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10 更新時間：11-01-09 13:41
李奕秋的步子越挪越慢，最後幹脆在一塊大石上坐下來。這就是所謂近鄉情怯？可是除了柏青，這個地方和他沒有任何瓜葛，至少，他自己是那麼認為的。
黑雲一點點壓下來，要變天了。李奕秋茫然的望著，山風呼嘯而過，引得身後樹葉一陣哆嗦，他自己也不禁微微抖了一下。
明天是柏青的生辰，可是，卻並沒有到他們的三月之期。以三月為限，他來翠鬆閣，告訴柏青有關那個人的消息，這是他給自己唯一的退路了。既不能握緊也不能放手，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對自己實在太過殘忍，而李奕秋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夠承受，那就給自己一個期限，然後，來看看，哪怕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與自己無關，他隻是想確認，他還好，就好。但是，現在，三月之期未到，他害怕被打亂，現在這樣，很好。
掙紮不是沒有，這幾年自己總是掙紮，很難得的才能碰到剛剛好。他有多久沒有來給柏青慶生？但是，柏青從來不問，也就是說，他來不來都無關緊要，原本想著今年也要痛苦一番，卻不想是因無法推脫而痛苦。父親要他來看看，說柏青一個人，未免寂寞，既然答應過柏染，就不能怠慢了柏青，隻是柏青不願意下山來，那就隻好他上山去。柏染是柏青的師傅，柏青是孤兒，柏染把他揀了去，他就隨了柏染的姓，柏染也是父親的至交，隻是已經故世，臨死把還年幼的柏青托付給了父親，李奕秋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知道了父親有這麼個好友，也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了柏青。現在想起來，李奕秋仍是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把當時隻十歲的他帶去，但他還是感謝父親把他帶到了柏青的麵前。
他和父親趕到翠鬆閣的時候，柏染領著柏青在門前的那顆大鬆樹下等他們。十歲的李奕秋在看見那個依著鬆樹的飄逸身影時呆住了，他以為那就是仙子，而在他身邊的那個粉雕玉砌的小人兒就是他的童子。柏染穿了一襲白衣，靜靜的站在那裏，長發隨意的紮在腦後，有風吹過，帶過幾縷落到前麵，微微遮了麵貌，李奕秋自然就轉向了那個緊緊貼著他的小人兒。小娃娃真的很好看，紅撲撲的小臉圓圓的，水水大大的眼睛也是圓圓的，見了他們來，就躲到了柏染的身後，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很怕，但是卻嘟了粉嫩嫩的小嘴，分明是對他們的到來表示不滿。李奕秋對這趟行程原本有些慪氣，父親說要帶他去見一位叔叔，李奕秋隻想著可以出來玩就好，哪知道隻是趕路，不停的趕路，待到了這地方，李奕秋隻覺得累。不過，沒想到可以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娃娃，心裏的委屈立時便消減了。
“你一定是奕秋了。”
溫溫婉婉的聲音把李奕秋的眼光從柏青身上拉了回來，白衣的仙子微微彎下了腰，看著他滿眼的笑意，又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李奕秋抬頭看他，真好看，就是臉太白了，還是小娃娃紅撲撲的臉更可愛。李奕秋隻是單純的這麼想，那時的他當然不知道，柏染快要死了。
他們在翠鬆閣也沒有待多久，因為第二天柏染就躺在床上不能動了。李奕秋不知道，一個人可以變得這麼快，雖然現在他是明白了，柏染在他們到來之前一直都是強撐著，早就是強弩之末。父親陪著柏染，他就去陪那個娃娃。他知道娃娃的名字叫柏青，他說，“柏叔叔，柏青是你的兒子。”他沒有問，他以為他們就是父子，因為他們有一樣的姓，而且都很好看，兒子是像父親的，他就像，雖然他自己不覺得，但是別人都那麼說。但是柏染卻搖頭，說柏青是他的徒弟。其實兒子也好，徒弟也好，李奕秋並不在乎，他有點想到父親帶他來的緣由，多半就是陪這個小鬼頭，這樣也不錯，比悶在家裏強多了。他帶柏青出來，滿山的跑，柏青也是很高興的，因為，翠鬆閣隻有他和師傅，師傅對他很好，卻不常帶他玩，李奕秋是他的第一個玩伴。李奕秋總是逼著柏青叫他哥哥，柏青隻六歲，理當叫他哥哥，可不知道為什麼，隻在這點上，柏青意外的頑固，後來李奕秋想，大概是他的解釋不得當，柏青問他什麼是哥哥，他說，我比你大，就是哥哥，你小，就是弟弟，弟弟要聽哥哥的話，當時柏青隻回了句，我隻聽師傅的話，問題大概就出在這聽話上。便是到了如今，柏青也不曾叫他哥哥，不過，這倒是讓他好受些。
他每天的任務就是把柏青帶開去。柏染的病重了，他一天天的消瘦，越來越蒼白。父親的臉色也是很難看，李奕秋把柏青帶開，怕他守著柏染的樣子一定會哭，再有，就是不太想和父親一起。第十天上，柏染死了，他偷偷的帶柏青來到柏染的屋外，他和柏青被隔了開，他們不是睡一起，想來，對他們兩個小孩子也真是放心。柏青不肯睡，說一定要看師傅，李奕秋拗不過，隻好讓步，說如果隻偷偷的看一眼，他就帶他去。那夜的月色很好，他聽到父親在低低的說話，他推開了一條門縫，奇怪父親竟然沒有發現，借著月光，他看得見坐在床頭的父親，還有依在父親懷裏的柏染，這些都沒有什麼，他隻是很驚訝，父親的臉，看得出，淚流滿麵。柏青回頭看他，顯然他也看見了，李奕秋什麼也沒說，拉了柏青回屋，真是的，早知道父親會這麼丟臉，死也不要柏青來。
第二天他們才知道柏染死了，是那個時候，一定是好友死了，父親太傷心了。柏青哭得厲害，最後哭暈了過去。父親說以後柏青就是他的弟弟，他們要帶他回家去。隻是，小小的柏青卻死也不肯離開，最後父親無法，隻得留下來。後來，父親派了人過來照顧，他不能一直留在翠鬆閣，他想要留下來陪著柏青，父親卻不允許，隻是說，他可以常來看他。李奕秋想，每天跑來和留在這裏有什麼區別？後來，他還是一個月有大半個月都陪著柏青，因為，從家裏到翠鬆閣不是每天可以來回的。
李奕秋看了看越發黑沉的天，起身。一晃已經十年，十年，卻不想成了眼下的局麵。他不得不躲著柏青，因為他受不了他的眼裏隻有那個人。他伴了他十年，卻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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