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00 更新時間：11-01-15 13:07
接下來的日子裏頭，呆子的工作量變得愈發沉重了，因為別人都是兩三天完成的事兒，呆子總能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收工，並且整理得整整齊齊地交到U的郵箱裏頭或者辦公桌的桌麵上。
“結果造成了能者多勞，懶者無事。”呆子倒是這麼想的，算是以“能者”自稱，作為自己給自己的精神獎金，激勵自己一下罷了。
U那日分派了三四個任務給她，其中有一個任務竟然是打電話聯係近兩百家某種貨物的小供應商，讓他們整理裝箱單（PackingList）的信息出來，如果對於一般的應屆畢業生，打兩百多個電話，可能會措手不及，一天都完成不了那也是常事，而呆子之前在阿姐的公司曾有過行銷經驗，電話銷售都曾試過，如今不過是打電話催貨，應該不會有被拒絕或者被打罵推搡的危險，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拿起電話就撥過去。
豈料實現組織好的言語，即，什麼“請貴廠可以準備貨號為ZZZZ的貨物了，我們打算下周日裝船”等等，豈料第一個電話裏頭，呆子才自報家門，才說說“自己是Y公司的人”，都還未曾把套話放出來，就聽到對方高聲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你們Y公司說了多少次裝貨啦，我們把東西捆起來又卸走，包起來又鬆開，包裝紙都破完啦！你們簡直是忽悠人，不是人啊！”然後暴力地“砰”一聲掛掉電話。
呆子無來由地被爆罵一通，好生奇異，直接問U。
U這才露出尷尬之色，說了一句“Youareourbest，sowewantyoutodealwiththem。（你是我們之中最棒的，所以才想讓你處理這事兒。）”
呆子一下蒙住，也得知道什麼事兒才能處理啊！不是一句“Youareourbest”的空話，就可以忽悠人，讓人白白無辜的挨罵啊~~
於是詳問U。
U支吾了好久，磨不過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呆子，才給她詳細地解釋了來由。
那批貨之所以多次延誤，其實是有多方麵的原因的，第一次是客戶自己彙款遲了；第二次是工廠裝車錯漏誤了裝船；第三次是客戶自個兒忸怩作態，說要多裝一點私人東西，又被海關查處（至於這人夾帶啥東西就不得而知了）；如今這已經是第四次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何況是第四次呢！
好在呆子連行銷的慘狀都已經不當回事兒了，也就再次若無其事地拿起了話筒。
“不是人！”
“真真一個大騙子！”
“打來找死啊！”
“去死！”
“我記住你的聲音了，小姐，下次再敢打來找死，嘿，耍我，看我不砍死了你！”
“你們別再忽悠人啦，好不？”
“我們已經把貨物賣掉了，沒了！”
“低價處理，虧死我們了，你們還敢來說風涼話！”
“貨都發黴了！”
“爛掉完啦！”
“不讓你賠我們的倉庫錢都已經給你麵子了，還敢騷擾！”
……
一個個電話打過去，基本上沒有幾句是不把那呆子罵得狗血噴頭的。
午餐時間幾個訂了餐在公司裏頭胡吃的同事談起此事，恰好呆子啃麵包早了些回來，無意中偷聽過去，才知道這Y公司裏頭，均被分配過處理此事——可知U說的什麼“你是我們之中最棒的”乃是欺騙感情——除了呆子一個沒被罵得氣死或者大哭的，人人均無一幸免。
呆子從沒遇到過如此奇異的跡象，記得小時候，父親曾經做過某電器小廠的銷售員，即使客戶如何刁鑽古怪，如何拖拉推諉，父親都從不生氣，更從來沒有罵過客戶半句，如今呆子慘遭痛罵，揣度他們那些激憤甚至暴烈的言辭，恐怕並不像U先生解釋的那麼簡單。
呆子小心翼翼地加入他們的討論。
那幾個同事其實是H省某地區同鄉來著，所以很多時候都同聲同氣，一致對外，對其餘人有種明顯的排斥，不像小包和小C等獨來獨往的美人兒那麼熱情待人，而且他們說話都用自己的方言，呆子隻聽懂了大概六成左右，要繼續打聽內中詳情，或者說想要進一步打入他們的圈子，恐怕要花費非常不一般的力氣了。
果然，隨著呆子提問的話音想起，H省眾人立馬頓住，不肯深談此事，顧左右而言其他，絲毫不原意透露半分消息，有時候呆子還能從他們的眼神裏頭看出不小的敵意。
沒法想象他們敵意的來源。
首先，此公司毫無晉升之可能；其次，此公司各人的工資是保密的，全憑老板一人的喜好而定；其三，此公司並無團體獎金，隻有個人業績和其他表現可以提升其金錢的獎勵——如此判斷來，那些人對呆子的排斥，基本上是毫無理由。
不過也許是呆子太呆，猜不出理由吧。
總而言之，呆子根本沒法從他們口中，探聽出任何和工作有關的信息來。
下午，呆子正色問U，委婉地把U早上透露的事件細節之漏洞細細駁斥了一番。
U更是麵露尷尬，給呆子真正解釋了那事件的真實經過：原來那批貨的貨主（就是Y公司的客戶），一直拖款，這貨物就因為客戶拖款的事，就已經有了三次的催貨，工廠早就不耐煩了，那時候還不至於罵。
可那貨主好不容易付了錢以後，竟然要求Y公司先收好，然後他親身過來驗貨，那時候公司貨倉全滿，就沒理他，等他過來了才收貨——這第四次了——豈料客戶過來聽說貨還不曾收到倉庫之中，心生一計，就說要再遲些收貨，湊足N個貨櫃才出，說完就自行往國內各地采購去了，采購來的物品不多，於是隻讓其中一部分的廠家再次提貨。
此番第五次提貨的時候，廠家的人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隻是不好說他。
豈料到了海關，經常被人抽檢查處違禁物品（U其實英語不是非常好，說不清楚是什麼東西，呆子隻能按照他的描述，大概知道可能是走私什麼文物來著），就被海關整體沒收了去——之前U說被退貨的時候，呆子就有所懷疑，退貨也應該推到Y公司的倉庫去，又跟人家廠家有啥關係呢——故此要請廠家重新做，做的時候以為可以很快在客戶離開中國之前再出貨的，故此把廠家催得非常急，後來不過幾日，那人又人間蒸發了，Y公司從此再那一帶的廠家裏頭是臭名遠揚，再也沒有廠家肯理會Y了。
終於把事情弄清楚了以後，呆子暗自冷笑，問U道：“Canyoubesurethatthistimeistherealdelivery？（你確定這次是真要出貨啦？）”
U臉色更為尷尬，道：“Then，Ihavetocheckwiththebigboss，Mr。R。（那我得跟大老板R先生確認一下啦。）
公司老板R先生電話中說一定要裝運。
U那電話得戰戰兢兢地，回頭叮囑呆子必須完成。
呆子無法，隻能思前想後，把一切原因說得苦兮兮地，捏造出很多慘絕人寰的道理來為公司開脫，最後來一個承諾式的總結（還把公司的執照號碼給人家透露透露，以示公正），看那大老板如此言之鑿鑿，她如此執行下去，如果此次為真，下回好說；如果此次是R老板“一拍桌子”或者“一拍胸脯”的無聊衝動，呆子也能推卸責任，說是老板“確定”讓自己做的，並且還能後續警示公司的人以後別再這裏騷擾人家無辜的小廠家。
畢竟呆子對中國人（中國廠商）是有國民感情的，雖然為公司賣命無可厚非，但絕不肯做損害中國廠商的事兒！
雖然還是遭到兩百餘次的惡罵，呆子那事先準備好的“悲慘故事”還是比較湊效的，把那些原來激憤無比的廠家感動得唏哩嘩啦，結果在天黑之前完成了這兩百多次的催貨任務，不過那些廠商卻沒有呆子工作的神速了——也不想給這樣的公司做神速的事情——效率極其低下地在三天之後才交齊了裝箱單。
隻是打電話太多，呆子感到一陣耳鳴。
之前讓所有的員工都做不到的事情，呆子做到了，U的眼神裏頭立即顯示出三種神情：一是毫不掩飾的嘉許（這是之前沒有過的），二是極度掩飾的驚愕，三是隱約可見的“撿到寶”的驚喜——畢竟，呆子有一定的工作能力，而其實很多人都比不上！
呆子的近視度數很高，但對這些東西很是敏銳。
她感到又是高興，又是擔心，又是懷疑：高興的是，證明了自己是一個有工作能力的職場新人，根本不需要擔心某些閑人說的“那種學校出來的人，既不高分，也更加低能”等等風涼話；擔心的是，第一是能者多勞，恐怕自己這個新人以後要做的事情會愈發的多（這雖然說對於一個處於學習型的新晉員工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而呆子明顯覺得自己的工資與之很不相稱，但新人更不沒有提及工資的權利），第二是招惹妒忌，特別是H省的那個小群體，已經向剛剛出色完成任務的呆子投向尖利的目光；第三是U的驚愕，讓她想起了人才市場的那個雷人的屠夫眼神之中的驚愕和恐懼。
“低調！低調！！！！！！”呆子回了住處，朝著家徒四壁的那“四壁”，高聲吼著。
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報紙，沒有一切娛樂，呆子唯一能做而且想得到要做的就是睡覺，可是今兒卻輾轉反側睡不著：在這種公司裏頭本來就沒有晉升的機會，估計能多要一兩百的小錢就已經是極大的榮寵的了，本想結識點社會上的朋友，或者通過同事建立新的交際圈子的，看H省的那個小團體和另外幾個鶴立獨行的家夥，就知道又來白搭。
隻得長歎一聲，頹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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