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01 更新時間:11-05-02 22:59
“隻要先生不是對軍隊不利,繼光……”“大人,老夫現在隻是個大夫。”霍大夫爽朗地笑起來,戚繼光也不再問什麼了。霍大夫知道戚繼光心裏總還會有一個結。既然霍大夫不願意說,戚繼光就換了個話題。“無勳應該讀過不少兵書了吧?”霍無勳笑了笑:“幼時興趣濃厚,央求著師父講過。”“讓大人見笑了。”霍大夫緊接著霍無勳的話補了一句。“先生又謙虛了。無勳能從八陣圖裏走出來,先生功不可沒。”戚繼光說是來這閑聊的,但是霍大夫聽著越來越不像是閑談。“無勳是個悟性很強的孩子,當時同他一起聽老夫將八陣圖的還有幾個孩子。那幾個孩子當時就已經糊塗了,更不用說這麼多年後還能記得準確。有時候老夫不得不承認,人與人的天資確實是不同的。”霍無勳還從來沒有聽過師父這麼誇獎過自己,這次有點受寵若驚。戚繼光聽了滿臉喜色:“無勳應該是繼承了皇甫將軍對軍事的天資……漢朝有個名人大家肯定都知道,就是投筆從戎的班超。不知……時隔千年,無勳是否願意效仿班超的做法?”這才是戚繼光來這的主要目的,既然這麼好的一個苗子放在自己軍營裏,那視之不見就是一種罪過。
戚黯以為霍無勳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叔父的請求,但是他沒有。自從在八陣圖中看到石堆在自己身邊移動,感受到那種千軍萬馬奔騰的感覺後,霍無勳潛意識裏的某種東西,從他父親身上遺傳下來的某種東西似乎被激發出來了。這種感覺隻有小時候在聽說書先生將將軍衝鋒的故事時才會有。從普陀山回來後,霍無勳看軍營裏的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同。看到騎兵在訓練場上訓練的時候,霍無勳像是能感受到他們執劍迎風的感覺。霍大夫見他猶豫的樣子,猜出了他的心事:“無勳,大人在等你回答。”“師父……”霍無勳是他一手帶大的,徒弟的一舉一動師父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何況想到他小時候能因為聽茶樓裏的說書先生講三國故事而天黑才回家,想到他畢竟是個將軍之後,霍大夫也感到不能因為自己不希望他走這條路而再阻止他,也許他做這件事,走這條路是因為天性使然。“你應該讓自己的心拿主意,隻要自己決定的路好好走下去。”聽到師父這麼說,霍無勳感到有些吃驚,因為他一直覺得師父就是希望他能繼承師父的事業,懸壺濟世作個大夫治病救人。“其實把倭寇從這裏趕走,未嚐不是救了更多的人。這兒也並沒有什麼疑難雜症,師父可以應付。”霍大夫的支持讓霍無勳下了決心:“無勳願意效仿千年之前的班超,投筆從戎。”戚繼光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叔父,那無勳跟著誰訓練?”戚繼光肯定地:“我。”
戚繼光走後,霍大夫知道他心裏一定還在為自己是誰納悶。於是讓人給戚繼光送去自己寫的一封信。戚繼光接到信,打開一看,信紙上隻寫著三個字:霍水鑒。戚繼光當時就明白了,這個霍大夫難怪他的醫術如此精湛,因為他曾經是天下大夫之最。
在戚繼光屯山練陣的這段時間裏,浙海一帶打擊倭寇的重任多靠著胡宗憲在擔當。現在戚繼光把練陣的大任交到戚黯和陸信的手中,他親自帶著霍無勳在訓練場上訓練。他聽戚黯說過,霍無勳有一身不錯的功夫,隻是不太懂得運用。戚繼光根據霍無勳的這個特點,著力教給他運用的方法。
深秋時練射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秋季幹燥,塵土多,秋風容易把塵土吹起來吹進人的眼睛裏。這對射箭很不利。戚繼光一身鎧甲,霍無勳也換下他的便服穿上一身戎裝。穿著便服的霍無勳給人沉靜,甚至是靦腆的感覺。但是換上戎裝的霍無勳,與先前給人的感覺完全是兩種,俊朗沉著,也許是這一身戰袍襯出了大將風範。戚繼光指著遠處的靶子:“其實一枝箭要真正射得準,不能直線對著靶心。要稍稍向上,因為箭出去的時候除了向遠處飛還會向下掉。”一開始練射箭霍無勳的手總還是忍不住抖一抖,於是回到營帳的時候他會端著一盆水站上很久。練劍的時候戚繼光讓他與自己對練,因為戚繼光知道他的內力很好,隻是外招不熟練。在對練的過程中他仔細地看著戚繼光的一招一式,很快他就把那套用在采藥材上的功夫用在劍上了。他的天資加上他的努力,戚繼光見到了他見到的進步最神速的兵,這樣的成就讓他感到驕傲。
戚黯在訓練之餘時常躲在一邊看叔父對霍無勳的訓練,這樣的感覺讓她很滿足,很踏實。
鴛鴦陣十一人為一小隊,最前一人為隊長,,次二人一執長牌、一執藤牌,長牌手執長盾牌遮擋倭寇的重箭、長槍,藤牌手執輕便的藤盾並帶有標槍、腰刀,長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護後隊前進,藤牌手除了掩護還可與敵近戰。再二人為狼筅手執狼筅,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殺敵人以掩護盾牌手的推進和後麵長槍手的進擊。接著是四名手執長槍的長槍手,左右各二人,分別照應前麵左右兩邊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跟進的是使用短刀的短兵手,如敵人迂回攻擊,短兵手即持短刀衝上前去劈殺敵人。這樣的陣型使矛與盾、長與短緊密結合,充分發揮了各種兵器的效能,而且陣形變化靈活。
陸信在指揮小隊變換隊形。“變縱隊為橫隊!”陸信的指揮旗一揮,縱隊的鴛鴦陣型立即變成了橫隊。“兩才陣!”陸信一聲令下,左右盾牌手分別隨左右狼筅手、長槍手和短兵手,分成兩小隊,護衛其進攻。分一陣為兩陣,這叫“兩才陣”。“三才陣!”陸信在指揮台上看著全軍士兵跟著他的口令變換隊形的壯觀景象,作為一個將領感覺真幸福。所謂的“三才陣”,就是狼筅手、長槍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兩側護衛。
整個秋天,這個山頭一點也不安寧,戚繼光的軍隊在這個山頭安營紮寨,天天地訓練鴛鴦陣。戚黯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不用那大陣八陣圖,戚繼光答道,陣型還要因地而用。這裏多是丘陵,適合於鴛鴦陣這樣靈活的陣型,而八陣圖適合於寬闊平整的平原之地。
冬天到了,初冬的小雪飄飄灑灑地從天空降落。輕盈的雪花從鐵窗中飄進杭州省衙的監牢裏,這裏亂蓬蓬的稻草堆上坐著一個頭發蓬亂的男人。這男人的須發斑白。他的手發抖地支撐地板拖著手上幫著的鐵鏈佝僂地站起來,他看著從窗外飄進來的雪花片,這是這個男人第一次這麼細致地看雪。也將是他在人間看到的最後一個冬天的雪花,因為明天他將離開這個世界。身上的囚服單薄得根本不足以抵禦越來越刺骨的寒冷,他的手冰冷得幾乎失去直覺。慢慢地,向窗口伸出手,手上綁著的鐵鏈隨著他的手抬起發出聲音。雪花落到這個囚徒斑白的胡須上,落到他枯草一般的頭發上。冰涼的雪讓他從未如此冷靜地思考過自己的一生。
一個年輕的男人謹慎地來到他的牢房外,那是他的養子。“父親……您受苦了。”囚徒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牢房外的男子。“孩兒沒用……沒能想辦法救出父親……”男子一臉愧疚,眼淚就下來了。看著流淚的男子,囚徒深陷進眼窩的眼珠動了一下。“還能有人……哭?”囚徒聲音沙啞,他看著男子,一步一步拖著腳鏈走過去。“孤星入世,大明臣子。造船經商,富甲一方。野心不死,勾結外夷,禍害國家,大盜汪直。”囚徒悉數自己這一生的經曆,老淚縱橫。男子看著囚徒:“父親……”囚徒慢慢地又轉身對著窗口:“我汪直一生,不意典刑茲地。”窗外的雪花依舊飄灑,它們從天上來,人間的事情與它們又有什麼關聯呢。
第二天,杭州省城的宮港口聚集了大堆的群眾,今天要斬首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他是中國人,卻跑到日本的平戶,自立為徽王。他是明朝臣子,卻勾結海上倭寇共同欺壓同胞。港口冬天的海風很凜冽,沒有下雪。行刑台麵對著廣闊的大海,他收斂財富的地方,也是讓他喪生的地方。群眾早早擠在行刑台下,北風吹在人們的臉上,卻沒有往日那麼刺骨。獄卒押著犯人從監牢裏走出來,向港口,向行刑台走去。犯人看到了杭州的街道,看到了母國的人民。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善良的同胞,他卻帶著倭寇將他們深深傷害。他出生在中國之地,也將在這片土地上終結自己的生命。街道兩邊的酒旗,客棧上的對聯,站在街道兩邊滿臉笑容的人們,都比這個冬天更冷。這個男人站住腳,抬頭看看家國的天空,還是這兒的天空漂亮。
杭州巡按王本固坐在監斬席上,他的案上放著一張紙。犯人跪在行刑台上,看著碧海藍天,他曾經在那裏多麼神氣。王本固:“汪直!你作惡多端,死不足惜。本官這裏有一封別人寫給你的祭文,恐怕你死後無法得知,現在本官就在你還活著的時候將這祭文念給你聽。算是這裏的百姓給你的送別酒。”王本固拿起案上的紙:
祭大盜汪直文
嘉靖汪直,歙縣五峰。胡星入懷,遂有此賊。始作貿易,往來東瀛。雖非仁商,亦非亂臣。然賊子野心,實非正當之資能平。利誘倭奴,往來浙海,私通貿易。
許棟光頭被剿,汝仍賊心不死,自立船主。遂起邪謀,招聚亡命。致使我中國海波狂瀾。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神人共憤,天地不容!
身為明臣,卻作倭奴。徽州汝之故土不念,平戶異族之國家居。無祖無根,如何是家;無諭無詔,哪來徽王!沿海父兄,與汝何仇。家國百姓,孰有此罪。不念故土湧泉之恩,隻貪商場絲毫之利。
父母何罪,有此逆子。祖宗何悲,見此不孝。飛鳥尚戀故巢,蟲蟻仍思報恩。汝掠父兄之血,生己身骨肉。縱使萬死,難贖汝罪!
汝之罪行,天地共鑒,死不足惜!然臨刑此時,尚有家國隆冬寒風送行,未見倭土寸草寸花淚落一滴。
汪直,此有民恨為果,眾怒作肉,謹此奉上,尚饗!
汪直跪在行刑台上,麵向著國家的大海,淚落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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