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40 更新時間:11-02-08 09:59
那一夜的夢很長,也很淩亂。
即使是抱著自己心愛的長鞭入睡,也還是會被那個人的聲音和笑容所影響。
那種涼薄略帶沙啞的嗓音,那種蒼白而顯慘淡的笑臉,她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說笑,還是在笑。
他的嗓音不斷縈繞在耳際,“現在這種情況你隻有兩個選擇,代替她當本王的王妃,或者淪為逸王府死牢的階下囚。”
若是當初離開的時候把李家小姐安置在一個更為安全的地方,也許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那李家三小姐全身無一處傷痕,竟是活生生被悶死的。
原本,隻是借用李家小姐的身份,現在卻反而被這身份給禁錮住了,當初若是籌劃在詳細些,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進退無路的局麵。
午夜的月光從窗戶的雕花紋中投入零碎的光影,那些光影細碎的落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深淺不一。
她禁不住顫抖肩膀,笑道:“誰說我隻有兩條路可走的?”
“喔。”他雙手抱臂斜靠在窗戶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李家小姐並非我所殺,我何以要受你的挾製?”
“李家小姐是誰殺的本王一點興趣也沒有,隻不過這個罪名需要人來擔罷了,你覺得這個人可能是誰呢?”
“那也不應該是我。”
他輕悠地轉了個身,肩膀半倚著,一手伸出,窗棱中打進的光線落在他手背上,白皙的手背被踱上一層清霜的光,“雖然本王知道也許不是你,但是尚書大人會信嗎?皇帝會信嗎?即便你是神通廣大的一流殺手,難道要一輩子在大內暗衛和各地捕快的通緝追殺中度完剩下的日子?”
他用了或許,這分明是在威脅。
被通緝的告示她沒少見,隻不過每一次的告示都無法準確的描述出她的信息。
她知道,他已經查探過她的底細,至於查出了多少,現在的她還無從知曉。
可她不習慣被脅迫。
嫣紅的長鞭在袖間蓄勢待發,指尖已觸到飛針的尖銳,“隻要我封了你的嘴就不會有人透露出我的消息。”
這次輪到他笑得輕顫肩頭,悶笑聲攪得周遭的光影一片零落,“好吧,就算你幹掉了本王,本王還有很多辦法甚至能讓很多人把你的消息放出去。所以……留在本王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留在他身邊?
明明是步步為營的威逼利誘卻不知不覺變成了在為她著想。
這樣的家夥真是太過危險了。
“留在你身邊假扮王妃也總有被戳穿的一天,那和逃亡有何相異?”
他輕笑著朝她走來,踏著散漫的步伐,微攏雙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那一襲水藍色的錦袍在光影中帶著莫名的壓迫感,壓迫著她一步一步的後退,直至脊背頂到不知名的物體,伸手指著他警告道:“站住。”
他笑而不語,指尖繞過她的手指,溫暖的指腹觸上了她的臉頰,微微的掐住她的下頜,小聲道:“我發現其實你和李家三小姐挺像的。”來回打量了幾番,像是想到了什麼,“哦,不,是李家三小姐有幾分你的風采。”
心微微一跳,隔著這麼近的距離,垂落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眼眸,讓人看不清楚他眼睛裏深蘊的涵義。
啪,清脆的拍打聲,驚碎了呼吸間的安寧。
“靠的太近了。”不落痕跡的卸下他的鉗製,深剜他一眼,可心裏卻對自己很是不滿,她不明白為什麼一旦對上這個人,她全部的主動都化為了被動。
嘩,不知道是誰的衣袖掀起了一陣勁風,合上的木頭箱蓋被再次掀開了來,李家小姐蜷曲的身子窩在箱子裏,腦袋斜仰著,失色的唇宣告了她生命的結束。
見他撩起袍子,半蹲在箱子邊上,看看李家小姐再看看她,而後掌麵撐著臉頰嘟著嘴說道:“你看,是不是有幾分相像?”
聲調略有變化,但是嗓音卻未變。
他的指尖臨空劃著圈,那眉眼、那臉頰……
她緩緩靠近,仔仔細細地看過李家三小姐的臉,然後情不自禁的撫上自己的臉,之後又聽到他的聲音響起,“隻要本王說你是王妃,你便是王妃。”
“你的王妃死於非命,你不去調查,卻在這裏和一個殺手做交易,這麼微妙的舉動讓我深感不安呢。”
“你是說本王太絕情?”
她學著他的模樣,雙手抱肩,倚靠在牆邊,挑眉冷哼著,“嗯哼。”
看到她鄙夷的表情,他蕩起嘲諷的笑,“本王如何絕情了?難道對素未謀麵因是皇帝賜婚而不得不娶的女子憐愛有佳才顯出本王是有情之人?本王雖是王爺,娶正妃又有哪個來問過本王的意見?”
他的表情沒有露出半分憤怒,那一襲飄逸的水藍色顯得出奇的寂寥。
垂落在睫羽的陰影散了去,眸色微暗,卻也難得的有了一絲清明。
帝王之家的事,她確實不懂,不過那份無力和無奈她卻深有體會。
見她不說話了,他才歎息道:“這也許就是生於帝王之家的無奈?”
不知道是對他自己,還是她。
過了很久,他放下箱蓋,靜靜地矗立在箱子前,看不見表情,隻穿出幽幽地音調,“今天說的太多了,好像……”他語音有些模糊,轉身的背影單薄地毫無色彩。
看著他即將跨出廂房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朝著他的背影出言道:“為什麼?”
沒有來由,他隻淡淡地回複她一句,“看來本王沒有選錯人。”
夢到這裏劃上了句點,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回答她原因。
她不明白的有太多,而所能選擇的又太少。
他能絲毫不在意自己王妃的死活,又能怎麼去期待他對一個曾經要取他性命的殺手以優待呢,不過他的提議似乎不錯,尤其對於還未報完仇的她而言,這個名頭算是很好的庇護,加之李家小姐的喪命多多少少和她有關,無辜的一條人命連帶身後那些暗湧的牽扯,她也隻有勉為其難了,至於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本也和她無關,除了報仇,她答應他找出那個買他命的雇主,這個事就算他不說她也不會放過,以同樣的價錢把消息放給幾撥殺手這樣的雇主她無法原諒。
一場夢境之後,暗花流的殺手螢火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月都逸王府的王妃……
日上三竿。
螢火伸著懶腰才從恍惚的夢境中醒來,迷糊的睜開眼睛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起先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坐直後揉了幾遍眼睛才確認眼前見到的不是幻覺也不是自己的錯覺,那一個個跪地等候的侍女絕不是木樁。
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螢火的隻覺得自己變成了任人操控的木偶,那些侍女請安問好好就開始一廂情願地幫螢火收拾起來,一侍女端著杯茶跪在她左邊,一侍女拿著幾件衣服站在她右邊,另外一個侍女拿著梳子站在拿衣服的侍女旁邊,個個笑靨如花,閃著水靈的眸子看著螢火,一時間螢火覺得自己像被圍觀的街頭賣藝者。
不自在的扯過被子攏在胸前,賊賊地看著那些跪著或站著的侍女,“你們做什麼?”
拿著梳子的侍女朝螢火福了福身,恭敬有佳的道:“回王妃,奴婢們是來伺候王妃梳洗更衣的。”
螢火撓撓頭,這才想起來,昨日她已經答應了夕拾冒充他的王妃,不過就算是冒充這禮數也做得太過了點吧,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新嫁進門的王妃似的,況且她獨來獨往慣了,那些被捧在掌心受寵的嬌小姐生活模式可不是她能接受的來的,爽快的揮了揮手,道:“我不用伺候。”
那些跪著或站著的侍女一聽主子不樂意的口吻,嚇得急匆匆地全跪到地上猛磕頭,她們定覺得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好而討不了新主子的歡心,剛才拿梳子的侍女邊磕頭邊解釋道:“稟王妃,這些都是王爺吩咐的。如果奴婢們哪裏做得不好還請王妃責罰,請千萬不要……”
那些個恕罪饒命的話直繞得螢火腦袋暈,她不知道這些侍女是經過了怎麼的訓練以及沒伺候好主子的下場,但從侍女的話裏多多少少感覺的到那病貓王爺的威懾力,所以絕對不能對那副病弱的模樣起任何惻隱之心。
即使體諒侍女門的為難之處,但螢火卻不是為了他人委屈自己的人,依舊朝跪滿地的侍女揮了揮手,“好了,你們下去吧,我自會和王爺解釋。”
跪著的侍女你看我來我看你,瑟瑟地不敢做任何動作。
“嘖……下去。”
“可是,可是……”
伺候多了人,奴婢們哪裏不知道這主子說翻臉就翻臉的,說出口的話根本沒保證的,螢火大概也看出了這點,蹦下床蹲到她們麵前,勾勾小嘴,巧笑道:“我保證你們沒事,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不容易把跪了滿屋子的侍女給遣了出去,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躺倒在床看那托盤裏的各種金銀飾品,還有那上等錦帛繡工製出來富貴得誇張的衣裳,螢火連連搖頭,這王室成員就好顯擺富貴,恨不得金飾插了滿頭,都不嫌累得慌。
一手拂麵一手拍打著麵頰,螢火在下確定了現在的狀況,這是逸王府,她是逸王妃,這裏就是昨日洞房花燭的屋子,從驛站回來之後陪嫁的嬤娘和一幹人等就再也沒見著,而夕拾說讓她以後放心住這裏,以後都住這裏。
她即將麵臨的是怎樣一條道路她無力想象,唯有把現在做好,她的仇人近在咫尺,接下來便安了心的報仇便好,管他什麼王爺王妃的。
“哎……”仰頭長歎一口氣,螢火才想起來侍女們告退前還稟告說王爺在偏廳等王妃用午膳。
用午膳,和那個滿身藥味的病貓?
想著,螢火就覺得唇齒間又泛起了那種淡淡的藥香味。
出了房門,走過一處圓形拱門,拱門外居然是一大片池塘,裏麵開滿了綻放的睡蓮,晶瑩的露珠俏皮的在荷葉間滾動,池麵上架起了一座拱橋,花枝垂柳落於橋麵,讓這座普通的木橋詩情畫意了起來,站於橋間螢火回望身後的景色,無意間視線瞥到拱門上的題字,‘燕園’二字讓螢火不禁失笑,也許這是巧合也可能是某個人刻意而為知的。
路過所見的回廊極具江南園林意境深遠、構築精巧的特點,不過逸王府的園林儼然多了一份素顏清淡,清俊飄逸很符合他的封號,每次都是夜晚還真是沒仔細欣賞過這裏的精致。
過了木橋沿著鵝軟石小路走了一會兒,螢火才算找到了偏廳所在的園子,園子的拱門上翩若驚鴻的題著‘朝露園’三字,踏入拱門,入眼的便是滿池睡蓮,花莖間還有魚兒潛遊池底,池子的旁邊是一棟二層的小樓,一簇一簇的梨花漫然怒放著,純白的花瓣零落到黑色的瓦片上,黑與白在天空湛藍的對比下奪目又泫然。
越靠近一樓的屋子越感覺到某個屋子裏依稀冒出一絲塵霧,塵霧中還傳來淡淡的藥香味,螢火這才記起來,那晚她便是在這裏遇見了他,那道清幽的白影成了她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陰影。
而這個樓也有匾額題字,題的是‘譬如朝露’。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念著這幾個字,螢火心裏突然冒出一種古怪的想象,也許他和自己一樣有一段不堪的過往,才會感歎晨露轉瞬即逝,失去的時日實在太多!
一陣清風吹過,吹落了幾瓣梨花,某間屋子的門咿呀的開了,裏麵響起一聲清音,“王妃早。”
螢火抬眼看去,一襲月白中衣,雙手的袖子挽過了手肘,露出一大片白皙的手臂,一手端著藥碗正要喝藥。
此時螢火扯出了一抹生硬的笑,“早。”
大概是驚訝於螢火的回應,夕拾愣在屋子門口,目光奇異的望著她連端到嘴邊的藥都忘記下口了。
螢火故作咳嗽狀,晃了晃衣袖,視線移到一旁的梨花樹上,“不是要吃飯嗎?我餓了。”
夕拾邊喝著藥,細白的手指指了小樓對麵的廂房,示意她偏廳在那,螢火點頭勾勾嘴角,邁起步子就朝對麵走,心想著病貓最好喝藥喝久點,她才不想和他一桌吃飯呢。
還沒跨出幾步,園子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等到了園子螢火看到一個六十上下的精瘦老頭手拿著一張紅色請柬跑到了夕拾跟前,喘著粗氣道:“主子,茶商會的那位又來遞帖子了,說這次非要請到主子不可。”
夕拾把藥碗交到老頭手裏,慢條斯理的放下挽起的袖子,抖了抖褶皺,輕哼道:“那個蘇流年,真是夠大膽的。”
“誰?”螢火猛然上前幾步,緊緊地盯住夕拾複問道:“你剛說的是誰?”
夕拾抿著嘴唇聳聳肩,這個人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瘦老頭見新晉的王妃如此關心自家王爺上前躬身作揖道:“蘇流年,蘇記花卉坊的掌櫃,近年來在江州主營茶葉生意,一直想攀上我家王爺,這都邀請了好多次了……”
夕拾見螢火的麵色有點不對,好奇地問道:“怎麼?”
螢火才冷的臉一下子就綻出個大大的笑容,嘻笑著說,“喔,沒什麼。”說罷,轉身雙手背在身後哼著小調踏著歡快的步子朝偏廳晃悠而去。
轉身刹那,小樓投出的暗影遮掩了她的心虛,她垂下眼,垂落的睫毛隱去了一切殺機。
月白色的袍子在梨花花瓣中揚起,夕拾看著螢火蹦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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