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77 更新時間：11-03-10 11:06
青竹隨宋夫人搬去了碧月齋。宋府算是從此空無一人，宋夫人並沒有將宅子賣掉，而是雇了一個鄰居，給了她些銀兩，囑咐她定期去打掃一下。
那裏，畢竟曾經承載了宋府一家多年的天倫之樂，哪怕物是人非，怎麼也是割舍不得的。
一早，宋夫人幫青竹收拾好了行李，送她到山腳。青竹瞧見還是那輛馬車，隻是上次去長安還有父親在身邊，這次隻有她獨身一人了。宋夫人見青竹神色黯淡，心裏也極不舍，“若是，二伯家待你不好，不如回來陪著娘親，我們母女倆在一起每天粗茶淡飯也是不怕的……”青竹忍著淚點點頭，又拉住一旁畫眉的手，“好好照顧娘親，除了娘，你就是我在這最後的親人了，你們都要好好的，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青竹轉身，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等她的馬車，不敢再回頭，迎風吹散了幾滴淚珠，路邊的青草沾上晨露，晶瑩翠綠。
宋夫人提著裙擺，小腳跑上來，塞給青竹一個小布包，“這是娘昨夜做得香囊，你拿著，好久不做針腳都生疏了。”
車輪軲轆，駛上前往長安的道路。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數，青竹不知道，將有什麼在等待她呢？
黃昏時分，還未到下個小鎮，青竹實在累極，靠在車廂，閉上眼睛小憩。隔著個簾子，前方駕車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身形矮小瘦弱，從事這長途運輸行業也隻短短幾年，在鄉親們中口碑也算不錯。本來他也心無旁騖，但青竹平穩的睡眠聲從簾後傳來時，未免有些心猿意馬。
一個妙齡少女孤身上路，他雖然不至做出些齷齪之事，但一時綺念還是有的。他掀開簾子，瞧見青竹斜靠在馬車上，身姿打扮雖不是美妙婀娜，但自有一種清韻和風骨流露，讓人多看兩眼，未免心曠神怡。
她原本緊緊揣在懷中的包袱眼下平穩地躺在車廂地上，係結處已經散開，露出一些物件。正是剛才宋夫人塞給她小布包的裏層，顯然她自己也未必知曉裏麵塞著幾張銀票，數額也不小。
他想起家中久臥病榻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子女，自己駕馬車一年到頭累得要命，掙錢還不多，偶爾碰上個金主，還挑三揀四，出言不遜。小鎮上家境富裕的大多家裏自備了馬車，哪還來光顧他的生意啊？
也隻有，唉，他歎了口氣，搓了搓手，隻有宋老爺，出手既豐厚，對他也恭敬禮貌。但剛才那些正直又被那些銀票所覆蓋，定了定神，將馬車駛到了一邊。
掀開簾子，他悄悄上了馬車，拾起青竹地上的包袱，單手往銀票探去。
青竹悠悠轉醒，入目便是眼前這一副場景，連忙喝止，“住手！”
誰料對方被大嚇一跳，搶過銀票，將包袱扔到車外。青竹急急跑下車，去一旁的灌木叢中撿起了包袱，回頭見那人駕著馬車掉了頭，不顧青竹的叫喊，絕塵而去。
青竹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塵，垂下肩膀，沮喪地站在馬路邊。要是母親知曉她辛辛苦苦塞進去的銀兩剛被女兒發現就被人家搶走，還連累女兒被扔到半路，不知做何感想。
青竹苦笑著，轉而又揚起笑容，振作著，邁出步伐，她記得再往前沒多遠，就是一個小鎮了，到了那，休息一晚再雇輛馬車好了。
行了一段路，突見前方灌木叢中反方向跑過幾個黑衣人，個個提把銀光閃閃的刀劍，一轉眼就無影無蹤。遠處灌木叢漸漸窸窸窣窣，青竹望眼過去，隨後小心走進，撥開那灌木叢，嚇，果然，一個黑衣人躺在其中，衣衫被割得破碎，臉上全是傷痕，身上也是血跡斑斑，還死死握住手中的劍，人卻儼然奄奄一息。可見他方才多怕那些人找到他！
沒有什麼救不救的問題，遇見了便是遇見了，況且青竹也不懂醫術。她將身上的方帕折成方塊，倒上水壺裏少許水，擰了擰，細心擦去他臉上的血跡。突然手被用力抓住，原是那人醒了過來，警覺地抓住那隻手，力道很大，疼得青竹真想甩手不顧。那人見是一介女流，貌似沒什麼威脅，又感覺她擦去了臉上的汙痕，輕柔溫和，的確好過多了，撒手又暈了過去。
青竹微微歎了口氣，撕下一大塊衣裙，撕成幾片，將他身上可見的傷口都包紮起來。抬頭望見小鎮隱約就在前方，俯身見這人還未醒，蹲下身，拎起他的手臂，將他整個身子掛在她的背上，艱難地一步步往前走，走兩步，便得停下喘喘氣。
大約行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到了小鎮門口，見門口有位大爺在拖板車，忙上前請求幫忙，大爺一口應承，幫青竹將那人小心翼翼地放至板車上，大爺在前麵拉車，青竹在後麵推。到了醫館門口，又將那人放至醫館門口，青竹掏出銀兩要給大爺，大爺擺手不要，推著車又走了。
已近傍晚，醫館已經沒什麼病人在看診。白胡子的老大夫坐在桌邊，拿著本醫書眯著眼看得正入迷。見有病人上門，細眼一看，忙喚夥計抬了地上那人進房。
將青竹隔在門外，大夫提著醫藥箱進了房。差夥計把那人破碎的衣衫褪盡，身上用熱水擦拭過，見不少傷痕都已包紮，雖然粗糙，但及時得止住了血。拆了那些將就的包紮，抹上止血藥和金創藥，用紗布細細包紮起來。身上斷骨的地方接好後，又用夾板置好。一切放置妥當，便開了門喚青竹進來，“這位小哥的傷勢已經處理好了，姑娘你進來看看吧。”
青竹本想留下些銀兩便上路去長安，畢竟那是個陌生男子，與她無瓜無葛，但到底不甚放心。幸好醫館備了房間，青竹便在這留下了，一麵照顧那男子，一麵順道跟老大夫學了些淺薄的醫術。好歹認識了幾個草藥，青竹心裏想到。
過了兩日，那男子總算醒了。沉夜醒來，先是身上微微一痛，但鬆動了下，比那日好過得多，轉頭，看見一位青衫女子側著臉伏在床頭，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睫毛微顫，柔和得讓他本來提著的心頓時卸下。
青竹緩緩睜開眼，見那人側坐在床榻，定定地望著她。“你醒啦？”倒是青竹在問。
那男子點點頭，眼下看來，他臉上的傷痕已去得差不多了，露出原本輪廓分明，五官英氣的臉龐，身上穿的是醫館統一的白衫，襯得臉色有些慘白。看來還需要買些補品好好補補。
青竹托醫館的小柳上街買了隻老母雞，燉了一鍋雞湯，端去給那人。對了，到現在卻還不知那人姓名，青竹也沒問。總覺得他和她是萍水相逢，等他再好些，便是她離去的時候了。
沉夜淺淺地飲著雞湯，心裏一股暖流，與她素不相識，倒得到她連日來的悉心照顧。見她樣貌，甚是年輕，談吐舉止也似個大家小姐，自己當日那血跡斑斑樣倒也沒把她嚇著。
“我叫沉夜。”
“什麼？”青竹正發呆，沒聽清他說話。
沉夜泯了一口雞湯，咽下，“我說，你可以喚我，沉夜。”
“沉夜，這名字不錯啊。”青竹笑笑，“總算知道你的名字了。”
沉夜隻是低下頭，挑起了碗裏的雞肉。看來，青竹這鍋雞湯的確美味啊，還是之前娘親下廚時自己在一旁學得，沒學到十分，倒也學到了七八分。
“見你已大好，明日我便可以安心上路了。”青竹淡淡說道。
沉夜湯匙停住，抬起頭，“你要走了？”
“是啊，我要去投奔我二伯家，已經耽擱了好多天了。”照舊是這樣淡淡的語氣，不著痕跡的疏離感讓他頓感失落。
“你要去哪？”
“長安。”
他把碗放至一旁，學她的口氣，“正好，我也要去那，不如一道。”其實心裏，倒是舒了一口氣。
青竹微愕，“你眼下，能走麼？”
他點點頭，眼裏全是笑意。
果真，第二日，當青竹收拾好包袱，見他拄著根拐杖仍是一瘸一拐地走來，青竹再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沉夜抬了抬纏得滿是繃帶的腿，“很好笑麼？”見青竹仍笑個不停，心裏也暖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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