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6 更新時間：13-06-21 19:20
夏爾
天上漸漸飄下了雪花，慘白，而又淡漠。
【十二月了呢！】
輕輕的喃喃自語，如夢囈一般。
天空灰蒙蒙一片，仿佛想要壓下來似得。走廊中巨大的落地鍾陰沉的響過了十二下，如悼念著什麼一般。
【原來才正午啊……】
才正午十二點啊……還以為已經傍晚了呢……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而後便是羅曼那一如既往冰冷的聲音。
【少爺，請用餐吧。】
點了點頭，才忽然想到他還在門外，似乎看不到我點頭。於是低聲道，
【進來吧。】
【是。】
打開房門，恭敬的站在門旁，我從窗戶邊離開，向餐廳走去。
係好餐巾，巴魯多為我乘上飯菜。又是來自東亞的食物，他說叫——叫什麼——米飯……來著。
【巴魯多。】
【嗯？少爺，什麼事？】
【你不會要告訴我，我今天的午飯就是這一盤沒有加醬料的咖喱吧？真是失禮。】
【呃……那個……少爺……我……】
無奈的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巴魯多，滿臉黑線……
用勺子小小的舀了一點，嚐了一口，像雪一樣，慘淡，無味。
嗬，就連顏色，也像極了雪呢！
門口傳來“噠噠”的馬車聲，忽然打了個寒顫，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大門“嘭”的一聲被打開，莉滋直至衝了進來，繞過餐桌直接撲向了我。
【夏~~爾~~~！】
下巴抵在我的右肩上，金燦燦的發絲弄的脖頸微微發癢。從小到大，這個毛病還是改不了啊……
艱難的把身上像樹袋熊一樣的莉滋掰下來，開口問道，
【莉滋？你怎麼來了？】
不滿的撅了撅嘴，滿是不高興的開口，
【mao~夏爾真是的~未婚妻來看未婚夫難道還必須要什麼理由麼？~】
有些頭痛的扶了扶額，看著她再次開口，
【那你這次來姑姑知道麼？不知道的話就快點回去吧！免得姑姑擔心……】
一陣寂靜，空氣恍惚間有些凝固，她側著身子站在我麵前，長長的劉海在她精致的麵容上投下一片陰影。
【夏爾……就如此的……不想見莉滋麼？……】
她的嘴動了動，仿佛夢囈般喃呢。
【什麼？】
【沒什麼喲！~】
她又立刻笑靨如花的看著我，親昵的拉起我的手，對我興高采烈的談論起其他事情，仿佛剛剛的那句話隻是我的幻覺罷了。
【莉滋這次來可是有經過母親的同意才來的哦！~母親大人說啊~莉滋是夏爾的未婚妻~要多幫夏爾分擔一點事情~而且馬上不就到夏爾的十七歲生日了麼？母親說要莉滋幫夏爾準備準備啊~還說這些東西要盡快熟練~不然將來要怎麼當……】
說到這裏，莉滋忽然意外的聽下，紅著臉低下頭，難得的一副害羞的模樣，不再說下去。
挑了挑眉，我奇怪的問道，【當什麼？】
她嬌嗔的看了我一眼，全無平時瘋癲的樣子。
【當……當……當夏爾的妻子啦！~~母親和父親還都有說，莉滋馬上也就十七歲了~不如就在夏爾的生日宴會上……舉行訂婚典禮好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紅暈。
不想和她結婚！！
這竟然是我的第一反應，連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我不要和她結婚！！！我不要！！！
可不與她結婚，我還能與誰在一起呢？倏忽間想起了劉第一次見到莉滋的時候，曾與我開過一個玩笑。
————呐，伯爵，在中國有個很古老的成語，叫做“青梅竹馬”，指的呢，就是男女幼年時親密無間，天真、純潔的感情長遠深厚。也有個詞呢，叫做“門當戶對”，就是說男女雙方的社會地位和經濟情況相當，很適合結親。之後呢，還有個詞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常用來形容父母定下的婚約，即使不同意，也必須為了孝道而遵從。跟伯爵和伊麗莎白小姐還真是像呢！
即使不同意，為了孝道，也必須遵從……麼？……
窗外的天似乎晴了起來，微微的陽光從莉滋背後射來，金燦燦的頭發泛著耀眼的光芒，如同天堂中聖潔的天使一般。
低頭才發現陽光透過窗戶隻能勉強射到我腳前的部分，一道無形的線，就這樣橫在我與莉滋中間。
她站在光明之中，而我欲身於黑暗。
她的嘴靈巧的動著，張張合合，說了些什麼我卻一個字也沒有聽到。然後，她將右臂伸入黑暗之中，白皙無暇的手優雅的放在我麵前，她說，
——【呐，來吧，夏爾！】
時光似乎凝固，我怔怔的看著那隻似乎散發著光芒的手，忽然間用力打開它。
啪！——
清脆的聲音劃破死寂的宅邸。
所有人都愣愣的看著我還仍舊舉在半空的左手，莉滋似乎也忘了哭泣，大大的睜著雙眼，滿臉寫著的盡是詫異與驚訝。
恍惚間莉滋似乎終於反映了過來，“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回過神來，詫異於自己竟如此失態。看到哭得一塌糊塗的莉滋，微微歎了口氣，取出手絹，為她輕輕擦著眼淚，開口道歉。
【尊敬的伊麗莎白小姐，對於方才的失態我表示萬分的歉意，可否請您大人大量，不與計較呢？】
奪過我手中的手絹，深深的埋下頭，讓我幾乎看不到她的麵容。
帶著濃濃的顫音，她輕輕開口，
【呐，夏爾，你……到底喜不喜歡莉滋呢？……】
動作僵住，我究竟，喜不喜歡她？
甚至於，喜歡過她麼？
……
記事時，還是兩歲的幼兒。她笑靨如花的站在我麵前，向我伸出還微微有些嬰兒肥的小手，她說，你叫夏爾是吧？我叫莉滋~我們一起玩吧！~
……
三歲生日，她毫無預兆的闖來，掛在我脖子上像樹袋熊一樣。整個宅地都被她掛上了粉紅色的小女生飾品，我不滿地說我又不是女生，她粉粉的小嘴嘟了嘟，眼淚幾乎要掉下來，她說，
——但是莉滋喜歡啊……
——所以……莉滋還以為夏爾也會喜歡呢……
——既然夏爾不喜歡……那莉滋就去摘了吧……
看著她失望的神情，我拉住即將轉身離去的她，我說，不用了，很漂亮。
她的雙目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破涕為笑。
繼而，她向我伸出仍有些肉嘟嘟的小手，她說，夏爾，莉滋帶你去看禮物。
……
五歲，第一次與莉滋單獨外出探險。為救莉滋從山坡上滾下，右腳腳踝脫臼。莉滋趴在不高的山坡上，右手拚命向下伸出，我跌坐在山坡下，明明隻要站起來就一定可以夠到她的手，可那小小的山坡卻還是困住了完全站不起來的我。
我高高的仰起頭，看著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滿臉的淚水與泥土讓她白皙的小臉顯得無比滑稽。我們之間似乎是地獄與天堂的距離，她卻不屈不撓的向下探著胳膊。
她說，夏爾，快抓住我的手。
她說，夏爾，你那麼勇敢，一定不怕痛得對不對？
她說，夏爾，莉滋帶你回家。
……
八歲，我們從舞會中逃出來，卻不料被刺客盯上。我用那把小小的樓花手槍硬是帶著痛苦不已的莉滋逃回宅邸。半路上哮喘發作，她硬是托著比她足足高了一頭的我毫不猶豫的向未知的前方走去。猶記得當時，她向我伸出已有些纖長的手，她說，夏爾，莉滋拉你起來。
……
十歲，與惡魔簽訂契約，我再次回到宅邸，她痛苦著撲到我身上，她說，夏爾，莉滋好想你，你終於肯回家了。
站在黑暗的書房中，透過窗戶看到陽光灑滿庭院，莉滋興奮的跑進來，站在我麵前對我伸出秀美的右手，她笑盈盈地說，夏爾，你的身體還不是很好，莉滋帶你出去曬太陽。
我側身躲過她的手，衣袖的布料摩擦過她冰冷的指尖，坐在辦公桌前將自己埋入公務中，我說，莉滋，你自己去玩吧，我還有工作。
第一次，我拒絕了她。
……
十二歲，我第一次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我笑著問她，Sharewedance？
那一天，她哭得像個孩子。或許，她本來就隻是個孩子而已。
隻有我自己知道，那天的我，隻是在履行一個“未婚夫”的職責罷了。
而無關任何其他。
……
十三歲，即將沉船的泰坦尼克號上，無數死而複生的僵屍襲來，手槍中子彈耗盡，我隻能僅僅擁抱住她，然後不隻是為了告訴她還是為了告訴自己一般狂吼著，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保護你！
然而她卻帶著笑容哭花了一張臉，纖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握著兩把西洋劍，在一眾僵屍之中如同瘋狂的舞者。
她說，我決定，我要做能保護夏爾的新娘。
……
十六歲，她笑得依舊燦爛，向我伸出那屬於少女的纖纖玉手，她說，呐，來吧，夏爾！
她站，我坐，她低頭，我抬頭，她身後是虛無縹緲的光明，我沐浴於無邊無際的黑暗。
仿佛一個拯救地獄中墮落之徒的天使一般。
而我，第一次揮開她的手。
即使我仍不願看到她的淚水。
而這“不願”，與“喜歡”無關。
……
【嗬……夏爾，果然是……不喜歡莉滋的吧？……】
【跟莉滋在一起……隻是因為上一輩定下的婚約而已吧？……】
【夏爾……還真是……令人討厭呢……】
【真是的……每次都這樣……】
【那莉滋先走了……夏爾你吃完飯快點工作吧……】
【況且……再不走的話……父親和母親就都要擔心了……】
她隨手抹了抹眼淚，再次對我展現出那璀璨的笑顏，飄渺的聲音仿佛從天際傳來一般，令人心疼。
保拉打開大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仿佛回到了天堂的天使一般。
莉滋，那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即使不再替女王賣命，Phantomhive，也注定隻能在黑暗中行進。
Phantomhive，注定永生不得擺脫的，黑暗中的一行人。
這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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