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朱渝的瘋狂

章節字數:8103  更新時間:07-11-28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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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渝的瘋狂

    重金尋來的馱隊和向導早已趕到。

    拓桑穩了穩心神,立刻道:“先生,我們依舊分頭尋找。”

    弄影先生點點頭,帶了自己那支馱隊:“拓桑,我們放寬範圍搜索,總要找到就是了!”

    馱隊已經越來越深入沙漠,可是,自少數沒被掩埋的幹屍之後,已經完全失去了那幹人追逐的方向了。到得第二天清晨,依舊沒有絲毫的人影。

    拓桑依舊走在馱隊的最前麵,睜大了眼睛,期待著君玉忽然會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

    “君玉……”他有時運足內力,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

    “君玉……”他有時柔聲低呼,似乎君玉就站在自己身後。

    “君玉……”他有時茫然嘶吼,眼前一片黑暗,那熟悉的臉龐竟然慢慢已經在腦海裏模糊,努力回想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模樣。

    可是,他的聲音無論是遠還是近,這天地之間都是死氣沉沉的,沒有回答的聲音也不會有那微笑滿麵的人兒。

    ※※※※※※※※※※※※※※※※※※※※※※※※※※※

    月光下,夜涼如水。

    朱渝並未走出太遠,可是一次次勒馬回頭,身後依舊是茫茫一片,沒有絲毫人影。

    汗血寶馬的前蹄有些跛,那是在搶水的時候被一名垂死的赤金族士兵砍傷的,好在並不嚴重,依舊能往前走。

    朱渝也不挽韁繩,汗血寶馬信步由韁。他知道,單憑人力很難找到這片“死亡之海”的出路,好在這馬原本就來自沙漠,便放心地任由它自己老馬識途。

    他又看看自己那袋珍若性命的水囊,滿意地拍了拍馬的頭:“馬啊,馬,走出這沙漠,我當了皇帝一定封你為‘國馬’,讓你也享享富貴榮華!”

    又慢慢走得幾步,他再次勒馬,身後,依舊是死寂的一片。他幹脆下馬,望著身後,一次次的極目遠眺,這天地間仍然隻有自己的身影。

    君玉不識路途,君玉沒有水,君玉不想死、君玉想和拓桑雙宿雙棲——可是,她還是沒有循著馬蹄的深深的印跡追上來。自己停留了那麼久,走得也並不太遠,她要追上來原本是很容易的,可是直到風已經吹亂了馬蹄的所有痕跡,她依舊沒有半點影子。

    她是在原地等死還是在茫然亂竄?

    夜晚天氣涼爽,正是趕路的好時候,可是,此刻,心裏像有某種瘋狂的小動物在拚命抓扯,怎麼都平靜不下來。他又看看那樣一覽無餘的月色,幹脆在地上坐了下來。月色下,看什麼都不十分真切,可是他依舊牢牢地盯著自己身上沾滿血跡的衣服,盡管血跡早已幹透,仍還隱隱透出一些腥味。這些,是赤金族精兵、西北軍將士的鮮血,甚至,有些是君玉的左肩上那道深深的傷口的鮮血!

    “我是君玉……君玉啊……”他又想起她駭異無比的聲音,想起她在狂沙卷來時拉著自己驚恐逃命的模樣!他猛烈地搖搖頭:“你是君玉又如何?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痛恨的人!”

    天色已經大亮。

    坐得太久,朱渝站起身,腿都有些發麻。他上了馬,前麵是一片紅白相對的沙岩。

    他策馬過去,沙岩裏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玫瑰般的石塊。這是沙漠裏一種風化造成的玫瑰形狀的石頭。他仔細看了看,裏麵有一塊赤紅色的石頭十分醒目,完全像一朵真正的紅玫瑰。這大堆石塊裏隻得這一個赤色的,看起來十分奇特,他撿起來,揣在了懷裏。

    他又回頭,轉了幾個方向四處看看,別說人影,這死氣沉沉的天地之間,連一隻飛鳥、一隻鼠類都沒有。

    他看著遠方,想起下聘時見到的小回王的女兒那漂亮可人的麵容,想起南昭夫人那媚到入骨的風騷,想起一幹妻妾各自殷切舒適的伺侯,更想起自己即將稱霸的那片遼闊的天地!

    走出這片沙漠,前方繁花似錦!

    他又大笑起來:“君玉啊,你果然虛偽到極點!你口裏說相信我,可終究還是記恨著那一刀,對我充滿了戒心!你倔強若此,不追上來也罷,渴死在這大漠裏真是活該!”

    太陽早已掛在天空,坐了一晚,此刻騎馬趕路,嗓子幾乎幹得要冒煙了。他看了看身邊那個珍若性命的水囊,他自己沒喝,馬更沒得喝。馬迎著明晃晃的太陽嘶鳴一聲,更是焦渴難當,越往前走就嘶鳴得越慘。走著走著,馬就停了下來,朱渝翻身下馬,馬受傷的前蹄在沙地裏拚命地翻刨起來,似乎想翻出一些水或者一些濕潤的沙子。

    刨著刨著,受傷的前蹄就刨出血來。

    朱渝一直冷冷地看著它拚命地刨啊刨啊,看著它的前蹄越來越血淋淋的。那樣的殷紅刺激著腦子,眼前金星亂冒,恍惚間那馬忽然變成了那張可憎可厭的麵孔————

    她在千思書院的雪地裏微笑著翩然走過,她在寒景園的廣場上彈琴高歌!

    可是——

    她還在青海湖邊拒絕自己留下的玉佩,她和拓桑從“博克多”靜修的密室裏手拉手地跑出去,她站在西寧府的軍事演習台上和拓桑交換眼神時那般地眉目含情……

    朱渝緊緊握著拳頭,碎玉時劃破手心的傷痕,多年後竟然還會躥出來讓人摧心裂肺的疼痛!

    “為什麼你心裏隻有拓桑沒有我?”

    “為什麼你寧願死都不願追上來,不肯向我靠近哪怕是一小步?”

    “為什麼就連你也如此虛偽,口裏明明說相信我,卻又對我充滿了戒心?”

    “天下人都可以懷疑我,你怎麼能懷疑我?”

    “為什麼?為什麼?”

    ……………………此生雖短意纏綿

    傍晚的風吹來了絲絲涼意。君玉睜開眼睛,拍拍黑馬的頭,微笑道:“睡醒沒有?我們應該上路了。”

    黑馬低鳴一聲,似乎知道在這沙漠裏長嘶會更渴一樣。君玉看它大大的馬眼也變得蒙蒙的,歎息一聲,拉了它,一人一馬出了沙丘,快快地往前麵奔去。

    如此晝伏夜出了三天三夜,終於聽得一隻鼠蹊“吱”的一聲,君玉循聲望去,好家夥,居然是兩隻,一大一小。她心裏一喜,鼠蹊雖然動作迅速,怎逃得過她飛快的一撲,幾乎是迅雷之際,她已經縱身將兩隻鼠蹊抓在了手裏。

    “唉,我的功夫總算還沒有退步!竟比戰場殺敵時還迅捷得多!”君玉苦笑一下,想起自己逮鼠蹊時的身手,那動作快得幾乎令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提了兩隻鼠蹊,一隻略微肥一些一隻十分瘦小。兩隻鼠類拚命掙紮,君玉仔細看看他們一身的髒毛,心裏一陣惡心,幾欲嘔吐。再看大黑馬,大大的馬眼卻放出光來。

    她將兩隻鼠類震死,遞了過去:“你先吃吧,如果再找不到什麼東西,我也真的要吃生老鼠了。”

    黑馬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將兩隻鼠類吃了下去,吃完,嘴角上還沾了丁點血跡,望著君玉,似乎在說:要是再有幾隻就好了!

    君玉環顧四周,又是一片死氣沉沉,她拍拍略微有了點生氣的大黑馬:“等他們再出現了,我一定抓給你。”

    身上的兩塊硬餅,一塊早已讓大黑馬吃了,自己還有一小塊,她勉強咬了幾口,越來越強烈的焦渴,讓她再也啃不下去。此刻,想起那鼠蹊也變得不是那麼惡心了,早知道,也吃一隻小鼠,多少有點血可以潤一下喉。

    她搖搖頭,騎上黑馬繼續往前走,雙眼如雷電般掃過月色下的沙子,希望能再竄出一隻活物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如此行到天明,依舊什麼也沒發現。太陽又升起了,焦灼地頂在頭上,幾乎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君玉下了馬,看看那太陽,歎息一聲,大黑馬忽然跑了幾步拚命地在沙地上刨了起來。

    君玉追了上去,一看,心裏一喜,雙目放出光來,竟然是一塊埋在地下的根塊。她趕緊扯了起來,這種被覆蓋的幹瘠沙漠根係植物,雖然汁水很少,但是,這已經是她和大黑馬上路以來尋到的最好的東西了。

    她趕緊將根塊分成兩半,一半給了黑馬,一半自己捏碎了滴出汁水,一滴也不浪費的全部吃了下去。

    這一點點汁水並不足以解除焦渴,反倒因為吃了一點就更加渴望,幾乎恨不得立刻就能栽倒在一個湖泊裏。

    她拍拍黑馬,自言自語道:“下一次要死,我寧願淹死算了!”

    黑馬隻顧拚命咀嚼自己的那點根塊,一副反複回味無窮的模樣,看樣子是既不願渴死也不願淹死。

    她忽然想起弄影先生定下的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正好是一個水鄉,現在想起,真恨不得立刻能到達那個地方。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唉,也不知還有沒有下一次可供選擇死亡方式的機會呢!”

    身邊是一座有陰影的沙丘,君玉隨意掘了個沙堆,下麵的沙子總算稍微涼一點,自己和黑馬勉強藏在裏麵。

    這些天,她仔細回憶起拓桑教給自己的一點“定心術”,如果靜心修煉,即使無糧無水,熬一個月也沒什麼問題。可是,由於當初軍中事情煩亂眾多,她根本無暇去修煉那需要完全靜心隱蔽的“定心術”,所以隻了解得入門的一些皮毛。如今,“有空”了,可是,這點皮毛運用起來,卻基本沒什麼效果。

    雖然明知沒有什麼效果,但是,她依舊練習了一會兒,好在還有些催眠的作用。她抬頭看看天氣,估算了一下時間,又看看自己身處的位置,估計暫無大礙,便睡了起來,隻希望睡夢中,能夠夢見一點水或者瓜果。可是,直到醒來,腦海中依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夢到。

    再次上路時,又已是月到頭頂。

    身前身後,有時有微微的風,有時君玉以為是夜間竄行的動物,滿懷了希望準備尋來充饑,待得仔細看時又什麼都沒有。每聽得一點動靜,她就會雙目發光,渴望著即便是一隻鼠類也好,可是,沿途走下去,連鼠類也沒有一隻了。

    焦渴、饑餓到了極限,人的感覺也慢慢遲鈍起來,到得後來,有好幾次聽得風聲或者一些簌簌的聲音,君玉也不想也無力循跡去查探了。她已經隻顧往前麵走,似乎一往無前就會看到一滴水一滴甘露。

    第六天黃昏十分,一人一馬剛趁著降溫時刻上路,君玉忽然發現前麵橫著一個黑影。這是六天以來,她第一次看到這沙漠上有東西,心裏一喜,立刻趕了上去。

    在一丈遠外,君玉停下了腳步,心裏忽然沉到了穀底。那是一個赤金族士兵的屍體。此刻,這屍體已經完全被太陽曬成了幹屍。

    盡管變成了幹屍,君玉也清楚的辨識出,這士兵正是真穆帖爾最後的兩名侍衛之一,當初自己離開時,是掩埋了這幾人的。可能這侍衛被埋得淺了點,又被風沙刮了起來。

    整整行了六天,原來又回到了同一個地方。

    君玉下馬,頹然坐在了沙地上,夜風吹起沙子,灑了她一頭一臉。心裏忽然失去了繼續往前的信念,她抬頭茫然地看著越來越黑的夜空,幹裂的嘴唇滴出血來,嗓子早已幹澀得發不出聲音:“莫非,真是天要亡我?怎麼也走不出去了?”

    她伸手摸出懷裏的幾件零碎的事物,都是拓桑送給自己的,斷了的玳瑁的梳子,嶄新的題著詩的錦帕。她用那半截的梳子梳梳糾結的頭發,但是,糾結幹枯的頭發根本梳不動。她又拿了那帕子擦擦額頭,盡管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額頭也沒有汗水,全身的水分幾乎都被蒸發完了。她看看那幾句詩:

    結盡同心締盡緣

    此生雖短意纏綿

    與卿再世相逢日

    玉樹臨風一少年

    她躺在沙地上,渾身的力量幾乎已經全部消失,眼前金星亂冒,腦海裏也一片混亂。慢慢地,那錦帕變得重若千鈞,手也無力地垂下,隻喃喃道:“拓桑,你現在到底在哪裏?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死了,不再尋找我了?”

    拓桑的尋找

    驕陽如火炙烤著沙地。這沙漠裏溫度實在太高,盡管這些士兵都是久經訓練忍耐力特別強,此刻也忍受不住了,暫時歇在一片沙丘的陰影裏,大口大口地喝著水。

    這些天的搜索,拓桑雖然嗓子喊啞,滿麵塵灰,卻片刻也歇息不下來,他嫌駱駝速度太慢,又騎上了自己的白馬,隻身奔出去老遠。他手裏拿了沙漠裏尋人撥沙的特製長棍,目光掃過每一寸沙子,可是天地之間依舊沒有絲毫的蹤影。

    又一輪血一般的殘陽沉下西邊的天空。

    一股又一股的信號顯示,大軍仍然沒有搜索到主帥的任何蹤影。就連弄影先生也沒有絲毫收獲。如此大範圍的搜索也沒有人,君玉會不會早已幹渴而死?絕望和恐懼塞滿心底,拓桑茫然地站在沙地上,看看夕陽又看看遠方,心裏一片空白。

    搜索的大軍已經趁著天氣涼爽追了上來。一名士兵拿了水囊遞給他:“君公子……”

    他連續叫了幾聲,拓桑依舊沒有絲毫反應,隻是呆呆地看著遠方,一動也不動。自從拓桑出現在軍中,眾人見他從來都是鎮定自若,尤其是少數曾跟隨他突襲金城經曆關口被圍生死戰的鳳凰軍,既見識了他絕世的武功,也見識了他罕見的鎮定,無論多麼危急的情況下總是談笑間輕鬆退敵。在他們心目裏,早已認定這個人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會眉頭稍皺的。

    可是,現在他的冷靜鎮定早已不見了,幾乎已經快接近瘋狂的邊緣了。

    這些天來,他一天比一天失魂落魄,而搜索起來卻又精力十足。每次隻要有一點聲音或者影子,他都會欣喜若狂地循過去,而往往不過是風聲或者某些死在沙漠裏的動物的骸骨或者一些稍微大點的沙石。而這些聲音、影子之後,又是無盡的失望和恐懼。

    忽而充滿希望忽而充滿絕望,如此不眠不休地反複折騰,他已經雙目赤紅,形銷骨立,可是他的精神卻依舊亢奮到了極點,幾乎永遠也不會合眼似的。就連他那匹原本雪白的戰馬也早已變得泥濘不堪,渾身的毛也分不清楚是什麼顏色了。

    盡管眾人都擔心著主帥的安危,心裏也各自焦慮悲哀,可是,卻決不如主帥的這名“貼身侍衛”一般失魂落魄。

    這些征戰沙場多年的將士,對於死亡就如對待老朋友一般,決不認為有多麼不可思議。經曆了這麼久的搜索,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已經懷疑主帥多半已經渴死了,也有心勸慰一下拓桑,可是,見拓桑這等模樣,他們無不覺得奇怪又駭異,因此,誰也不敢開口。

    眾人中,唯有盧淩知道君玉和拓桑的特殊身份,較之其他人,他追隨君玉日久,心裏也十分焦慮悲哀,可是見到拓桑這等可怕模樣,如果繼續下去,隻怕君玉沒找到,自己先死了。此刻,盧淩也顧不得心裏的悲哀,從那士兵手裏接了水囊上前一步,大聲道:“君公子,喝水!”

    他的聲音很大,拓桑看他一眼搖搖頭,又揚起鞭子準備繼續搜索。

    “君公子,君元帥也許正等著你呢!如果你倒下了,她活著卻又見不到你……”

    拓桑心裏一震,似乎清醒了一點,喃喃道:“是啊,她怎能見不到我?!我一定要活著見到她,她也一定要活著見到我……我們……我們……”

    這些士兵無不對君玉忠心耿耿,可是聽得拓桑語無倫次,說什麼“我一定要活著見到她,她也一定要活著見到我”,無不愈加駭異。

    但見他接了水囊大口喝起來又拿了幹糧猛嚼一陣,眾人總算放心了一點。

    略微休息了一下,眾人又出發開始了月色下無邊的搜索。

    直到新一輪太陽升起,眾人依舊沒有發現絲毫蹤影。並且,越往前走,越罕見任何動物的屍骨,天空裏沒有一絲風,地上沒有一絲聲音,世界到了這裏,忽然就像到了盡頭。

    拓桑看看那輪可怕的熾熱的朝陽,正要繼續出發,重金聘來的向導小心翼翼地叫住了他:“君公子!”

    他看那向導幾乎有點膽戰心驚的模樣,停下,道:“什麼事?”

    “我們身處的位置已經是‘死亡之海’了,是這片沙漠裏著名的死亡之地,商旅繞道,生物絕跡。我在沙漠裏行走多年,帶過很多商隊,可是,我的經驗也隻能到這裏,不敢再繼續深入了,再深入我們也出不來了!君元帥可能沒有在裏麵,即使在裏麵……”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意思是君玉孤身一人沒有水糧即使在裏麵也早已死了,不用再找下去了。

    拓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卻搖搖頭,雖然他腦海裏也多次浮起這個可怕的念頭,可是真聽得別人如此說,卻立刻下意識地加以排斥,君玉怎會那麼輕易死去?情況越是危急,自己更要加緊尋找她。

    一些士兵看看這毫無生氣的沙漠和偶爾的屍骨,也覺得有些駭怕。他們並非想就此退卻,而是想起如果迷失在裏麵,糧水斷絕後,那種焦渴而死的感覺隻怕比戰死更要可怕得多。

    騙子

    拓桑看了看前麵那片茫茫的死海,看看向導,又看看一眾士兵,微笑起來:“你們在這附近繼續搜索,等我信號。”

    盧淩搖搖頭:“一起進去,人多,搜索範圍也會大一些。”

    拓桑看看這無邊無際的“死亡之海”,這幾百人身處其間,隻如小小的塵埃,又何必讓他們白白喪生?

    他立刻道:“你們在這附近搜索,有消息就發信號。以7天為期限,如果我沒有出來,你們就全部回去,不用管我!”

    “君公子……”

    “我帶三頭駱駝出發。”

    盧淩見他神色堅定,完全恢複了往日的鎮定自若,立刻道:“君公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負責帶好這隊人馬,他們好好的出來,就要好好的回去!”

    盧淩見他那樣威嚴的眼神,隻好點了點頭:“我們在這裏等你。”

    “大漠邊上有一支接應你們的隊伍,你們等不到我就即刻返回,毋需耽誤!”

    盧淩驚疑地盯著他:“我們至少應該等著你一起走……”

    “你們不需要等我!”

    盧淩看他決然而冷靜的神情,心裏更加駭怕,但也不敢再說什麼,隻好低了頭,既沒有回答也沒有繼續追問。

    三頭駱駝帶了大量的清水和幹糧出發了。

    這些駱駝都是久經沙漠的商隊專用,不但熟悉途徑而且十分馴服,拓桑在邊境做大宗牲口交易時早已十分熟悉駱駝的性子,因此,也不管它們,隻騎了自己的馬,任駱駝跟在身邊。

    在這世界的邊緣,幾乎已經分不清楚時間和空間的區別,隻看到朝陽變成夕陽,夕陽又變成月亮。

    那張鮮活嫵媚的麵孔逐漸地在眼前清晰起來,他心裏一陣欣喜,伸了手,“君玉,君玉,我找了你好久了……”

    似乎立刻就要觸摸到,可是,心裏一空,手裏也一空,落在手上的是一粒被夜風吹起的沙子!

    那個人兒,莫非已經遠離了這塵囂而去?

    這念頭讓他心口欲裂,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死寂天地,三頭駱駝和馬似乎都變成了木駝木馬,不動也不叫。拓桑看看它們,一時之間忽然覺得它們和滿世界的沙子一般毫無區別。

    “拓桑,我總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我好像是在夢裏一樣……”

    “拓桑,我好希望戰爭快點結束。這樣,你就可以天天給我梳頭發了。”

    “拓桑,我們先去遊山玩水,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君玉……”他提氣高呼,聲音在無邊無際的月色裏回響,許久許久,依舊隻是他一個人的身影長長地拖在沙地上。

    “君玉,你在哪裏?你說好了要和我一起離開的……”

    “君玉,你答應了的……你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食言,為什麼單單要對我食言?你這個騙子……”

    “君玉,你即使要走,也應該等著我啊……”

    “君玉……”

    茫茫大漠裏的每一粒沙子都浸染了這撕心裂肺的絕望呼喊。慢慢地,這聲音就逐漸湮沒,最後隻剩下低低的歎息,“君玉,你若不在了,我又該到哪裏去尋你呢?”

    敵人

    天空已經星光燦爛。如此璀璨的夜空卻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君玉躺在沙地上,時而清醒時而迷亂。逐漸地,清醒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迷亂中,似乎有隱約的柔聲蜜語響在耳邊,那是拓桑的聲音,還有他伸出的溫柔的雙手:“君玉,我來了,我尋你來了……”

    “拓桑……拓桑……”她張開嘴巴,盡力的呼喊回應,可是幹裂的嘴唇發出的聲音是如此微小,小得連自己都聽不真切。

    君玉搖搖頭,眨眨眼睛,眼前空無一人,一切都是幻覺。最後的一絲希望和生的熱切都徹底斷絕,她眼前又一黑,躺在沙地上,幾乎昏迷了過去。

    滿天的星光已經黯淡了下去,隻剩下一彎同樣黯淡的細細的月亮冷冷地掛在頭頂。迷迷糊糊中,君玉忽然覺得唇邊一陣濕潤。

    她勉強睜開眼睛,一個黑影無聲地坐在她的身邊,將她的頭擱在了自己的胸前,而唇邊的濕潤,正是他在往自己的嘴裏一滴一滴的滴水。

    此刻,她已經完全脫水了,不能喝水,隻能這樣慢慢的滴水。

    “拓桑……”眼睛很花,看也看不清楚身邊的人,君玉心裏一陣狂喜,低了頭靠在那個很寬厚的懷抱裏,勉強伸了無力的雙手想抱著他的腰。

    “在你心裏,永遠都隻有一個拓桑!”

    這語氣平淡如死水,絕非拓桑的聲音。

    君玉勉強抱著他的腰的手軟軟垂下,恍然抬起頭,頭卻很沉重,幾乎不能掙紮。

    他看著她軟軟垂下的無力的手,看看她左肩上那道深深的傷口,慢慢地將手裏的水囊移開,小心地放在一邊。

    這水囊裏還有大半的水。旁邊,是一個搶來的少少的幹糧袋子。

    最初的兩天,他一直有節製地飲水,維持著自己的體力估算著可以支撐的時間。可是,兩天後,他也開始滴水不沾了,無論多麼焦渴,他都忍著,幾乎快忘記了還有這救命的水囊。因為,他一直清楚,那在前麵苦苦掙紮著想找到方向和水源的人,從來也沒有喝過一滴水。到現在為止,她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喝過水,又加上每個夜晚趕路,若不是有深厚的內功支撐,她早已葬身沙漠了。

    她勉強睜了眼睛,看著那雙平淡而麻木的眼睛,“朱渝……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我不能親手殺你隻好親眼看你死!”

    “哦!”

    他聽著她微弱的聲音,看著她手都抬不起來的模樣,許多年來,他從來不曾見過也決沒有想過,那個英姿勃發的少年終有一天也會如絕境的普通人。這時,她早已不是什麼鳳城飛帥,也完全消失了她的絕世風華,她蓬頭垢麵、奄奄一息,幹枯至極!

    慘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臉色全然的白如死灰。心裏一陣疼痛,他輕輕抱住她,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恨恨道:“君玉,我再也沒有見過比你更醜的女人了!”

    “哦!”

    心裏的疼痛也壓不下去那股深深的恨意,他狠狠地盯著她:“你迷失方向又沒有水,我希望你至少會順著馬蹄印追上來。可是,我等了一夜,你也沒有追上來……”

    “朱渝……你……我……”

    他死死地盯著她:“你什麼?我什麼?”

    君玉微微搖搖頭,沒有開口。

    他的嘴角掛了一絲自嘲的笑容,“這沙漠裏,水就是命,我又不是拓桑怎會和君玉你分享性命!你是這樣認為的,對不對?”

    “不!我不想連累你……如果……”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敵人,你就會毫不猶豫地跟上來了是不是?你可以不喝敵人的水,但是跟著知道路途的敵人走出去也沒關係是不是?”

    君玉沒有作聲,算是默認。

    他恨恨地盯著她,目光幾乎又如追砍她時的瘋狂,“我竟然連你的敵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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