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61 更新時間：11-01-13 22:35
〝媽媽，我回來了。〞湘遙一回到家中，便四處張望著母親的身影。
〝媽還沒回來嗎？〞她躡手躡腳的溜進盥洗室中，想將那一身泥濘和水跡也衝洗去
〝妳回來了？〞
湘遙這一聽，竟發現那聲音是從廚房中傳來的，她隨著聲音踱到廚房，看見母親身穿著圍裙，正在量水洗米做飯，湘遙吃了大驚，因為母親已許久沒有給自己做飯了，她上一會吃到母親做的菜肴，已是半年前。
〝媽，妳不用上班嗎？〞其實湘遙一直也不曉得母親在哪攢錢的，隻是母女倆饑一頓，飽一頓的，便熬過了半年。
湘遙撫過母親的手背，那手仍然嫰白漂亮，可已泛起了條條青筋。
沈母輕輕一翻手，便按著湘遙的手，她的手上滿是洗米水，這氣息令人窩心，湘遙不自覺的攥緊了母親的手。
〝湘遙……我們今天一起做飯……好不好？〞沈母含笑的拉著湘遙的手。
〝妳這髒貓貓，怎麼沾得一身泥巴的？〞沈母見到女兒一身濕膩的，但臉上竟掛著笑容，氣息紅潤光亮，便知她剛才跟朋友們玩得高興。
〝剛才去了玩耍吧了。〞湘遙眼眶微微一暖，十分歡喜。
〝去，先洗手和更衣。〞沈母拍拍女兒的小屁股，湘遙便一溜煙的奔到盥洗室中。
湘遙走了之後，沈母便將那菜心的菜頭切去，哢嗦哢嗦，她可覺得自己雖一刀一刀的切著這青綠的菜蔬，可絞痛的是自己的內心……
因為台風關係，湘遙今天便停課在家，她在早上完成了工作後，便急忙趕回家中，可她開門一看，卻見家中空無一人，而地上竟有玻璃碎片和點點血花。她掉頭奔出家門尋找湘遙去，可電話驀地響起，竟是樓下夏先生的來電，他告訴自己，湘遙正跟他的孩子耍玩。
她舒了口氣，便滑到沙發上，這一倒坐下來，她這才發現小幾上的棗色小簿，還有剛翻掀過一頁。。。。。
〝媽，我幫妳洗菜。〞湘遙飛快的沐浴過後，便挽起袖子，接手沈母那清洗菜蔬的工作。
她望著小女兒那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她心下便是一酸。
沈母隻管把那水煲盛滿了水，可那水溢出了，她也忘了關掉水龍頭。
〝媽！水溢出來了！〞湘遙見母親久未回應，便把水龍頭關上，可她小手才觸上水龍頭，沈母便撫上她的手上。
〝湘遙，妳很想妳爸嗎？〞打斷了湘遙的動作，沈母問道。
良久後，湘遙才坦白說道：〝嗯……想…。。很想。。。。。〞
〝妳爸和我。。。。。。妳想跟誰一起生活？〞
湘遙看著沈母那黝黑的眼睛，開口打破了沉默：〝我想跟〝你們〞一起生活。。。。。這。。。。。。真的沒可能嗎？〞
湘遙先是回避了母親的問題，又等待著母親的響應，其實，她真的不懂如何回答、選擇母親的提問。
望著女兒紅腫的眼眶，便知她又獨個人哭泣了，至從她的父親走了後，她變得更孤寂。
沈母輕歎了口氣，喃喃：〝湘遙……妳明白嗎……妳爸。。。。。。不回來了……〞
過了許久許久，接話道：〝他在深圳，另有一個家……〞
夏一鳴拿起了樟木長櫃台上那堆衣服，準備拿去清洗，他翻起小鬼那校服長褲時，便在口袋子尋到塞成一團的髒手帕，他忍著惡心輕輕一揚，竟發現那手帕上有一大塊血漬。
〝夏眠風！你給我滾出來！〞夏一鳴的額角暴現起青筋。
眠風那小子還不知大限臨頭，不知身死之時將至，拐了個彎，捧著合味道泰式酸辣海鮮杯麵，吱吱聲的吸食著麵條。
他一邊含著麵條，一邊在小冰箱中取來瓶汽水，可這瓶汽水不是給自己解渴用的，是要澆熄老爺子的肝火用的。
眠風雙眼骨碌碌的在轉動著，朝夏一鳴點點頭示好，可仍沒放下自己的午餐，隻是給老爺子遞上那玻璃瓶裝的汽水。
老爺子一手拍掉那瓶子，可眠風靈敏的接著那下墮的瓶身，〝雪〞一聲，他吸下了最後一條麵條，不慌不忙的給那小瓶子添根飲管，給老爺子獻上。
可夏一鳴不賣他的帳，揮著那髒兮兮的東西，朝兒子的頭上大聲喝道：〝這些血漬怎來的？！〞
這小鬼每天總也在外給自己找麻煩，不是跟別人幹架，便是摔破砸爛別人的東西。
討了個沒趣，眠風便自己享用那瓶冰涼涼的汽水：〝這個嘛，也沒什麼，早前吃得太多薯片了，有些上火，所以流鼻血了。〞
〝怎麼不說是流牙血！？〞夏一鳴按捺不住那轟天怒火，快要掖著兒子猛地打罵去。
這小鬼總愛撒謊，技巧低劣，哪有人因為燥熱上火而鼻血四濺的，看這手帕上斑斑血跡，便知這小鬼的鼻頭給人一記打中了，血濺當場。
眠風歎了一口氣：〝對，跟人掄拳時，不為意的給人一拳擊倒。那真真丟臉。〞
他一見到老爺子那淩厲的眼神，便隻得道出真相，僅求老爺子留自己一條全屍。
可夏一鳴捏著那鹹菜般的手帕，質問道：〝這手帕不是你的罷？是哪人的？你不是又替人家強出頭罷？！〞
眠風咬咬唇，語氣惡狠狠的：〝是思勉的，在學校有人欺負思勉，我忍耐不過，才跟那群小人狠狠打了一場！〞
那天下午的操場上，思勉因為碰撞了高年級的學生，便給他們抽著衣領喊要道歉，思勉本要道歉了事的，可那幫人卻仍然般留難他，眠風便是看不過眼，所以才出手製止的，混亂中便給人送來了一拳。
眠風叉腰的罵道：〝你也不知他們也多敗類！說什麼思勉像他大哥般，是老師的跟班！還嘲諷他是病君！去他娘。。。。。。〞
夏一鳴及時掩住了兒子的嘴巴，免得街外的行人以為這小鬼在問候自己的親祖母。
可眠風不依，便狠狠咬了一記夏一鳴的掌心，夏一鳴吃疼鬆開了手，那小鬼續話再說：〝我靠！那周思廉更不是東西！〞
夏一鳴有點詫異，便連忙站直了身子，歎氣問道：〝唉，小少爺，思廉才是人家的親大哥。你就是跟思勉當了拜把兄弟，也決不及人家親厚。〞
〝打死不離親兄弟〞，這道理用不著老爺子教誨罷。
〝那周思廉，見到弟弟被欺負，攔開了我們後，卻隻顧給我記缺點！可連弟弟有沒有受傷也沒理會！隻顧自的當起風紀隊來！哼！真夠神氣！〞夏眠風哼哼唧唧的，似對思廉有多不滿。
夏一鳴搭在兒子的肩上，有點失笑，說道：〝小朋友，若果拳頭可以解決問題的，我們要法律作什麼？你以為思廉沒關顧思勉，可他不還是擋在你們麵前，及時挺身而出嗎？別臭屁了！〞
眠風有點恍惚，有點迷惑，他望著老爺子在整理店中貨物，他便待在一角納涼去了。
他彷佛回想起，思廉擋在他和思勉身前的身影，他已經是少年了，早抽高了身子，他奔跑到他倆跟前，便成了一度高長的暗影。
眠風本覺得這人的肩膀寬闊，可以依傍。
但當他稍一回神，見到思勉那黯然失色的臉容，他更覺那高大的身影，似一層迫人的可怖的陰霾。。。。。。
雨季風季就逢，每到傍晚，天便得下一場暴雨，待雨勢減弱後，屋簷下便全是淅淅瀝瀝一片。屋外的木棉已過了花期，紅花白棉也凋敝飄盡了，綠葉成蔭，雨水從那些枝葉中傾斜而下，葉影遮掩著小禮堂內的光線，全間小禮堂也是寒寒幽幽的。
在老舊的小區會堂，聚集著十數個孩子立在鋼琴的側旁，翹首以待的候著那片刻，總希望自己可以和那叮叮當當的家夥親近一點。
一時間，琴音便是紛亂不已，可是隱約間，湘遙聽到這是莫紮特的《小夜曲》，這輕快而鮮明的奏鳴曲形式，很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她一聽，便久久也沒離開，可那琴音一聽，便知是小孩在胡亂彈奏，那一曲目尚未完成，那孩子便已頃刻止住，嘻嘻哈哈的溜了。
像是不舍，她撫摸著那琴鍵，可那琴鍵上是一大片指紋油汙，才一碰上，便覺黏黏膩膩的。
〝湘遙，妳也在這！〞她一聽到這爽朗的男聲，側轉身來，便見到眠風拿著康樂棋的木杖，他猛力一揮舞，那木杖便發出呼呼風響，似在揮耍著刀劍般使勁。
若是往常的湘遙，便一定會接過那木杖，胡鬧的跟眠風一塊耍弄，可現在，她沒有那種耍玩的心情。
〝怎麼了？兩頰鼓鼓漲的，在生氣嗎？〞眠風嘴子一扁，苦惱著。
湘遙自昨晚聽到母親那番說話後，便在深夜時悄悄躲在盥洗室中，摀住嘴巴偷偷飲泣。
她並非猜想不到父親另一家室，可她真料想不到，這殘酷的事實，竟由母親口中得知。
在剎那間，她真的怨恨母親，埋怨她為何要告知自己真相，埋怨她為何不留著父親，埋怨她為何要在那最安逸的時光中，告知她真相。
可待她冷靜下來後，她便回到那馨軟的小床上，摟著母親，她隱約嗅到母親身上的白蘭香，還感到她在微微顫抖，她知道，母親其實比自己更難受，她蜷縮到她的懷中，一塊睡著了。
剛才在聽著那首小夜曲，湘遙便憶起自己在幼時，父親常給自己哼唱著小調，哄著自己入睡，可因為他的離開，而自己再沒有聽過這小夜曲了。
〝原來妳跟思勉也喜歡鋼琴！〞眠風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樣，他揮揮木杖，指向不遠處的男孩，湘遙順著他的手指見到思勉。
思勉朝她點頭示意，他的頭顱微微偏側，頰上便輕輕展露了一個梨渦，笑得真率坦誠。
湘遙一直跟思勉不算稔熟，因為他是極靦腆害羞的人，他倆性子沉靜，隻說得幾句便住了口。
〝剛才我在康樂活動室，玩著英式桌球，你們玩嗎？〞眠風又揮揮那木杖，思勉沉吟了半片，便囁嚅道：〝眠風，你拿著的是康樂棋木杖，你當才在那搗亂，已惹得那大姐姐要收拾你了。你還是別回去罷。〞
眠風這混小子，剛才把那紅綠棋子胡亂射遠，彈得對方生氣跑了，可他還不知羞愧，胡亂的玩什麼〝左右互摶〞，棋來杖往的，卻把那監場的小姐給惹怒了，但眠風仍偷了枝木杖奔去。
眠風跳開兩步，喝道：〝唧！你們真悶！我獨個兒玩去！〞
思勉失笑的望著眠風離去，他的手上拹著一本啞紅色的琴譜，湘遙一看，便知他是到這小禮堂練琴的，便讓思勉坐下。
思勉微羞的謝過湘遙，怯怯的打開琴譜，準備彈奏。
思勉先是練習著最基本的指法，湘遙這一聽，忽爾，便覺得思勉的琴音清麗纖弱，竟覺心神皆鬆弛下來。
思勉繼續彈奏，可已轉換了另一支曲，變為是肖邦的《夜曲》，他挺背昂首演奏，展現了靈巧的技法，而原曲中那些無而言喻和排遣的思緒，則轉化為沈穩而內斂的感情。
小禮堂以昏黃的吊燈照明，褐紅地麵騰起了橘紅色暈，窗戶外白茫又嫋嫋綣來，光束漸融化成幾許暗暈，映得思勉綽綽身影幽暗而薄淡，重重渺渺，如水漫光粼。
琴聲戛然而止，湘遙這才回過神來，她見思勉朝自己望去。湘遙見到思勉那雪白的手指，她感到有點神奇，因為，她從沒聽過如此真純動人的琴音，她便怯怯笑說：〝你彈得真好，我聽得有點感動。〞
思勉一下子臉紅耳赤：〝謝謝，妳是第一個讚賞我的人。〞
他不習慣被人稱讚，因為自己的哥哥總是比自己優秀，即使自己再努力，自己總沒法超勝過他，總沒法給自己掙來一點喘息空間。。。。。。
湘遙朝思勉笑道：〝我是真心誠意的，你的琴音，真的很美。〞
她綻出了笑花，展露出細白的小虎牙，她目光爍爍，眼梢微挑，顯得有點天真。
這是思勉見過最真摯無邪的笑容，那一刻，他像在她的眸中見到自己的倒影，那獨一無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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