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39 更新時間：11-05-09 23:34
至童十八歲那年，別院裏送進來一個小嬰兒，養在至童的隔壁。
嬰兒嬌俏可愛，至童異常喜愛他，冥冥之中感覺有一股莫名的親近感。
有一日，照顧嬰兒的陳嫂去上茅房，把小嬰兒留在了搖籃裏。至童看見小嬰兒醒了，便抱起來逗弄他，小嬰兒張著烏黑明亮的大眼，“咯咯咯”地笑的格外開心，他揮舞著雙手抓著至童的頭發不肯放。
至童無奈地歪著腦袋順著小嬰兒的力道，突然間瞥見了嬰兒腳底的一塊胎記。
月牙形，淡粉色，和至童的一模一樣。
至童像被針紮了般把嬰兒扔進了搖籃裏，嬰兒歇斯底裏“哇哇”地哭聲充滿了整個房間，角落裏，至童蹲著瑟瑟發抖得無法自己。
至童更加沉默了，他常常對著周圍的人笑，笑容裏充滿了悲涼與嘲諷。別院在樹葉飄零的日子裏進入了秋天，侍從依舊忙忙碌碌照顧著別院的兩位小主，沒有人注意到至童的改變，或者說，即使注意到了也未曾知會給段容盡。帝國近期戰爭不斷，才智絕倫的八皇子怎麼能被一個小小的男寵分了心，至童的被遺忘和冷落就像秋天落葉般自然地順理成章。
一個月後，至童從別園中消失了，同時不見的，還有那個還在繈褓中“呀呀”學語的嬰兒。八皇子段容盡勃然大怒，派出府裏幾乎所有的家仆連夜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至童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幾個月過去了，依舊了無音訊。八皇子的府中一時間聚集了很多名醫，世人紛紛猜測朝陽帝恐患重病，八皇子孝心昭昭，誰也不曾料想年輕英武的八皇子此時正煎熬著蝕骨之痛。
當然，除了另外一個人。事實上，至童已經後悔了，師兄病發時的痛楚他曾不止一次的親眼見過，他畢竟是愛他師兄，又怎能真正舍得。隻是，此刻的他也是無能為力。他被關在一個地牢裏，黑暗，陰森，還有——未知的環境。
未知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為想象越多，恐懼就越大。同樣，段容盡的情緒也越來越不穩，雖然用藥物暫時抑製了病發時的痛楚，但不能是長久之計。至童，究竟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呢？段容盡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一直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師弟，一個很好騙的人，好像自己說什麼都會相信，有點膽小，有點笨。還有呢？還有就是仿佛一直都會跟隨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可是，他終究還是走了，段容盡想不明白。再聰明的人，因為長期以來缺少愛，也會對身邊的愛不夠敏感，更何況，至童的愛一直都是晦澀又隱忍。
八皇子的異常越來越明顯，不久之後，朝政之上的“盡珦之爭”成了茶館說書人的新鮮故事。許多人，包括朝陽帝都無法明白，為什麼一直以來對長兄卑謙禮讓的八皇子會對二皇子段容珦如此咄咄逼人，處死一匹亂民，作為一國的未來儲君，實在是不應該有隨意饒恕的惻隱之心。
至童沒能想到還能再見到師兄，黑衣束發，一如他在月落族時的模樣。
“師兄，為什麼要毀滅月落族？”至童眼中深藏著一絲希望，哪怕有些微合理的理由，他都決定原諒師兄。
段容盡沉默了。為什麼呢？因為自己要生存，因為月落族的存在曝露了自己致命的缺點，還有，因為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善良的人。
至童的眼中幻滅成了死亡的色彩。“師兄，你走吧，我是不會跟你一起走的，嬰兒，已經被我殺死了。”至童慢慢退至角落，縮成一團，不再言語。
段容盡站在門口抑製不住地冷笑。“童童，我早就該領教你的決絕，說起自私，你一點也不遜色與我。”
牢房裏不再有動靜，半響，至童微微抬起頭，看向門口，又一絲月光透進來，段容盡的臉在月色下顯得迷離又絕美，依舊是讓人怦然心動。
“師兄，你是否有過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段容盡的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柔和，至童的剛才的軟弱又讓他回想起了在月落族時總是傻傻地喜歡跟在自己身後的孩子，話不多，喜歡用大大的眼睛在一邊看著自己，通常狀況下，都是一個惹人喜愛的乖巧孩子。究竟是什麼時候，他就長大了呢，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追求，段容盡的眼中升起了一絲疑惑，對於這個師弟，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的，似乎越來越說不清楚。
“童童，我一直是對你好的，難道你忘了麼？”段容盡對著漆黑的牢房說道。
裏麵一片寂靜。
……
被擺布，被愚弄，被利用，似乎已經成為習慣了吧？至童倒在雪地上的時候居然沒有半點傷心恐懼之感，四周淒厲哭聲一片，雪花無窮無盡地從天空墜落下來。至童睜著大大的眼睛，沒有一點淚水，該難過麼，這麼可笑的一生？
他突然想起五長老臨死前緊抓著自己衣角的手，青筋暴露，他是死而不甘吧，謀算了一生，卻逃不過意外的失算。那麼自己呢，傾盡一生的念想，最終又在那人心中留下點什麼呢？師兄，如果有來世能再碰到你，我定要讓你明白如何才算真正喜愛。
長刀高高舉起，刺眼的光閃的至童閉上了雙眼……
“雪色血日，雪色血日啊……”軍營裏士兵紛紛抬頭望向天空，緋色的雪花紛紛揚揚，絢爛淒豔之極。段容盡坐在帳篷裏，突然隻覺得胸口壓抑得厲害，又要發作了麼，他苦笑著拿起地圖，研究起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八皇子，外麵有一個婦人抱著嬰兒要麵見您。”小兵張何在帳篷外畢恭畢敬地稟報道。
不遠處，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在一個婦人懷中哇哇大哭。婦人手忙腳亂地用毯子抱住嬰兒裸露在外麵得腳丫。
小兵張何好奇地皺了皺眉頭，月牙形，真是一個少見的胎記。
不遠處，段容盡帳篷外的風雪中，久久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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