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0 更新時間：12-06-17 13:38
延熙六年，三月。
宜風宮。
春日，暖風送來了淡淡的薔薇花香，恭帝和容妃甄韞的第三個孩子終於在這淺淡的花香中來到了世界上。
恭帝蕭衍望著尚在繈褓中的女兒，似雪團一般的人兒，正吮吸著自己的手指，睜大了眼睛望著周圍的一切，眼神天真無邪。
蕭衍不由喜出望外，這是容妃替他誕下的第三個孩子了，最大的是四皇子，已經有六歲，正站在一旁，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指去逗弄搖籃中的嬰兒，卻被乳母拉著，怎麼也碰不到繈褓中的嬰兒。
“乳娘。”蕭栩宸扯了扯乳母的袖子，聲音裏帶著孩子氣的撒嬌意味，“我隻是想碰一下妹妹而已。”
“公主還小，殿下下手沒輕沒重的，弄疼了公主怎麼辦？今日的早課還沒做，殿下還是先去書房吧，一會兒再來見小公主。”婦人一麵哄勸著，拉著蕭栩宸往外走，卻被蕭衍叫住。
“宸兒留下，沒事的，他要是想逗逗妹妹就讓他過來吧，小孩子，下手能有多重。”蕭衍出言道，笑吟吟的看著繈褓中的嬰兒，略顯清瘦的臉龐上露出淡淡寵溺的笑容。
乳娘這才放下了蕭栩宸，任由蕭栩宸跑到了搖籃邊，伸出手去觸那小女嬰的臉蛋，似乎是有些癢，那女嬰竟朝著蕭栩宸微微笑了起來，撲閃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一邊的少年。
這時傳來了宮人的聲音：“皇上，娘娘醒了。”
蕭衍淡淡吩咐乳母照顧好孩子之後便匆匆去了內室，剛生完孩子的容妃甄韞臉色依舊蒼白，虛弱的躺在床上，但臉上依舊泛著溫柔笑意，是個十足的美人。
“韞兒，是位公主，真好，我們有女兒了。”蕭衍喜形於色，坐到床邊，握著甄韞的手，“怎麼樣，還難受麼？朕叫太醫給你燉補湯。”
“臣妾沒事，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臣妾想看看小公主，可以麼？”甄韞低頭有些羞赧的笑了笑。
乳娘應了聲，忙匆匆將嬰兒從繈褓中抱出，放在了床榻一邊的空處。甄韞半支起身來，伸手去逗弄那孩子，微微笑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將來長大後一定比臣妾美多了。”
“韞兒天生麗質，生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漂亮。你看宸兒和錚兒哪個不是玉樹臨風的？”蕭衍的手指覆在甄韞的手上，微微笑道。
“那是遺傳了皇上的。臣妾哪裏有那樣的福澤。”甄韞低眉微笑道，“皇上，咱們給這個女兒取什麼名字？”
蕭衍想了想，道：“前日裏閑話，聽得葉東庭說民間有個很神的算命先生，人稱張天師，要不然朕把他請進宮來，讓他算算孩子的生辰八字，再取個好名字怎樣？”
“臣妾都依皇上。”甄韞顯然依舊很虛弱，語聲漸漸微弱，又睡著了。
蕭衍察覺身邊的人呼吸漸漸平穩，溫和的一笑，替她掖了掖被角，靜靜守在一旁坐了一會兒方才離去。
宮外的薔薇開得正好，因為甄韞最愛薔薇花，因此蕭衍特地命人移了幾百株薔薇栽在宮中，一到春天花香似海，引來蜂蝶成陣。
那種薔薇又與普通的薔薇花不一樣，香氣更為馥鬱，花朵也更為美豔動人，據說是從海上送來的花，名為“風夕薔薇”，每年春天的時候，薔薇的花香便會隨著東風席卷整個皇宮，帶著馨和而甜美的香氣……
第二日張天師進宮，令他看了帝姬的生辰八字，然而他仔細卜算後卻變了臉色，帶著些疑惑和不可置信，要求見一見那尚在繈褓中的小公主。蕭衍初時不允，但見他要求急切，才命人從後宮裏帶了孩子來給他看了眼，然而張天師見了小公主後又細細掐算了一遍，臉上的陰雲卻沒有褪去，他猶疑著後退了一步，躬身道：“公主恐怕是命中帶煞，屢犯桃花，將來必會禍害我望海國的江山，草民實在是無能為她取名。”
蕭衍怔了怔，隨即笑意漸漸泛上唇角：“是麼？那倒是不知要怎麼樣才能化解了這場劫難？天師您，是想要白銀萬兩，還是封侯稱相，才能為朕的女兒洗去這場劫，改變命數呢？”
張天師的臉又白了一分，躬身將頭低得更下：“皇上，草民絕非欺世媚俗之輩，亦不敢在聖上麵前妄言，隻是多年以卜卦為生，所算大多精準，皇上若是不信，草民也是無計可施，但草民絕無欺騙之意，望皇上明察。”
蕭衍卻收斂了笑容：“朕不管你今日所說是真是假，小公主是金枝玉葉，自然會受上天庇佑，朕看在公主誕世之喜的份上，自然不會於你過多計較，你這樣的人，朕見得多了，但治你個妄言之罪，似乎也未嚐不可啊……”
年近七旬的老翁身體顫了一顫，人說聖意最難揣測，一步走錯便可能步步皆錯，但他終究是忠於自己所算出的結果，才敢道出實言，然而這皇帝顯然是怒了，他若不認罪，恐怕結局淒慘吧，畢竟也是人情裏多年打滾的人精，豈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猶豫著啟了唇，張天師卻還是啞聲道：“聖上若執意相信草民所算有錯，草民無話可說……隻求今日所言，陛下不要輕易忘了，以後或許能引以為戒，也未可知。”
周圍侍立著的眾人，誰也沒有料到竟然會有這樣的狀況出現，心裏都打著小鼓，這張天師倒是嘴強得很，居然還不認罪，聖上，怕是要怒了吧。
然而半倚在龍椅上的蕭衍卻是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容妃誕下公主，本是喜事，被你這樣一說，反倒像是禍事了，不過朕執掌江山數十年，也不至於跟你區區一個以糊弄人為生的小民計較，孰是孰非，朕心裏自然清楚。倒是葉丞相，舉薦的都是些什麼人啊，下次見著他，倒是要問他個罪。至於你，暫且收押天牢吧，這等騙人用的卜術，也不必拿出去禍害平民了。”
張天師怔了一怔，沒有再辯駁，能留得一條命已經出乎他的意料，早知這一趟來定是凶險萬分，他卻還是來了，倒也不是輸不起這條命，隻是，這皇上的主意，卻果然不是他這等人能算得明白的。
門外候著的侍衛已經將默默不語的老者帶了出去，蕭衍起身，拂袖淡淡說道：“真是掃興了，回頭宣了葉東庭來，朕要好好治他的罪！今日的話，你們，也都權且當沒聽過吧，公主的命數，豈是那等平民能算得的。”
站在他身側的內監最是機靈善變，趕緊躬身道：“陛下說得是，公主福澤深厚，必為望海帶來祥和之氣，是天降仙女，那‘天師’算不出也是當然。”
蕭衍臉色稍霽，冷冷負袖轉過屏風，踱步回到了容妃所居的宜風宮中。
庭中隻有蕭栩宸和蕭夜錚在乳娘的陪同下玩鬧著，蕭夜錚的話說的還不是很清楚，咿咿呀呀的扯著蕭栩宸的衣袖在樓台間玩鬧。
蕭衍叫住了兩個孩子，問道：“宸兒，錚兒，你們也算是習了一些功課，多少也懂些附庸風雅的詞賦了，讓你們給妹妹取個名字，怎麼樣？”
“好啊，叫伊兒吧，不知父皇覺得如何？”蕭栩宸搶著答道。
“哦？為何？”
“前些日子太傅在教《詩經》，他說‘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伊字用來形容女子，不是很好嗎？”
蕭夜錚的聲音帶著稚嫩：“母後說身為女子，要三從四德，溫柔嫻淑，叫柔兒好不好？”
“不行，我是哥哥，聽我的，叫伊兒。”蕭栩宸對蕭夜錚比了比拳頭，道。
“那哥哥為何不讓著我？叫柔兒吧，父皇！”
蕭衍失笑：“罷了，待朕和你們母妃商量過之後，再看看是不是依你們兩個的吧。”言畢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向容妃的居處走去。蕭栩宸和蕭夜錚應了之後卻依然在喋喋不休地爭吵，驚起了屋簷上棲著的飛鳥。
甄韞依舊躺在床上，一邊的丫鬟正在給她喂雞湯，看見蕭衍進來，甄韞展顏一笑：“皇上怎麼有空來了？張天師來過了麼？”
“哦，他來過了。”蕭衍神色有些不自然，坐到一邊說道。
“那他說了什麼？”甄韞有些好奇的問道。
“無非就是些諂媚的話，跟尋常人沒什麼兩樣。葉東庭還真是看走眼了。”蕭衍隨意說道，“韞兒，你覺得好些了麼？”
“隻是身子還有些虛，下不了地。”甄韞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的身體，笑說道。
“適才看見錚兒和宸兒在院中玩耍，朕便問了他們兩個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字，一個說‘柔’，一個說‘伊’，隻是他們畢竟還都隻是孩子，這樣的名字未免俗氣。”蕭衍笑笑，漫不經心道。
“既然是孩子們的意思，那就叫柔伊好了，也沒什麼不好的。”甄韞思忖了片刻，說道。
蕭衍微微皺眉，說道：“隻是這兩字都太顯俗氣。那孩子雪團似的一個人，怎麼能叫這樣俗的名字？”
“哪裏有人能真的免俗呢？不如把伊字改成三點水的‘洢’，也文雅些。”甄韞笑笑，“皇上總是那樣挑剔。”
“既然是愛妃的意思，那就叫蕭柔洢吧。”蕭衍這才展顏一笑，“隻是，要給她什麼封號呢？賢良淑德之類的肯定不好，卻不知這孩子自己喜歡什麼。”
“若是皇上真的想要給她一個她自己喜歡的封號，不如等孩子長大了讓她自己說吧。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甄韞看著不遠處搖籃裏的孩子，眼神裏充滿了溫柔。
“也是。”蕭衍微微頷首，隨即又道，“你現在身子還沒大好，還是該多休息，禦書房裏又還堆了許多公務要處理，朕便不打擾你了。”
甄韞點了點頭，半撐起身來與他道別：“臣妾恭送皇上。”蕭衍對她溫柔一笑，便轉身出去了。
蕭衍出房間時，蕭栩宸早已沒有再跟蕭夜錚爭吵，兩人都在書房中，蕭栩宸腳下墊著椅子，正在努力夠著書架上麵的書本，而蕭夜錚百無聊賴地坐在門檻上，翻著一本書，依舊不斷地嘟噥著“到底選個什麼字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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