋勰跪在地上,過了良久,才哽咽道:“臣……遵旨。”

    河陽行宮的最深處,似乎是被人遺棄的空間。這裏空置許久,平日裏莫說住人,連飛燕蟋蟀都不過門戶。

    緊閉的大門,不但隔斷了空間,也隔斷了生命。

    其實河陽行宮雖不及太子寢宮大氣輝煌,但也絕不算小。庭院、書房、臥寢加起來也有十丈有餘。但把一生的時間都塞進這盒子般的房齋,終究是種生命的枯萎。

    生命慢慢地枯萎,遠比見血封喉的毒藥可怕得多。

    更悲愴的是,人雖未死,卻也和死差不多了。

    想想以後的幾十年裏,每天都做一樣的事情,看一樣的景像。無論心有多高,來來回回也走不出幾步之外,實在是種酷刑。

    對於安於現狀碌碌之輩,這或許未見得有多難耐。

    但對太子恂這種不甘平庸,奮奮欲博之人,無疑是最大的折磨。

    好在房中經史子集諸子百家應有盡有,汗牛充棟。太子恂得以讀書度日,否則非把性命交與三尺白綾不可。

    翌日,後宮偏殿。

    孝文帝批閱著幾天來全國各地送來的奏折,其中明裏暗裏都對遷都之舉多少有些不滿。孝文帝對這些老氣橫秋的頑臣很是厭煩,一個個才智平平目光短淺,還死守著刻板的遺訓不放。

    孝文帝合起奏折對左右道:“去把三省尚書令統統叫到這兒來!唔……讓樂陵王也過來!”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拓跋思譽和三省尚書已跪倒在孝文帝麵前,齊聲叩安道:“參見皇上。”

    孝文帝毫不理睬,似是沒聽到一樣。

    拓跋思譽用眼角瞟了孝文帝一眼,孝文帝故意裝作沒看見,頭也不抬地繼續批閱湊奏折。拓跋思譽心中惱怒,卻也不敢發作。三省尚書見皇上沒反應,誰也不敢起身,隻能就這麼跪著。

    過了許久,孝文帝伸個懶腰,抬起頭來,佯裝這才看見眾臣,故作歉意道:“哎呀,眾卿家請起,朕剛才批閱奏折太用心了,沒注意到你們,快請起!”

    眾臣這才起身,拓跋思譽揉了揉酸麻的小腿。

    孝文帝沉聲道:“朕看了兩天的奏折,越看心裏越慌。朕原本還以為朕是個好皇帝,朕的大臣也都是清廉剛正的忠臣。可是事實呢?”說著突然狠狠地把一遝奏折扔到這些尚書大臣麵前,聲色俱厲道,“自己看看吧,都看看!貪汙結黨舉不勝數!朕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大臣們見孝文帝動了真怒,都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孝文帝鐵青著臉道:“如果老百姓做錯事,連累的隻是他家人。如果你們做錯事,壞的就是我魏朝的萬裏河山!這樣下去,我鮮卑族早晚有一天會被逐出關外!在朕看來,心平性正,抑強哀弱,不避貴勢,秉筆立言者,方為上等。你們三省尚書簡直就是徒有其名!這幾年中,你們說過一句真知灼見沒有?天天就知道阿諛奉承,趨於權貴!朕決定改革考核製度,京城官員自上而下一律接受考核,反考核不過者,就地免職!”

    眾臣縮在地上一聲不吭。

    孝文帝斜視了一眼跪在地下的拓跋思譽,道:“樂陵王,你覺得的朕的想法如何?

    拓跋思譽麵無表情道:“皇上高瞻遠矚,臣不敢妄議。”

    孝文帝盯著拓跋思譽道:“文明太後攝政的時候曾和朕說過,天下雖是我鮮卑族江山,但漢人仍是占了多數。要想治國平天下,決不可剛愎自用。要信用漢臣,攜手治國。”

    拓跋思譽道:“老臣不明聖意。”

    孝文帝笑道:“樂陵王,朕要審查官員,就要一視同仁。否則有了族別之分,還談什麼‘心平性正’?所以朕要消除鮮卑族與漢族的隔閡,大力漢化。漢化,才是立國之本!”

    拓跋思譽綿裏藏針道:“這些年來,皇上下令說漢話,穿漢服,現在連都城都遷到了洛陽。或許是臣年邁昏庸,老眼昏花,臣並未看到這些政策帶來的益處。”

    孝文帝鏗鏘有聲道:“這正是因為漢化推行的力度還不夠!”

    拓跋思譽壓抑已久的怒火一個勁地往上竄,不禁攥緊衣袖道:“皇上想把漢化推行的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孝文帝站起來,走到拓跋思譽麵前,一字一句道:“改漢姓!”

    群臣無不驚愕,孝文帝環視群臣道:“從今天起,所有鮮卑姓氏均改為漢姓!皇室拓跋姓改為‘元’姓,朕以後就改名‘拓跋宏’為‘元宏’!其餘姓氏,諸如賀賴氏,改為賀姓;獨孤氏,改為劉姓;步六孤氏,改為陸;丘穆陵氏,改為穆,其他所有複姓均改為漢人的單音漢姓!”

    拓跋思譽怒聲道:“不可!”

    孝文帝也站起身道:“有何不可?”

    拓跋思譽忍不住道:“恕臣直言!皇上對漢人文化情有獨鍾,研習漢學並無不可,但國家大事豈能兒戲?我鮮卑一族或許沒有漢人的淵源文化,但也有自己的曆史。鮮卑文化雖不算博大精深,但也不必去乞憐他漢人傳承!正如文明太後所言,天下萬民,漢人占了八成。漢人就像滔滔黃河,而我鮮卑族就像雨露甘霖。皇上此舉無疑是將點滴之水彙入江河!最後的結果就是雨滴消弭於無形,而江河卻未見增加!皇上,您想法雖好,可此舉必將使鮮卑族從此在曆史上消失!皇上的做法,臣不敢苟同!”

    孝文帝道:“樂陵王未免太杞人憂天了。當年炎黃二帝創立華夏偉業,率領臣民定居中原。有一支部落為保中原太不管誰做成遷都這樣的大事,心情都會不錯。

    燈火之下,孝文帝心情愉快地拆開了李衝帶來的信,但臉色卻越看越凝重。雖然查出一個張之言,可隻不過是小魚小蝦。叛黨首腦就在朝中,而此人的真實身份卻連一點線索也沒有,會不會是拓跋思譽?還有明慧大師,像幽靈一樣的人,到底是誰?

    不過目前的局勢還不算壞,至少拓跋思譽這個老頑固,馬上就要離開平城老窩了。

    遠在平城的拓跋思譽突然接到詔書,心裏一個勁地犯嘀咕,不解皇上怎麼會突然讓他去洛陽。隱約感覺似有不妥,到底哪裏不妥,卻也說不上來。

    拓跋思譽一路顛簸到了洛陽,剛進城門不等歇腳,就聽行人們言語間都在談論著遷都之事。拓跋思譽打聽之下才得知孝文帝要遷都洛陽,頓時大為惱怒,心想:“我身為三朝元老,這等大事竟不和我商量!此番召我來洛陽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隻怕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直接去找皇上,看他到底想怎麼樣!”

    拓跋思譽想到此節,連穆泰陸叡都沒找,直奔洛陽行宮。可到了宮門口,侍衛卻說皇上去巡城了。

    拓跋思譽道:“皇上什麼時候回來?”

    侍衛道:“這就不好說了,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也可能要三五辰後才回宮。”

    拓跋思譽隻得站在門口等,心中暗道:“我就在這裏等著你,遷都之事若不說個明白,我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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