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257 更新時間:17-04-30 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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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上的記憶裏,從小一起長大,最親近的人,除了王弟和也,便是同自己一起長大的侍童,小聖了。
那個孩子,從小就敢無視皇家的規矩,別人都梳著書童的小辮,他就敢剃一顆光溜溜的腦袋。隻要皇上不來視察,王爺不來監督,他便要在王府內穿著一雙小草鞋,背著籮筐往樹上爬,往土裏鑽,往水池裏蹦。
“殿下,我給您摘桃子吃。”
“殿下,我們去打棗子吧?”
“殿下,我今天抓了水池裏的鯉魚,回頭往禦膳房借個灶火,給您燉個鯉魚湯!”
皇宮裏從來都不缺乏明爭暗鬥,即便是皇兄王弟之間,也都從小就開始爭權奪利。小聖雖然皮,卻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仆人。自始至終,他都一直守在小上身邊,陪他習文,陪他學武。當年因為狸貓換太子一案,先皇痛失愛妃。擔心太後故技重施殘害忠良,作為妃嬪誕下的大皇子,小上一出生就被過繼給了皇妃的親姐妹,也就是仁和府上。這些身世,小聖都是知道的。值得慶幸的是,不論主子命運如何,他都毫無怨言,一直侍奉左右。也多虧有這個不守規矩的小夥伴,小上才得以在壓抑鬱悶的王宮深院之中,感受到一絲奢侈的童年。
“龍也哥哥,你的意思是說,那日你在路上遇見的,就是小聖?”
回想起那日情景,小上既驚歎於十多年來那人未有大變化的容貌,就連發型,都還是兒時那樣光溜溜的,同時又對他的落荒而逃萬分不解。
“不會……錯……是……他……”
即便自己淪落風塵這麼些年,小上也時常在孤零零的月光下,想起兒時同小聖一起的那些歡聲笑語。他也是回來之後才聽和也講起,當年自己被人販子拐走後,小聖自知罪孽深重,卻不願就此善罷甘休,便從王府不辭而別,開始了漫漫尋主之路。
“嗯……”
聽王兄這般描述,和也開始細細回想過往同淳一起出現在同人堂時的情景。
“啊,我說怎麼有段時間,總覺得有一個奇怪的身影在包子鋪附近遊蕩。我當時在皇家球隊裏見他第一眼,就覺著這人麵熟。想不到,果真是……”
一聽說皇家球隊,小上激動地一把抓住和也的手。
“你……知道他……在……哪裏……我……要去……找……”
“他是肯定在隊裏的啦!”
見小上這般心急,和也不由好笑。他拍拍哥哥的手,示意他莫急。
“我隻是怕你現在這般去到隊裏,會引起外人閑言碎語。不過,球館有一處練球的草場,我倒是可以讓他去旁邊那小山坡上尋你。”
“嗯,那……拜……托……哦……對,了,不要……那……侍衛……陪?”
平日裏小王爺出行,總會叫上鬥山府的那位戴著麵具的侍衛。風月場裏那麼些年,他早已練就看穿人心的本事,弟弟對那侍衛的情愫,自己又怎麼會看不出?再加上弟弟昨夜未歸,今日直接從朝堂回的府上,小上不必多猜就知。
“侍衛?什麼侍衛?”
小上戳了戳和也不小心漲紅的臉。
“瞧,你,臉,紅的,昨晚,春,宵一,刻,值,千,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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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去鬥山府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是等小王爺真真到了府外,看著那扇沉重的朱色大門,他忽然想起那早已被他拋諸腦後的,同未婚妻莉乃的爭吵。
【莉乃她,一定還在記恨著我吧?
畢竟,那天對她說了那麼重的話。她一個女兒家,臉皮很薄的……】
想想還是應該主動同莉乃賠個不是,和也在府外特意正了正頭上的白玉冠。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跨進府內,首先灌入他耳朵,直搗得他耳膜發疼的聲響不是表小姐的驕橫或是撒嬌,卻是一聲聲撕裂人心的鞭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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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
過去在青樓裏受訓,小上可沒少挨過媽媽們的刑罰,而且那時,媽媽們為了不影響他們接客,總會選一些不易露出的地方狠狠下手。現下這鞭子聲一響起,他登時想起那時的殘酷訓練,不由一縮。
“那……裏……”
順著哥哥手指的方向,和也的目光對上了同樣朝這邊望過來的莉乃——她正坐在西邊小院的一張藤椅上嗑著瓜子。
“莉乃?”
難得見表小姐不主動上前迎接,和也猜想她心裏應該還氣著呢,便試探著喚了一聲。
“莉乃?在做什麼呢!”
“和也哥哥,龍也哥哥。”
難得見到兩位王爺同時登場,莉乃卻還是一副沒大沒小的樣子,大小姐架子端得高高的,拍拍手上的瓜子屑,起身道:
“何事大駕光臨?”
不滿莉乃這副態度,和也微微皺眉,主動上前。
“小王自然是來同表小姐賠禮道歉的。”
“哼!”
見莉乃揚起下巴,一副不能就此善罷甘休的姿態。和也朝她傾了傾身,將身份又放低了些。果然,女兒家對這套很是受用,莉乃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了鬆動。
“哼,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與你一般計較。”
臉上再次綻出美麗的笑容,表小姐順從地偎入和也懷中。小王爺心領神會,主動摟住她的肩膀。
一旁的小上才無暇顧忌二人的含情脈脈——乍一踏入小院,他的雙耳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先前聽到的鞭笞聲。因為不方便開口,他便輕輕扯了扯和也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留意西廂。
“嗯?怎麼了?”
莉乃循著和也的視線望去,不由嗤笑。
“我就知道,和也哥哥來尋我是假,探究這聲音是真吧?隻可惜,我們家仁總管現時,似乎不太得空呢!”
莉乃說著,主動牽起和也的手,將他領到西廂——房門推開的瞬間,和也幾乎驚叫出聲!
小上急忙上前,伸手攙了弟弟一把。和也握了握小上扶在自己前臂上的手,用力眨了眨眼。
“別怕。”
這話是對小上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和也已經分不清了。他滿眼隻有那個背對著門口,反綁著雙手跪在地上的人。
【仁!
不是你,對不對?】
靠在門邊的莉乃隻是看著屋裏的人笑,順便給端著水盆在門外等候多時的下人讓了條路。
“即便是總管,也還是下人一個。既然是家犬,就該有家犬的樣子。徹夜不歸成何體統!是吧,和也哥哥?”
說這番話時,莉乃一直緊緊盯著和也的眼睛。
【和也哥哥,我不言語,不代表我未察覺。這一次,算是給你一個警告!
別忘了,你可是仁和府的王爺,仁和府與鬥山府是姻親,我是你未過門的王妃!】
“嘩!”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跪在地上的人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能看到赤裸的上身,還有那些縱橫交錯的鞭痕凸起的猩紅。
和也盡己所能地努力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不要暴露自己幾近慟哭的心情。
“差不多……可以了吧?莫要太過了。我還有些事,要同王兄去一趟球館。”
和也眨了眨眼,轉身想要離開——再呆多一刻,他可能都要忍不住痛哭出聲!
就在這時,屋裏的人慢慢扭過頭來——青絲散亂地貼在斑駁了紅痕的臉上,嘴角明明掛著血條,卻勾起了微微的弧度。
莉乃鄙夷地瞥了仁一眼,主動挽住和也的手,同他一起離開。
“都被打成這樣了,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下人就是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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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已經不記得後來自己又挨了多久的鞭刑,等他恢複一點意識,緩慢地睜開眼睛時,已經躺在了自己房間的榻上。
因為背上的傷勢很重,所以他隻能側著身子挨在床板上。
“仁?”
聽出是智久少爺的聲音,仁咬緊牙關,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少爺……”
沙啞著聲音,仁用盡全力撐起身子,這才發現,因為一直側躺在硬實的床板上,他的右半邊身子都已經發麻發疼。
“肘關節都抖成這樣了,就別勉強了。”
智久走過來,幫著仁躺回到床上。
“謝謝少爺。”
雖然背疼得厲害,但是因為主人在此,他還是強忍著仰躺在了床上。
“是小的有錯,不怨他們……”
仁沙啞著聲音,低聲回複。智久看了看屋外。
“你也是的,不是說出去一會兒嘛,怎麼折騰得這麼晚才回來?行了行了,不說這些了,小王爺在屋外該等得心焦了。”
“王……爺?”
想到和也或許是來探望自己的,仁的心中劃過一絲絲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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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和也的確是來探望仁的,還從自家藥房提了一大堆瓶瓶罐罐,但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的他,還是在屋外同智久他們東拉西扯了一番。
於是,仁重新側過身子,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會兒,直到感覺有什麼東西滴到了臉上,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嗯……”
和也那一雙淚光閃爍的腫得像桃子一般的紅眼,在他的麵前不斷放大。
“仁被打成這樣了……都怪我!是我害了仁……”
仁艱難地抬起手,擦去和也臉上的淚。
“不怪你……”
和也急忙握住他的手。
“和仁在一起,我很開心……”
仁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你……特意來看我……”
和也用袖子沾了沾臉上的淚,起身從茶幾上抱過來一個大包裹。
“我給你帶了好多藥過來,你一定要自己上藥。這瓶是治跌打損傷的,這瓶是外用的藥酒,這瓶是消毒的……”
看著和也如數家珍地從包裹裏一個接一個地將那些裝滿藥粉藥酒的精致小瓶,仁隻覺得內心深處一片柔軟。
“太費心了……我隻要睡一覺……”
不等仁說完,和也就強行把一懷抱的藥罐全都推到了仁的懷裏。
“嘶……”
冰冷冷的陶瓷表麵觸到傷口上,仁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小王爺見他這般,頓時慌了手腳。
“對不起對不起,沒事吧仁,有沒有很痛?”
手忙腳亂地將那一大包藥罐堆到床角,和也關切地看著仁。
智久從外麵走了進來。
“和也,怎樣了?”
剛剛還貼在仁的臉頰上的手,仿佛觸電一般,倏地就彈回和也背後。小王爺定了定神,恢複平日的大夫模樣。
“傷勢不甚嚴重,給他備了些治傷的藥,休息幾日便好。”
“我說和也大夫。”
智久笑著指了指床角那一大堆瓶瓶罐罐。
“這‘一些’藥,未免也太多了吧?”
“少爺……”
仁尷尬地想要欠起身子解釋,和也搶先白了智久一眼。
“智久少爺,試問,若您的貼身侍衛死了,你我二府,誰的損失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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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將要公布第一批皇家蹴鞠隊員正選名單。”
球場的坡地位於高處,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觀場內的訓練情況。場內,現時沒有激烈的訓練賽,所有人都整齊地排成一排,等待著教頭發話。
“小手。”
“到!”
“小內。”
“到!”
“小聖。小聖?小聖!”
人群中,淳在教頭高聲點名三次後,慢慢舉起手來,神情古怪。
“教頭,他被王爺叫出去了。”
“哦。”
教頭點點頭,並沒有注意到淳的表情。
“下一個……”
場外,坡地上,小聖單膝跪在草地上,麵前同他持平蹲著的,是他從小跟從服侍的“殿下”。
“殿下……”
小上蹲在小聖麵前,絲毫不見一點皇子的傲氣,隻是像一個大哥哥,或者說是一個正在撫摸家犬的主人。
“你,認……識……我的……時……候……就……不……是……太……子……”
“殿下,您的聲音?!”
知道會被這麼問,小上隻是微笑,並不回答。
“不……是……殿……下……隻是……龍……也……”
“無論殿下走到哪裏,皇子的身份都不會變!”
說到激動處,小聖不由將聲音拔高了一些。一旁的和也王爺瞥了他一眼,眼神不悅——小聖自小跟著同朝廷中人打交道,對這樣的眼神自然不會陌生。他也一點不害怕,反而跪直了身子,一手拽緊了小上的袍袖。
“殿下!小聖不會再離您一步的!”
回過頭,他看了看仍然在場內列隊的隊友們。
“我把殿下弄丟了這麼多年,現下好不容易尋回殿下。我說什麼也不會離開您的!殿下,請不要趕我走!求求您,殿下!”
拽著主人的長袖,幾乎是要哭出來的語氣,哪裏還有半點平時同淳爭搶口舌之利時的凶狠,分明就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紅著眼圈乞求大人的原諒。
小上摸摸小聖的頭,想要將他扶起來。小聖卻僵直了身子定在那裏,不肯聽話。
“殿下!您不答應我就不起!”
“傻孩子。”
這回,倒是一旁的和也先開了腔。
“在這球館裏好好練球,有吃有喝的,哪樣不比在王府裏好?當然,你若是眷戀廟堂裏那些勾心鬥角的生活,我倒是不介意在下人房裏給你增加一個床位。”
知道弟弟這是在變相提醒小聖,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小上拍了拍小聖的肩膀。
“是……的。這裏……有……夥……伴……我……們……也常……來……”
“可是……”
小聖還想再說什麼,但一看到小上難得淩厲的目光,隻得悻悻然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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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和也還在打趣皇兄剛剛責備小聖的淩厲目光。
“哈哈,真是想不到,龍也哥哥你也會有那樣淩厲的目光!我一直當哥哥是那種溫溫柔柔的文靜人呢!”
“溫……柔……但……是……不柔……弱……”
小上一板一眼地認真回答。本來一件無關痛癢的玩笑話,被他這副嚴肅的麵容一擺,不由讓和也更加忍俊不禁。
“哥,哈哈,你這話,還是留著跟丸子說去吧,哈哈!”
聽到“丸子”二字,小上的神情再度變得惆悵。和也見他這副模樣,覺得自己似乎言有不妥,趕緊過來拉拉他的衣袖:
“莫要難過。緣分二字,不可強求。”
小上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眼神落寞。
“無……緣……我和……他……”
和也輕拍小上肩頭,示意他不要難過。
“哥,你同我說實話,若要你為他放棄一切榮華富貴,從此同他浪跡天涯,你可願意?你也知道,這次你我相認重逢,朝廷裏也頗有微詞。”
本以為兄長會因為自己的這番“擠兌”言論感到不悅,怎知小上卻是不加思索,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願……意……”
【自我淪入風塵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想皇家的事了。】
見哥哥如此堅決,和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神裏,卻是藏也藏不住的豔羨。
“那麼,請哥哥好好把握今宵一刻,千金良緣。”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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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淳沒有和隊友們一起去澡堂放鬆,而是一個人散步到了下午小聖他們談話的那個草坡上。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煩躁地揪著麵前的雜草。
【怎麼搞的,居然落選了!
連那臭要飯的都被選上了,我居然沒能當上正選球員!
真是的!太氣人了!】
淳正在那兒心煩意亂地拔著草,忽聽遠處傳來悠長的琴聲:哀婉,纏綿,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仿佛在訴說著誰的悲慘身世……
“誰啊這是,這麼討人嫌!”
本就心煩的男兒,聽到這般哀怨的琴聲,且不論琴藝如何,光聽這聲響,就讓淳本就煩躁的心情更添一堵。
忽然,悠長的琴聲變得急促起來,錚錚的響聲甚至讓人感到有一種緊弦欲斷的感覺。淳被這音樂弄得渾身不自在,站起身子,準備過去給那撫琴人一點教訓。沒想到視線往琴聲的方向一瞟──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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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草坡上,小聖顧自沉浸於膝上的古琴世界之中——這把古琴,是兒時殿下贈與自己的。每當看到這把琴,小聖便會憶起殿下的知遇之恩,從而回想起當年侍奉殿下讀書、習武、起居、學藝的種種場景。
小聖並沒有發現淳的靠近,直到一抹高大的陰影攔住了小聖麵前的月光。
琴聲戛然而止。小聖撫平琴弦,側頭看向來人。
“有事?”
這種平平淡淡的語氣,讓淳好生不爽。他雖不知那琴究竟價值多少,但一看做工,看那木料之細密,看那琴線之剛勁,便能猜出它至少師出名家。
鬼使神差的,淳抬起腳就往那琴上踩——小聖豈能讓他如意?不待淳有所動作,小聖早已將琴護在身後,一手擒住淳的腳踝,直接將他撂倒在地。
“哎喲!”
沒想到小聖的身手竟如此敏捷,人高馬大的淳一下子摔倒在地,要不是他反應夠快,雙手撐在身後,隻怕這會兒已是後腦勺磕在硬石頭上,眼冒金星了!
“你竟敢糟蹋我的琴?!”
小聖一個翻身騎到淳身上,雙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找死嗎你!”
“咳,咳……放……手……”
即使是被掐得快喘不過氣來,淳也要死死掐住小聖的雙臂。兩人扭打在一起,在草坡上滾作一團,仿佛兩隻小獸,互相撕咬。
“你……咳……憑什麼……咳咳……你能入選……咳咳……”
聽到“入選”二字,小聖忽然鬆開了死死鉗製住淳的手。原本處於上位的淳倏地失去了支撐,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整個人撲倒在小聖身上,好不狼狽。
“呼……呼……你這家夥……咳咳……是要掐死我嗎?”
淳正準備繼續罵,忽然發現身下的人沒了聲音。仔細一看,那人臉上竟然全都濕了!
“喂,喂,臭要飯的,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我,我哪有哭啦!”
“臉都濕透了還說沒哭?”
淳這話不說還好,小聖一聽,整個人仿佛從久縛的禁束中忽然脫了出來一般,嗚嗚嗚地哭出了聲來。
“嗚嗚嗚……殿下不要我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是?”
淳萬萬沒想到,平日裏看上去凶神惡煞的鐵骨男兒居然會哭得像個孩子一般淒慘,原本積在心中的怨氣也似乎隨著小聖的眼淚一下子不知泄到哪裏去了。他“唉”了一聲,從小聖身上下來,坐在旁邊的草地上。
“真是的,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你都當上正選了,還在這裏哭。說什麼該哭的也該是我這個落選的人吧?”
“什,什麼正選?”
小聖胡亂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坐起身子,略顯狼狽地吸了吸鼻子。
“哼,你那會兒都不知跑哪兒去逍遙了!”
淳想來想去都沒想通,下午教頭點名時,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幫著這個臭要飯的喊到了呢?
“恭喜你,當選皇家正選球員了!”
聽到自己入選的消息,小聖倒是顯得很平靜。
“如果入選以後,能夠經常同王府往來,那就兩說。可是……淳?”
“啊,啊?”
平日裏兩人從來針鋒相對,總是“臭賣包子的”“臭要飯的”這麼稱呼,現下忽然被直呼了名字,淳差點沒反應過來。
“幹,幹嘛突然……”
小聖拽住淳的衣袖。
“你同和也王爺關係甚好,要不我把這正選的名額讓給你,你幫我同王爺求求情,讓我進府裏侍奉龍也殿下?”
“龍也殿下?誰啊那是。誒,等等……”
淳瞬間反應過來。
“你,你說的是那頭牌……哎喲!”
聖狠狠地擰了淳一把。
“不許你侮辱我們殿下。”
“痛死了!”
淳揉了揉被捏疼的那塊肉。
“你幹嘛叫他殿下?你是他什麼人?”
“要你管!”
見小聖又要來揍自己,淳急忙滾到一邊。
“我說你啊,幹脆省點心吧!我是不懂和也他們那些達官貴人的事情。不過我聽一些人說,金人都已經在邊關那兒,隨時準備攻進來了。你還指望著什麼?再說,你家殿下如今同我哥哥打得火熱,依他倆的脾氣,說不定會遠走高飛呢!”
小聖冷冷地打斷淳的羅嗦。
“一句話,幫?不幫?”
“哼,要我幫你?”
淳憤憤地扯開身上的短襟,露出右肩上的一塊傷疤——小聖認得那塊傷疤,是那時自己偷上同人堂的包子,為了掙開淳的禁錮,一口咬下去的。如今,那裏還留著淡淡的粉紅色印記。
淳瞪大眼睛,兩眼死死盯著麵前的小子。
“你已經施舍過我一次了!這個,我會記你一輩子的!再要我幫你?哼……嗯?”
小聖突然將淳拉向自己,在那個印記上,輕輕地加上了唇的印記。他抬起頭,眼神如貓兒一般楚楚可憐。
“這樣,也不幫嗎?”
“你你你……啊……”
趁淳目瞪口呆反應不過來,小聖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腹上,然後從他的身邊逃走,抱起地上的琴,飛也似的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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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館這邊暫時不表,且說那對“打得火熱”的癡男怨侶。
“傑”家二樓,過去小上曾住過的上等廂房內,重新著上頭牌服飾,抹上粉彩的小上坐於茶幾前,忐忑不安地交叉著十指。
【真的要這樣子見丸子嗎?
也對,他喜歡的隻是頭牌小上,那個不會說話的藝妓吧?而不是這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結結巴巴的我……】
小雅從外麵輕輕推門進來,徑直走到窗邊,踮起腳尖,往遠處張望。
“我看到丸子在收拾東西了。應該是要準備回去了吧!”
小上隻是點點頭,不作多語。小雅回過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不打算叫他嗎?你今天穿這麼漂亮,難道不是特意為他而來的嗎?”
小雅走過來,主動執起小上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相信,丸子他一定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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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自己在椅子上坐不住,小上幹脆起身,打開了房間裏的檀木衣櫃。衣櫃裏還放著以前彈的琴。他把琴搬出來,架好,慢慢撫了起來。
一門之隔,裏麵是小上潺潺如流水般的琴聲,外麵,則是套著一件與身份極不相符的貴公子衣裳,猶豫不決的丸子。
“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真要等到大家都發現你這身奇裝異服了才肯進去麼?”
看著一直在那裏拿不定主意的丸子,小雅真是急得跳腳。她一邊留意著周圍來往的恩客,一邊催促道:
“我告訴你,今晚是唯一的機會了,成不成就看你。不行就趁早滾,別浪費了本姑娘這一身好衣……咦?”
屋內的琴聲忽然止住了,屋外的人還在思索著怎麼回事,門忽然從裏麵拉開了。
“小,小……”
曾經的頭牌小上再現眼前,丸子驚異之餘,竟覺得有那麼一絲不習慣。
“嗬,正好。”
小上開了門,便不再搭理,而是自顧自地返回茶幾,繼續剛才的演奏。小雅心領神會,當即一把將丸子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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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氣氛,優雅中滲透著一絲淡淡的尷尬。小上並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撥弄琴弦。
丸子定定地站在門口,靜靜地聽他的演奏──悠揚的,仿佛是他被窗外的晚風揚起的柔軟的長發,仿佛是初春的風,清清柔柔的;輕柔的,就象是他紅色綢緞上的米色花瓣一樣,就象是秋末的最後一片花瓣,旋舞著靜靜落入滿地黃葉的懷抱……
最後的收場,是花瓣散開在空中,緩緩落下。
“有一點傷感呢……”
丸子不懂那些宮商角徵羽,隻能憑著心裏的感覺如是說。
“喜,歡,嗎?”
小上看向他,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丸子急忙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嗯!”
“嗬嗬……”
小上也不掩嘴,貝齒輕咬紅唇,發出清脆的笑聲。他站起身子,原地轉了一圈,三千青絲揚起,發梢恰好掃到丸子的鼻尖。
“衣,服好,看,嗎?”
“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真,的,嗎?”
“嗯……”
丸子向前邁出一步,又遲疑地退了回去。小上走過來,主動執起丸子的手。
“你……穿……這個……不好……看……”
“啊?”
丸子被他這麼一說,才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這件借來的外衣。他的臉一下子羞得通紅。
“我都跟小雅說了,不要穿這種衣服。我就一普通老百姓,哪比得上那些達官貴,貴,貴……”
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尊貴的王爺麵前說了什麼不對的話,丸子急忙收聲。
“對不起,你看我這張臭嘴。”
小上笑著搖了搖頭。
“我,也隻……喜……歡……普通……人……丸,子……”
“真,真的嗎?”
丸子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小上摸了摸他身上那衣服的料子。
“這,是,禮保,公,子,的……”
“誰啊那是?”
“嗬嗬……”
看丸子那一臉老醋橫秋的滑稽模樣,小上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戳了戳丸子的臉。
“你……吃,醋……”
丸子傻乎乎地點了點頭。小上笑得更開心了。他湊近丸子,一字一句,低聲說道:
“禮,保公,子,是,小,雅的……所,以,我認得……她,很,喜歡……”
明明知道青樓裏入幕出賓再正常不過,明明小上曾經同自己說過他隻賣藝不賣身,但現在能聽到小上為了讓自己打消醋意,不顧言語困難,一字一句地認真解釋,丸子的心裏滿是感動。他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忽然將麵前的人一把抱起。
小上沒料到丸子會突然來這麼一招,瞬間雙腳離地的不安讓他不由自主地摟緊了男子的脖頸。
丸子將小上抱到榻前,溫柔地將他放置於絲滑的被褥之間。
“那麼,誰是我們花魁殿下的入幕之賓呢?”
丸子笑盈盈的眼神,直看得小上羞紅了一張臉。他雙手攀緊丸子的肩膀,欠起身子,溫熱的氣息撫在男子的耳間。
“我的……丸,哥……”
※
小上想,自己這副模樣,若想重回廟堂,隻會為仁和府招來各種閑言碎語,說不定還會被安上個逆反的罪名,那樣,父王同和也這些年來辛苦打下的基業,可就全都白廢了!
所以,如果丸子願意,他可以當機立斷放下王府的一切,同他一起遠走高飛,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每天陪他一起做包子,磨豆漿。
“丸……哥……”
據說,女子稱呼自己心愛的情郎,會在情郎的名字後麵加一個“哥哥”,以示親昵。
“我在。”
(嘿嘿嘿)
“你,這,衣,裳,難——看……”
丸子以為他說的是自己裏麵那件粗布衣,便坐直了身子,連著外麵那件華服一齊扒了下來。
“扔在地上就好,反正都是粗布爛麻!”
“誒……”
小上抓住丸子的手,不許他亂來。
“外麵,這,件……不,好,看……”
說罷,他坐起身子,輕輕推開丸子,也不顧自己現下一副衣衫不整,麵色潮紅的撩人模樣,抱起丸子剛剛脫下的衣服下了床。
“這是做什麼?”
丸子不解地看著小上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掛起在衣櫃旁的掛鉤上。小上掛好衣服,回頭嫵媚一笑,一手搭於腰間。
“要,我……啊……”
丸子不知何時已從後麵抱了上來,細長的十指挑開華麗的花服,遊走於小上胸前。
“可以嗎?”
“隻要,丸哥,不,嫌,棄……”
“一個賣包子的布衣哪敢嫌棄尊貴的皇子?”
(嘿嘿嘿)
兩手撐著衣櫃,丸子重重壓倒在小上精實的身子上,緊緊貼著他。
“這樣壓著你,重不重?”
小上燙著臉搖搖頭,雙手像是有意識一般,圈住了男人結實的後背,隻知道將自己的身子也迎上去,同心上人的沒有任何縫隙地貼在一起。
過去在青樓裏,小上並未同恩客這般親密接觸過,問起小雅,她也隻是紅著臉,羞答答地望著禮保公子留給他的那件外衣。那時,小上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愫。
【原來,擁抱是這樣溫暖又讓人安心的呀!】
作者閑話:
蹴鞠九式之第八式
尋聲暗問彈者誰太子侍童乞丐善才
此時無聲勝有聲花前月下以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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