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75 更新時間：11-07-20 15:43
陽春三月，最是遊湖賞景時。
嵐城周圍隻有一條護城河，不但小，而且髒，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人在這裏洗米洗菜，洗衣服刷恭桶，所以嵐城本土的百姓幾乎不會泛舟，連帶著外鄉人也不愛泛舟。
但賞景卻是有的。
事實上，嵐城因為處地特殊，算是皇城與整個北方地域連接的樞紐，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大批或是真賞景，或是打著賞景的幌子行他事之實的外鄉人在此雲集，這些人之中，又有一大半是非富即貴的商人。
所以嵐城地雖小，每日在街上遊蕩的貴人卻不少，很多老字號的客棧、茶樓裏的夥計，也都因此練就了一雙非常人能有的火眼金睛，誰是真富貴、誰是假窮鬼，他們隻要看上一眼，就能立馬區分開來。
這一日，迎來迎往客棧裏的當家小二，小四，接待了兩位客人。
說實話，這兩位客人的相貌風度都很不錯，尤其是那位穿黑衣裳的公子，那可真是……呃，他形容不上來。
打個比方吧，如果說其他客人是開胃小菜，了不起是主食，那這黑衣公子就是壓軸大餐，把他往那裏一放，其他人就都不夠看了。
倒也不是說他長的有多驚天地泣鬼神，就是那氣勢，他們管它叫什麼來著……哦，對了，王八之氣，對，就是王八之氣。
這位公子的身上，有一種叫人不敢隨意鬧騰的氣，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人。
小四激動了，為著那圓滾滾、金燦燦的賞銀，他以十二萬分的熱情，殷切的親自替那兩位客人開道，要將本店最好的一間廂房介紹給他們。
不過令小四意外的是，客人拒絕了他的引路。
那位看起來很王八很尊貴的黑衣客人是這麼跟他說的：“你們這家店的大堂采光不錯，我們就在大堂裏用餐好了。”
小四一想，也是，人家這是體察民情呢，當然要在人多的地方。
於是小四又將兩人領到大堂，替兩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又動作麻利的將桌子板凳都擦拭了一遍，這才邊諂笑著邊點頭哈腰的問道：“兩位客官要吃些什麼？本店的招牌菜鹽焗手撕雞不錯，肉鮮味美，絕對值得一嚐，還有珍珠雪耳、荷花桂魚、鳳尾龍蝦、炒三絲卷、爆炒肉絲、香麻藕片等菜也都很不錯，客官您看？”
小四美滋滋的等著，心想自己果然是當家小二，功底就是不一樣，報的菜色葷素搭配、營養均衡，不會叫人聽了膩味，但價位又確實普遍偏高，這要是換做一般人，哪裏能考慮這麼周全。
他卻沒想過，他報的再好，客人不點，又有何用？
所以當黑衣的那位說了菜名的時候，小四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客官您說什麼？麻煩您能再說一遍嗎？”
那黑衣人倒也好說話，立刻又大大方方的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隻要兩碗白米飯、一碟炒青菜，麻煩小二哥了。”
那一聲客客氣氣的“麻煩小二哥”，終於讓小四回了神。
小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將那兩位客人打量了好幾遍，終於一甩袖子，不客氣的朝內堂裏喊道：“靠窗兩位，炒青菜一碟，白米飯兩碗——”
喊完了，小四還是覺得自己挺虧，所以離開的時候，他故意邊往人多的地方走邊不大不小聲的嘀咕道：“沒錢還充什麼大爺，哼！真以為自己是王八呀，我呸！”
大堂裏的人都不懷好意的哄笑了起來。
穿黑衣的那位覺得自己也挺冤，他又沒說自己是大爺，從頭到尾都是小二自己在一廂情願，他還免費客串了一場王八呢，多不容易！
可是看著對麵的黃衣男子仍舊黑著的一張臉，他終究隻是摸了摸鼻子，自覺的將滿腔怨氣又咽了回去。
他對麵的那位大概也覺得這聲王八挺解氣，一聽之下，全身順暢，於是心情好了很多，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他主動和黑衣那位說話了。
“老大看起來挺鬱悶啊，怎麼？被小二哥這聲王八氣著了？要不要我差人把這間迎來迎往客棧拆了？”
黑衣那位趕緊搖頭，一邊搖頭一邊麵露驚喜道：“小黃，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不生我氣了嗎？”
那位被稱作小黃的男子立即黑了臉：“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黃！我又不是你們家的狗！”
黑衣男子縮了縮肩膀，委委屈屈的道：“那你不是姓黃麼，不叫你小黃叫什麼？大黃啊？”
黃衣男子瞪了他一眼，臉更黑了：“你少歪理！照你這麼說，你姓紀，難不成我要叫你小紀？我還小雞呢！”
黑衣男子立刻擺手：“小雞就算了，那也太猥瑣了點，還是老大好了，老大順口，我愛聽。”
黃衣男子歎了口氣：“你知道自己是誰就好，這麼大個人了，整天到處溜達，居然還會讓小偷摸走錢袋，我真不知道你那一身武功留著做什麼用的！”
黑衣男子尷尬的笑笑，取了筷子在茶杯沿上敲敲打打，嘴裏飛快的說道：“好餓啊，飯菜怎麼還沒上來？店家，店家，我們的飯菜好了沒有？好了就快拿上來，大爺要餓死啦！”
黃衣男子看著他插科打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終是搖了搖頭，不予理會。
黑衣男子敲打了一陣，又放下筷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小黃呐，你知道那藥鋪在哪裏嗎？”
黃衣男子警惕的看他，滿臉狐疑：“你問這個做什麼？左護法不是都說了嗎？隻知道那家藥鋪名為妙手回春堂，落在嵐城，具體位置尚待考證……還有，最後再警告你一遍，不許叫我小黃，否則立刻翻臉！”
黑衣男子趕緊點頭：“好好好，我不叫你小黃，不叫你小黃，好了吧？你不要動不動就翻臉麼！”
黃衣男子白了他一眼，他假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又繼續道：“那個，大黃呀……不是，黃大門主，我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要向你彙報！”
黃衣男子沒好氣的道：“什麼？先說好了，逛妓院搶民女的行當一概不答應！”
黑衣男子不高興了：“小黃，你說這話就太傷我的心了，難道我在你心裏就是個色鬼嗎？”
黃衣男子繼續白他：“難道不是？要不是色鬼，我們的錢袋怎麼丟的？我就不信了，憑你的本事，你會察覺不到那小姑娘的動作？分明就是被美色迷了眼！”
黑衣男子立馬蔫了：“哎呀，小黃，你別生氣，我這不是看那女娃挺可憐的麼？那麼小小的年紀，又是死爹又是死娘的，還要照顧個小兄弟，多不容易呀！反正我們也不差那點銀兩，頂多不過這一路上吃穿用度差了點，能幫就幫一點麼！”
他說的委屈，一張刀削般輪廓分明的臉上掛著小孩子似的討好的笑，有點滑稽，看起來還有點可憐，但他那雙眼睛，黑沉深邃，眼底卻是一片理所當然。
黃衣男子歎了口氣，知道這樣的黑衣男子他無法反駁，於是主動轉移話題道：“你不是有問題要彙報？什麼問題？”
“對，是有問題，而且還是個了不得的大問題！”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然後做賊似的湊近黃衣男子小小聲道：“我們的最後一兩銀子已經在上一個客棧用完了，如果找不到那家藥鋪的掌櫃來救急，我們就要吃霸王餐了！”
黃衣男子眨了眨眼，索性也湊近了他，小小聲道：“那怎麼辦？”
黑衣男子大手一揮，蹦出一個字來：“跑！”
“……”
黃衣男子坐直了聲，捧著茶杯啜了一口熱茶，很淡定很淡定的道：“你一個人跑吧，我身上還有塊黃玉，應該能抵得了這頓飯錢。”
黑衣男子舒了口氣，也坐了回去：“你早說麼，害我瞎擔心一場，這不？思量過度，肚子更餓了！”
恰在這時，小二端著餐盤過來了。
出於職業素質原因，這回來的還是小四，他聽了黑衣男子的話，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神情中居然帶出了點憐憫：“客官很餓嗎？要不要再加一碗飯？我們店裏的規矩，無論多少白米飯都算一碗的錢，管您飽！”
黑衣男子眯著眼睛看了看他，忽然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喝道：“真以為大爺沒錢了？去！把你們店裏最好最貴的菜都呈上來，本大爺今天還就認準這地方了！”
小四嚇了一跳，半是為難辦是提醒的嚇唬他道：“真要呈上來？吃完了若是沒錢付賬，客官可是要在這裏賣身抵債的！”
黑衣男子不耐煩的一揮手，顯得很是豪邁：“讓你去就去，羅嗦個什麼？本大爺既然敢點，就不怕什麼賣身抵債！”
黃衣男子聽不下去了，咳嗽一聲也站起來，正打算叫店小二下去別管這瘋子，卻不想，旁邊一桌有人先開口了。
“黃門主？是影門的黃爵黃門主嗎？”
開口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藍衣男子，他走過來正麵瞧了一眼黃衣男子，立刻驚喜的拱手道：“哎呀，真的是黃門主您，沒想到能在這種小地方遇到您這樣的大人物，真是失敬，失敬！”
小四驚的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不敢置信的指著黃衣男子和黑衣男子道：“就他們？還大人物？隻吃得起一碟炒青菜的大人物？”
黃衣男子有點尷尬，黑衣男子倒是無所謂，見有人來搭訕，他樂的能利用則利用，伸手朝藍衣書生道：“閣下看起來好像認識小黃？那正好，先借閣下五十兩銀子用用，日後一定雙倍奉還。”
藍衣書生不知道他是誰，但看他能和黃衣男子同坐一桌，想來身份也不會低到哪兒去，於是呈受寵若驚狀，趕緊低頭就要去解錢袋。
黃衣男子終於看不下去了，一邊伸手阻止他一邊出聲解釋道：“兄台別忙，他在跟你開玩笑呢，你別當真。”
說著又轉首向小四道：“小二哥也別忙活了，飯菜放下就好，之前說的什麼最好最貴的菜都不要了，你先下去吧。”
小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放下托盤，渾渾噩噩的下去了。
黑衣男子在後麵喊：“喂，小二哥，你的盤子丟了！盤子！”
小四抱著腦袋走的飛快，嘴裏喃喃：“怎麼可能呢？傳說中的影門怎麼會是這樣的呢？我一定是聽錯了，對，一定是最近太累，出現幻聽了！不行，我得去找掌櫃的請假，再這麼下去，我一定會聽到更可怕的事情的！”
黑衣男子在他身後聳了聳肩，索性也不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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