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23 更新時間：11-02-26 09:36
千繁絕
愛，從來不是能用什麼東西就能束縛住的。
——題記
一． 千
當時的他是一直受傷的兔子，帶著滿身的傷痛，似乎立刻要死在了這風雪交加的夜晚。
在小兔子的眼裏，他是一個謫仙，帶著風華絕代的驕傲，折了腰也不肯對命運低頭的倔強，在那個冰冷的冬季裏是那麼的動人。
他涼涼的抱著那小兔子，抱的好緊，揉入骨血之中了一般，手指點了點那懵懂的小兔子的鼻子，雪白的毛皮和雪色一般無區別，不含一絲雜色，惹得他溫柔的笑
那刻，小兔子眼裏，是純粹的仰慕。
好美的人，好美的心。好想和他一樣。
那人笑了“好有靈氣的兔子。”思考了一下溫和的笑著說“我叫清素，叫你清伊可好？”那天，清素不知道，有一個生命從此隻為他而存在。
那個地方，那個時候，隻有兩個生命的雪白世界，是那麼的美好。
我會帶你離開這冰冷的世界的，清伊。
後來，清素僵硬在那片雪地裏。帶著微笑，抱著小兔子的手還是鬆開了。小兔子怎麼也喚不醒那已經沉睡的人，怎樣舔舐也無用。
清伊，你看，春天來了。
清伊，看你的眼睛那麼有靈氣，一定會成為美麗的兔仙吧，要努力努力的活下去哦。
清伊，好想帶你看看，桃花深處的繁華。
小兔子發誓，清素是他見過最美麗的人了，最美了，在雪地裏，安靜的成為了永恒的絢爛。
那一天，小兔子咬碎了自己的舌，吻了那沉睡著的人，血掩在那人的口中，然後他安靜的看著清素被雪掩埋，轉身跑掉，一直跑，一直跑。
清素，桃花深處的繁華，就在山的那頭，這天，我看到了。
清素，我在這桃花深處等你，可好？
他姓清，名素，據說當時他本來不該叫這個名字的，隻是他出生的那天，有一個少年帶著笑，抱著他，一臉真誠的對著他的家人說，他其實是天上的仙，被貶下了凡間，他本名清素。
這一年，清素十七歲，遇到了清伊。
清素遇到清伊是在一個雨天裏的，淋的渾身不舒服的他，遇到了打著傘的清伊，清伊一身白衣，帶著孩子氣的笑意，為他遮了雨。
“下雨了，很冷吧。”清伊笑了，帶著香膩的幸福的味道。清素後來想，那就是緣分吧，忽然就那麼一眼，喜歡上了那個孩子一般純潔的笑容。
他說他叫兔兒，因為跑的很快，所以人家給的外號，每次清素問他的本名的時候，他都會笑的驕傲“清素，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清素笑著捏住清伊的鼻子，壞壞的笑。
其實相遇真的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
清素二十歲的時候，他問清伊，清伊多少歲了，清伊死命的掰弄著手指，然後撓著頭，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說什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多大了。
清素心中並沒有多想什麼，隻是想，這兔兒無父無母，自然是孤兒又怎會記得自己多少歲數，心中不禁泛起濃重的憐惜。
他與他認識短短三年春華，卻好似相識了一生一般。
他說，兔兒，我們會是最好的兄弟，以後我來照顧你。
清伊笑著說，好啊，好啊，那請我喝酒去吧。
你這個小酒鬼，清素寵溺的捏了清伊的臉頰，惹得清伊哇哇亂叫。
二十歲的年華，美麗動人的流淌在血脈裏，濃烈的仿佛醉酒。
一輩子，都是兄弟哦，清伊。
清素二十四歲的時候，娶了妻子，一個溫婉的女人，笑起來，帶著羞澀與莫名的動人。
成親的前一天，清伊坐在清素的身邊，清素笑得很幸福，而清伊偏過頭，問他成親是什麼。
他說成親就是和生命裏最愛的人永遠的廝守。
然後清伊問他，愛，是什麼。
清素說，愛是，一瞬間的怦然心動，一瞬間的地久天長。
清伊若有所思，清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總有一天，你會遇到這麼一個人的。
看著清素離去的背影，清伊滿眼的落寞。
清素，可能，我早就遇到了呢。
成親的那天，清伊沒有到場。而後，也了無音信。
清素為此尋找了清伊好久，卻始終找不到清伊，最後也得不了了之。
清素三十二歲的時候，妻子死於瘟疫，不久，他也染上了這病。
卻未能想到，這種情況下，會再次看見清伊。
清伊看著清素，淚眼婆娑，他說，你又要走了麼，又要我等你麼。
清素早已經病的說話不順了。卻還是磕磕碰碰的喊了一句，兔兒。
清伊點頭，握緊了清素的手，我回來了，清素。
清素安慰似的笑了，清伊，你可知道我很擔心你。
清伊點頭，淚，浸濕了衣領。
清素笑，你是我一生中，唯一掛念的兄弟了。
清伊哭的稀裏嘩啦，緊緊的抱住清素，清素，清素，我想和你成親，想和你在一起。清素，清素，我愛你好久了。
清素，你把下輩子的姻緣許給清伊，好不好？
聽不見回應，清伊低下頭一看，卻看見清素早已笑著閉上了眼睛，斷了生氣。
許與不許，竟然也沒了回答，甚至，清伊不知，清素是否聽到，他說的愛。
這一世，芳華盡，血色滿，一地淒涼。
二．繁
清伊不記得嘯風在他身邊多久了，隻是習慣了等待的漫長歲月裏多了一個人陪他等待。
妖精也是有妖精的生存之道的，成妖之後是會活很久的，但是，若是，想要成仙，就不能破了身子。破了身子的妖精也隻能再活那一千年。
這是清伊和嘯風都知道的，是個妖精都知道，要活著就要潔身自好。但是往往，很多時候，妖精寧可舍棄那冗長的生命也要和喜歡的人相互已為著纏綿。
這一世的相遇似乎有些遲了，清伊氣喘籲籲的來到清素麵前的時候，清素已經二十三歲了。
清素始終記得，兩人狼狽的相遇在雨中，清伊仰頭看了看天，低聲說了一句，又是雨天相遇了呢。
然後，清伊帶著絕美的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齒，我叫兔兒，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清素。
清素，清素，依然是這個名字呢。清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清素不明白他在欣喜什麼，隻是看到他的笑臉，莫名的感到了熟悉。
“啊！清素給我買糖葫蘆吃吧。”看著興致勃勃的清伊，清素隻是寵溺的笑了，好似，早就相識了一般。
清伊和清素相遇的第二年春，清伊纏著清素非要去看桃花。
清伊很喜歡桃花。
清素驚訝於清伊的喜好，因為他也一樣喜歡，那種短暫的美麗。看到繁花盡頭，那人含笑凝眉，竟然砰然心動。清素隻得捂住胸口，暗暗的壓下那不安分的悸動。
可是，就是那天，清伊輕解開衣帶，露出的凝脂一般的肌膚，蠱惑了他，他上前，抱住了清伊，吻，落下，便是鋪天蓋地的粉紅。
那一天，清伊的淚落在了身下的花瓣中，緊緊的抱著清素的手，用力到了僵硬。
清素，你許我你生生世世的姻緣，可好？
好。我許你，生生世世。
嘯風一定會罵他的，清伊穿衣服的時候，還在默默的想。清素卻在身後抱住了清伊“想什麼呢，入了神？”
清伊羞紅了臉，愣是不敢抬頭看清素，清素見此，伸手挑起了清伊的下巴“怎麼了，剛才的熱情怎麼沒有了？現在想起來害羞了？”
清伊被迫抬起臉來，眼裏水光瀲灩，看的清素心中又是一蕩，接著是一個勾天雷的吻“你這個小妖精。”
本來是一句調笑的話，卻讓清伊往後縮了縮，清伊本來就不靈光的腦袋更是漿糊一般，難道清素知道了？知道他是什麼了？
不安被清素的吻一點一點的淹沒，清伊直到再次被撲倒，才喃喃的想，這個衣服是才穿上的吧……
那時候，他們誰都不知道，那一年春季的美好卻成為最疼痛的纏綿。
在他們相識的第三個年頭，清素病倒了，因為找了很多家醫館，依然藥石惘然。
於是，清素家裏便找了道士，道士說是染了濃重的妖氣，因為小手指上被妖精用精血立了生世盟約，硬生生的折了壽命，要想救人，就要先斬斷這個紅線。
清素本來是死也不說的，但是偏偏那人是個得道高人，是能看到那肉眼看不到的紅線的，循著那紅線，那人還是找到了正在喝酒的清伊。
清伊不安的看著清素，清素笑了笑，安撫了清伊的緊張“清伊，我是相信你，即使你是妖精，我也是相信你的，你是不是有把握，生生世世都能找到我？”
“我一直都能找到你，生生世世，都能找到你。”清伊笑的自信。
隻是兩人的感情溝通並沒有得到人們的理解，倒是讓人更肯定了清素是被那妖精迷了心智。
道士逼迫著清伊解開生世盟約，清伊不從，兩人竟是大打出手，清伊道行畢竟不夠，更何況是破了身子，妖力更是變弱了不少。
很快，清伊就被逼到了絕境，劍就橫在脖子上，那道人淩厲的問他，是否願意解開生世盟約，清伊一口血噴出，愣是回了一個不字。
那道人的劍，眼看就要砍下，清素掙脫了家人的束縛，立刻衝了上去，手握住了那劍，清素冷聲說“要斷那線也容易，不過就是左手小指上的紅線。”
清素回過頭，溫柔的笑“我還會愛上你的，兔兒，不要怕，這一世不能，下一世，也一定能在一起，我許你的生生世世，永遠不斷！”
“清素，可否喚我一聲，清伊。”清伊伸手牽著清素的手，撒嬌裏帶著無奈。
“清伊，相信我。”說完，清素眼神變得堅韌，掙脫開了清伊的手，奪過了劍來，狠狠的剁斷了那左手的小指。
鮮血噴了清伊一臉，清伊愣愣的看著清素站在他麵前，清素冷冷的說，這樣就可以了吧，放過他吧。接著，清素就昏倒在清伊麵前，清伊不會動，不會哭，直到那劍也刺到了他的胸口，他才驀然驚醒，悲絕的嘶吼，落下的是絕望的血淚。
他倒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的清素，伸手，夠不到，便爬，想要到他的身邊，想到清素的身邊，馬上就能握住清素的手的時候，清素卻被人抱了起來，他被人狠狠的踹開，最後，清伊隻撿起了清素那斷掉的小指，吐了一口血，昏厥了過去。
那道士見此，想要再補上一劍，卻不料一個身影以狼一般的速度帶走了清素。
道士看到如此場景，喟歎一聲，道是，這人被這妖精，索要了生世的姻緣，如此又不知道要糾纏多少年歲了。想是這一生，也就難以救活了。
清素於第二年春天，病逝，而清伊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一世，糾纏成線，難斷難了。
三．絕
清伊醒來的時候，身邊隻剩下一匹狼的骸骨，他甚至不知道他過了多少個年歲，那一年的傷實在是太重了。
後來，他在那匹死去的狼的記憶裏知道了很多。
好比那匹死去的狼就是陪了他好久的嘯風，好比，嘯風在清伊昏迷的時候去看過清素，好比，清素身邊多了很多人，有了生生世世的知音，有了生生世世愛他的妻子。
而他，始終不在清素的生命裏。
他的生命裏，隻有一個嘯風，在他要死去的時候，舍了自己的命救了他，於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清伊埋葬了那匹狼。然後孤身一人，再次找到了清素。
依然是那片桃花下的絢麗。
清伊坐在樹下飲酒，看了那過來的人，露出一抹笑意，隻是那笑裏帶著了淡淡的惆悵。
在下清素。
依然如千年前一般風姿傲然，依然聲音含笑如春。
清伊灌了一口酒，帶著瀟灑的味道，我叫什麼呢，其實我記不得了呢。
為什麼不記得了？那天清素是這麼問的。
清伊沒有回答，隻是看著落在指尖的桃花，閉上了眼睛。
千年來，隻有他自己守著那份單薄的愛慕。清伊笑了笑，卻想哭。
這一次，清伊沒有跟著清素，而是安靜的在林子裏喝酒。
而清素，卻開始常常帶著酒來看清伊，和清伊講自己的事情。
講他是如何遇到了他現在的妻子，他的妻子是多麼溫婉動人，講他遇到了那個愛喝酒的知音，是多麼的幸運，最後，他看著清伊，笑了，遇到了你，我也覺得很幸運呢。
清伊隻是笑，看著清素的手指，笑的苦澀。
清素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想起在林子裏喝酒的那個人，他甚至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偏偏心裏多了想念。
這一天，清素來到清伊這裏的時候，清伊倚靠著樹，閉著眼睛，桃花瓣，飄啊飄，輕輕的落在清伊的頭發上，白嫩的肌膚，透著桃花的香氣。
清素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酒罐，溫柔的把那落下的花瓣揉在了指尖。
清素打量著清伊的眉，清伊的唇，一瞬間恍如千年。
不知道為什麼，清素真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是他仿佛是收到了什麼吸引一般，唇點上了清伊的。
溫熱的存在相互碰觸的時候，清素如夢初醒，乍然後退。
怎麼能，怎麼能，我是有妻室的人了！清素這樣想著。
卻不料，清伊醒來，伸手拉過清素，吻上，仿佛絕戀般的吻著，牙齒碰撞著嘴唇，這個吻，瘋狂而絕望，鮮血的味道在口中彌漫著。
“清素，叫我清伊。”衣衫盡落，纏綿，帶了決絕的味道。
春，不是那年的春，卻香味依舊。
清伊慵懶的看著清素穿上青衫，他問，清素，你愛我麼。
清素的手指一頓，回頭，堅決的眼望著清伊“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那麼的，愛上了。”吻，繾綣。
清素走後，清伊抬頭看著花瓣隨風飄落。喃喃自語，這年的春，終是要結束了。
清伊看著自己的左手，那紅線，依然還是那麼鮮豔，仿佛鮮血的顏色。
清素也許不知道，他的左手小指上，不再隻有那麼一道紅線了，那上麵還有另外一道紅線。
你是我生命存在的軌跡，而我，卻不再是你的全世界了。在我把你當作我的唯一的時候，我卻不再是你的唯一了。
清伊吻了吻自己的小指，然後猝然發力，那血液，就像是那一世掙紮留下的紅線，在這一個溫存的春季，瞬間斷裂。
第二天，清素還是帶著酒來了。
清伊背著手，微笑的看著清素，清素麵有難色，卻開不了口。
風卷起清伊的發，清伊問，如昨日一般情濃，清素，你愛我麼？
清素卻不能如昨日一般，那麼堅決的回答。
我有妻子。
你走吧，清素。
清素哽住了聲音，心中想千萬話語，卻隻能暗暗心酸，道是明日再說罷。
春，總是會結束的。愛，用了什麼束縛，便不是愛了。
清伊笑了，緩緩的離開，消失在春的盡頭。
清素，你不知道，對我來說最美的不是纏綿悱惻的絢爛春天，而是兩個人相依的冰冷冬季，因為，隻有那個時候，才是隻屬於我們的世界。
清素再次來的時候，桃花已落盡，遍尋無人。
清素長歎一聲，卻不自覺的，吟歎出兩個字。
清伊。
千年的情深，最後也隻剩下，那桃樹下，埋著的兩人的骨節，以及那一根，斷了的紅線。
情盡天涯，終於一無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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