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572 更新時間：11-03-31 16:15
想起以前小時候，在京都闖禍的日子，那時候我們是兩個混世魔王，做壞事大都是我出的主意，挨打都是他來，我是在家裏被寵慣的人，也就心安理得讓他替我背罪名。
直到長大後，經曆的事情多了之後，才知道一個和你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一個不欠你什麼東西的人，願意替你背著你的那份責任，是多麼奢侈的事。
然而終於沒有了。
我們逃不出去了，當年的混世魔王被欺壓得悲慘至此，才明白人世險惡，身不由己。
曾經我肆無忌憚地依仗著的那些人，他們終於也一個個地死去，不能再為我撐起一片天空。
我的文謙，現在他在我懷裏，現在他能依靠的，隻有我。
他很冷，因為他在我懷裏發著抖，他也很疼，因為他唇角疼得咬出血來。
密長的睫羽翕動著，文謙的眼睛漸漸閉上，我慌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滾下來，伸手摸他的臉，茫然地叫：“文謙，文謙…”
眼瞼漸漸落下，又勉強睜開，像蝴蝶的翅膀。
他很累，我知道，他死不了，我也知道。
戚七皇子想要對付一個人，從來都不會讓他死，隻會讓他生不如死。
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就像我一樣。
“不要救我，”他這樣吩咐著：“也不要殺我。”
不用救，是救不出，不用殺，是因為他不用我終結他的痛苦，他要我留他在這裏，留待戚櫻來折磨。
我怎麼舍得。
我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總以為別人替我背責任是應該的，等到現在經過的事多了，才知道別人也是一樣的會疼，會傷心，會生不如死。
我安司鳳怕疼，別人也怕疼，我安司鳳受不得拘束，別人也怕被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刑室裏，終老於此。
何況，他是文謙啊。
昔日京都四公子，司鳳是驕縱的將才，姚衡是木訥的才子，連城是溫潤如玉卻性格涼薄的美人，隻有蘇文謙，當得起士林那一聲謙謙君子，當得起那一聲“如沐春風”。
結綠根株翡翠莖，此是人間未見身。何時縱馬長安道，直上九霄請長纓。
蘇家的文謙，一篇《結綠》名動天下的京都公子，那樣的驕傲，那樣的幹淨，怎麼能落在這昏暗囚室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從刑室外的侍衛身上搜來的匕首，尖銳的，閃著寒光的，抵在修長脖頸後，文謙感覺到了寒意，略微掙紮一下。
我咬牙按著他，俯身下去，吻住他唇，他很冷，細細地打著顫。
我曾經那樣喜歡過他的唇，淡粉的，薄得輕佻的，永遠玩世不恭地微笑著的，是我怎樣都學不來的雲淡風清。
他也曾是景陽王府老太君掌中玉璧，他也曾是春風得意名滿天下的才子，他也曾是京都女子心向往之的結綠公子，正月十五燈節，蘇文謙在長安道上往來一趟，所以燈謎謎底盡皆揭曉，十四年秋戰玉門，他單槍匹馬闖神木陣，擒來西鐸二皇子。
他怎麼能淪落至此。
我怎麼舍得。
他察覺到我的意圖，掙紮著抓緊我手臂，想要阻止我的動作，看著我的眼睛琥珀色瞳孔裏泛出暗紅。
我的文謙，他要哭了。
我知道你怕什麼，你怕戚櫻把怒火轉移到我身上，你怕殺了你之後，這昏暗囚室裏關著的是我，你怕你死之後，再沒有人能像你一樣，替我背負所有的過錯，替我疼得臉色慘白
你怕死。
死了之後，就什麼的沒有了。
沒有手臂，就不能輕佻地摟住我肩膀，沒有嘴唇，就不能說出稀奇古怪的輕薄的話，沒有肩膀，已經習慣在支持不住的時候靠在你身上的我，要去依靠誰。
你死之後，我還能靠誰。
沒有文謙，我喝醉的時候，不會有人把我從酒坊裏送回家，沒有文謙，在銷金窟被小倌纏住沒有人替我解圍，沒有文謙，西鐸二皇子再來，沒有人會背負一身猙獰傷口，將他擒到我馬下。
沒有文謙，安司鳳怎麼辦。
沒有蘇文謙，安司鳳如何完整。
然而文謙，我不能那麼自私啊。
你是文謙，不是別人，我舍不得。
我這一世，驕縱自私，放浪形骸，從來沒有為別人想過。等到長大之後，有了責任有了擔當，才知道，我終於還是舍不得你跟我一樣。
我安司鳳，隻能困在這偌大囚籠裏，在這烈火烹油的流年裏，一天天枯萎，一天天糜爛，終至腐朽。
而你蘇文謙不可以。
我驕縱一世，自私一世，然而終有那麼一個人，他怕的時候，我比他更怕，他疼的時候，我比他更疼，我不舍得他死，不舍得他淪落受苦，我舍不得。
因為他是蘇文謙。
安司鳳的蘇文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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