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706 更新時間:13-07-30 14:40
天幕如血,金鑾寶殿,禁軍裏三重外三重圍了個水泄不通。可是所有人都一動不動,四周有質無形的殺戾之氣似乎將時間都凝結成冰。
蔡問一身龍袍,燦爛金黃耀眼,手中三尺長劍,正架在身前挾持著的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脖子上。
那女子粗衣麻褲,簡單的發髻淩亂的偏向一邊,蒼白秀美的臉上淚跡斑斑,因為害怕,身子微微在顫抖。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看看蔡問,又看看趙病,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蔡問睥睨眾人,一貫奸猾狠厲的眼睛充滿了不甘與憤恨,卻依舊自信未失,笑容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惡毒。
“趙病!算你狠!居然裝死逃過我的耳目,最後讓你扳回一局又如何!你最愛的女人現在在我手裏,你若再敢上前一步,那便是一屍兩命!”
當今左賢王趙病,右宰輔蔡問,二人功勳卓絕,權傾朝野。一忠一奸,互相敵對,互相製衡。無奈宋真宗一直懼怕這個深得民心的皇叔與他爭奪皇位,在寵臣蔡問挑撥誣陷之下,再三打壓,削奪兵權,貶為庶民。
蔡問逐漸大權獨攬,到處排除異己。派人幾度暗殺趙病,以為其身死,這才放心發難,謀奪皇位。卻沒想到登基沒兩日,趙病突然出現,陷他於四麵楚歌的境地。若不是他先有準備,抓了賢王妃,以趙病的謀略和狠心,自己怕隻能死無葬身之地。他們一世相爭,他一貫小心謹慎,卻沒想到最後被他已死的假象衝昏頭腦,輸在最後一棋。
此刻趙病站在最前麵習慣性的眯著眼睛看著他,渾身王者之氣,仿佛黑暗中蟄伏的獵豹,高貴中透露著危險,優雅中潛藏著血腥,不屑的冷哼一聲。
“蔡問,這便是你最後一張王牌麼?”
冰冷無情的聲音,幾乎叫在場每個人都打了個冷戰。
宋真宗戰戰兢兢躲在他身後,心裏本就對他內疚,如今見賢王妃被擄去作為人質,不由心軟。
“皇叔,皇位奪回來就是,放他走吧,切莫傷了柳枝和她肚中孩兒。”
蔡問大笑:“狗皇帝說得對,用我的一命換兩命,何樂而不為。”
趙病搖頭:“陛下,蔡問手下裏奇人異士太多,手中又握了朝中多位大將的把柄,兵權在握,決不能放虎歸山。”那麼多年屢次被他逃過,又屢次翻身,如今,是唯一的機會。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柳枝望著眼前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男子淚落如雨:“王爺,我從沒求過你,也沒想過拖累你,可是就算是為了肚裏的孩子……”
青木此時混跡於禁軍中,以不為人察覺的速度正慢慢向蔡問身後靠近。
趙病冷道:“蔡問,你今天插翅也難逃!弓箭手準備!”
千餘把弓箭整齊劃一的對準了自己,蔡問的眼中此時才閃過一絲驚慌。
“趙病!難道你連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要了?”
“真是可笑,這賤人與青木私通,肚子裏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本王的,幾個月前本王就已經將她休掉了,宰輔大人消息靈通,難道連這事都不知道麼?”
蔡問心頭一涼,那時正是他們鬥得僵持不下之時,趙病一度青樓買醉,連撤青木兩級,又調了他去守邊關,連懷孕的老婆都休了。他以為他是怕身邊的人遇到危險,故意做樣子給他看。
柳枝拚命搖頭:“王爺,我和青木青梅竹馬長大,就好像親兄妹一樣,怎麼可能會有私情,你相信我……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
他懷疑她,冷落她,誤會她都不要緊,可是怎麼能說孩子不是他的?他在她眼前與別的女子相好,辱罵她,休掉她,她沒有過一句辯解埋怨,帶著孩子隻想在鄉下安安靜靜的生活。她知道他的眼中隻有家國隻有百姓,為了鏟除蔡問韜光養晦、處心積慮了整整花了十年。
她不是故意成為他的拖累他的牽絆,如果可以她寧可立馬自刎於蔡問劍下,也不想看他有半點為難。可是孩子啊,他們倆的孩子啊,一夜情亂,哪怕當初他是為負責任不得已娶她,就算對她沒有半點感情,至少也應該顧及孩子。
自己為了他拋棄一切,一次次出生入死,為什麼還要懷疑自己不忠?難道他被貶失勢時,他們浪跡天涯,躲避追殺,攜手相伴的日子他全都忘了麼?
“你們的事,青將軍早已老實跟本王說了,你不用再狡辯!”
柳枝慌了,怎麼可能,青木他……
“你怎樣都不肯相信我麼?”
“如此奇恥大辱,本王饒你一條賤命,已經算對得起這幾個月夫妻恩情!”
柳枝淒苦一笑:“趙病,這麼久以來,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愛過我?”
趙病望見她眼中絕望,心頭一驚,看青木已到蔡問身後不遠處,知道隨時都可以發出致命一擊,但是必須一擊必中,否則柳枝和孩子性命堪憂。雖然絕對的信得過青木的身手,可是掌心裏還是捏了把冷汗。
“我怎麼可能會愛你?我堂堂左賢王,想要什麼人得不到,會看上你一鄉野女子,若不是看在你懷了本王的孩子,卻沒想到竟然連孩子……”
眉間一縷恨色,讓蔡問心又涼了一涼,雖猜測趙病隻是在假裝,可是還是有了一絲恐懼和疑慮。
柳枝低眉一笑,手輕撫自己的肚子。
孩子,爹爹不相信娘,也從沒愛過娘,他現在不要我們倆了。明明已經贏了,卻不顧我們性命也一定要贏個徹底。與其在他眼前被殺死,還不如給他個成全。
“柳枝!”趙病一聲驚呼。
蔡問一低頭才看見眼前之人已就著他的劍抹了脖子,鮮血四濺。他暗叫不好,退了兩步,卻隻聽得背後一陣風聲。
立馬回劍轉身,長劍刺穿飛撲而來的青木,同時青木的匕首也狠狠插入他的心髒,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蔡問驚恐的瞪大雙眼,青木竟然寧肯同歸於盡也要殺他,知道已無力回天,絕望的癱倒在地,嘴角抽搐,想笑可是再笑不出來,隻能慢慢閉上了眼睛。
此刻青木一貫安靜無華的臉上寫滿了悲慟與憤怒,墨玉般璀亮如星的眼睛一點點黯淡下去,直至光彩全無。
腳步微微有些踉蹌,走到二人跟前,見趙病抱著柳枝,早已沒有平時一貫高貴慵懶,指點江山的姿態。那雙深邃的眼慢慢模糊,卻始終緊咬著牙沒有掉下淚來。
“傻女人,我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懷疑我做的決定,都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我怎麼會棄你於不顧呢……”
青木搖頭,趙病不懂,柳枝隻是個簡單平凡的女子,不懂這些朝野爭鬥,更不懂他的隱忍和大義為先。正是因為全心的信任和托付,所以他說什麼,便真的以為是了,哪裏體會得到那些狠心的舉動和話語背後的用心良苦。
他想上前再多看她一眼,和她說最後一句話,可是那兩人抱得那樣的緊,他插不進去,隻能像過去一樣遠遠看著,像往常一樣安靜的守護著她,守護著他們。他不是不能在殺蔡問時全身而退,隻是看見柳枝死了,他突然也不想活了。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她,不管是田間還是私塾,不管是鄉野還是廟堂,他始終跟隨著她的腳步。八歲那年他流落街頭偷東西吃被抓住挨打,六歲的她是地主家的小姐,正帶著家丁大搖大擺在街上閑逛,擋在麵前,遞給他一個銅板買下了他。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於是那麼多年,他始終默默守護著她,跟著她舉家遷移,家境破敗之後,又跟著她四處流浪,她愛上賢王做王妃,他便參軍入伍做將軍。
如今她既然要走,他自然不會扔下她……
周遭亂哄哄一片,他手裏緊緊握著那一枚銅錢,眼前趙病痛苦和悔恨的臉逐漸變得模糊,隱約聽誰喊了一聲,蔡問的屍體不見了,他腿一軟重重倒在地上,鮮血流得到處都是。
輕歎一聲,回想自己這一世清冷,半生漂泊,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眼前逐漸漆黑一片,淡去了那麼多年的鼓角爭鳴,金戈鐵馬……
半月後,賢王妃大葬,舉國同喪。一向節儉的左賢王大興土木,幾傾半壁江山之力,齊集四方術士,為賢王妃建造了巨大的陵寢。
一年後,賢王親自率大軍扛遼,指揮判斷失誤,大敗於塢地,全軍覆沒,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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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醒來是因為聽見了一陣嬰兒的笑聲,咯吱咯吱的,空靈回蕩,頗有幾分詭異。
他睜開了眼睛,可是仍然隻看見一片黑暗,他發現自己是站立著的,於是嚐試著移動身體,但是腳和手好像都被什麼固定住了。他又努力晃動了一下,可是還是掙不脫束縛,他仿佛是被關在了一個什麼容器裏。
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可是這裏是哪裏,陰曹地府麼,柳枝在哪裏?
張開嘴想說話,可是似乎失語的太久,嘴裏又塞了一個什麼東西,隻發出殘破不全的嗚嗚聲,在容器裏嗡嗡回響。
這是棺材麼?他突然意識到。
那咯吱咯吱的笑聲近了,仿佛就在腳下,然後突然有什麼用力的撞向他,他覺得身體搖晃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撞擊,頭有刹那間的暈眩,他就狠狠的向地上倒下去。
“哐當”一聲清脆巨響,周身包裹的容器摔成了碎片,一接觸到空氣,他的血液就以能感覺到的速度開始飛快流動,毛孔張開了一般拚命呼吸,眼前逐漸有了光亮。
吐出一直含在嘴裏的東西,是一顆通體透亮的珠子。感覺渾身癢癢的,什麼東西在飛速生長,他低頭一看,發現最近身上竟然長了厚厚一層白毛,像發黴了一樣。
未等他從驚恐中回過神,另一個東西蹭到了他腳邊。他一驚,反射性的差點沒把那東西踢飛。看清了卻發現那竟是一個在地上爬動的嬰孩,一麵咯吱咯吱的笑著,一麵咿咿呀呀的仿佛在和他說話。
他一時頭腦有些發暈,卻還算鎮定的開始環顧周圍。幾人環抱的粗大柱子,牆上鑲嵌滿了各色的寶石和夜明珠,天頂上是栩栩如生的壁畫,而正中央的巨大水晶棺,告訴了他,這裏不是閻王殿,而是一座陵寢。
再看了看地上那一堆陶瓷碎片,驚訝的發現之前自己竟是被做成了兵馬俑,駐守在棺材旁邊。這間地下宮殿,除了自己這座陶俑和棺材,再沒有別的東西。
心裏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卻不太敢確定。緩緩站起身來,朝那口棺材走了過去,而那個粉雕玉琢□著身體的小嬰孩,則興奮的跟在身後爬著。
棺材蓋是被掀開的,很容易便看見了棺材裏躺著的那個人,正是柳枝。容貌未變,表情安詳,一身潔白,一塵不染的睡在那裏,仿佛隻是小憩一會。
突然有些想落淚,伸出的手卻終究停在半空。那嬰孩順著他的腿往上爬,很快爬進了棺材裏,親熱的靠著柳枝。
青木低頭,果見她大著的肚子如今已經變得平坦坦的。再望向水晶棺蓋倒映出來的自己滿是白毛的臉,伸手摸了摸嘴裏似乎多出來的東西,兩顆尖銳的獠牙,腳步一個踉蹌。
扶著棺材,他想哭又想笑,可是終究還是麵無表情。將棺材中的小嬰孩抱了出來,這才看見她渾身都是奇怪的紫色紋印,紫光閃爍之後,一切又消失不見,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一時眼花。
“柳枝……”他輕喚了幾聲,似是想把她從長眠中叫醒,又似乎怕吵到她。
歎了歎她的鼻息和脈搏,除了屍身保持完好之外,跟一般死人沒什麼兩樣。可是為何明明自己也死了,這孩子也死了,卻還能自由行動?這就是傳說中的僵屍?他心裏突然抱了絲期待,或許柳枝某一日,也是會醒來的。那麼他們三個,哪怕永遠隻能活在墳墓裏……
突然又憶起賢王,不知道如今離他們身死過了多少年,天頂的壁畫看上去還是有一些陳舊了。賢王不知道還在不在世,如果不在了,為什麼不和柳枝葬在一起,卻又將自己屍身做成陶俑,一直守護在她身邊?
心中無數疑問不得而解,不過他一向為人淡定處事淡然。既然沒死,不管現在是鬼是僵屍還是別的東西,走一步算一步。
懷中嬰孩突然抽泣啼哭了起來,青木不知她是冷了還是餓了,看看周圍沒有別的東西,便取下蓋在柳枝身上的紗衣將她包裹了起來。
是個女娃啊,不知道出生多久了。明明應該已胎死柳枝腹中,卻不知為何渾身竟然熱乎乎軟綿綿的,脈象呼吸都很正常,跟平常人一樣。那當初死了還是沒死,還是說賢王又想了什麼辦法來救她?
這墓裏處處透著古怪,青木呆站在那裏,一陣茫然。懷裏孩子還在哭鬧,掙脫他的手臂又爬到棺材裏,突然就著柳枝脖子上的劍傷吸起血來。青木大驚,連忙去抱她起來,沒想到她力氣大得驚人,死死抱著柳枝不肯放。
青木知道她餓了,柳枝死而未腐,肉身仍如正常人一樣鮮活粉嫩,她出世的這段日子,沒有奶水哺育,定都是靠著吸食柳枝的鮮血而活。
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他的牙不由又長了幾分,內心深處一股強烈的渴望呼嘯欲出。可是那人是柳枝,她以自己的血肉哺育自己的孩子沒有錯,自己又怎麼可以……
他拚命的壓製著,牙抵得上顎生疼,指甲也是變得長而漆黑,想將一切都撕成粉碎。再望向棺蓋裏的自己,眼睛成了血紅色,白毛還在不斷生長。從未有過的饑渴感覺,促使他撲倒了柳枝的麵前。
眼前一片誘人的血紅,他幾乎要失去理智。突然憶及以前征戰時在一廟宇遇見的老和尚教他的一段經文,便快速的在心裏默念起來。總算逐漸意識清醒,獠牙、指甲還有身體表麵的白毛也逐漸退去。
那嬰孩見他恢複成本來清朗俊挺模樣,忍不住伸手來抓他臉,青木也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小手。
打量四周,正想著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出去。一般陵墓為了防盜墓賊,機關陷阱遍布,裏外都完全封死。不過通常工匠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活埋在裏麵,都會修些暗道,應該不難找。
卻沒想到此時小嬰孩抱著柳枝咿咿呀呀的一個人玩得起勁,竟好奇的伸手把她嘴裏的珠子取了出來。
糟了,青木預感不妙,柳枝還沒醒。可是已經阻止不及,果見柳枝屍身以奇快的速度迅速腐化變作幹屍骷髏。小嬰孩握著珠子手足無措,看到娘親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青木黯然的呆立了幾秒,把柳枝的披肩拉高,蓋住了她的臉。如今他和孩子都是活死人,沒有了可以喂養的血肉,是必須得從陵墓裏出去了。
本來想追隨柳枝而去,沒想到竟變成了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但是對他而言,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隻是,還有柳枝的孩子要照顧。那就活吧,不論以什麼形態什麼方式活下去,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青木抱起孩子,拾起那兩顆一模一樣的珠子揣在懷裏,在柳枝幕前拜了拜,出了陵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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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以後。
桃源市,以前也叫桃園市,因為市郊種滿了桃樹,仿佛一個巨大的八卦圖環繞在周圍。每年三月桃花初始開,是一大勝景,為桃源市帶來了可觀的旅遊收入。
淩晨三點,市中心一條沿河的路邊,仍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這裏是著名的酒吧街,就算深夜來往的人也是絡繹不絕。街的最尾端,有一家小店。和旁邊一排裝修風格或奢華或奇特或個性以招攬顧客的酒吧不同,就是很簡單的在門邊立了一個燈箱,寫著“成人用品商店”,上麵掛了個紅色招牌“脫骨香”。
一般的情趣用品店都開在靠近居民區的地方,這兒地價貴,也沒見店裏有多少出入的客人,旁人都好奇它怎麼經營得下去。偶爾被酒吧裏的音樂吵得頭痛腦脹的,便隨便溜達到這家店裏逛逛。
店裏貨品非常齊全,除了一般的安全套、潤滑液、充氣娃娃、情趣內衣,歐美日韓的情趣用品,還有各種滋陰壯陽的藥物。有需要的還可以隨時預定,送貨上門,隔天就到貨。
店主總是不在,店子通常傍晚才開,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女孩看著。來光顧的如果是臉皮薄的年輕人,看到賣這些東西的是個小女孩,難免扭捏害羞。如果碰上齷齪大叔或者喝醉酒想要鬧事的,一走進店裏,聞著旁邊貔貅金熏爐裏燃的香,神使鬼差的便也掏出錢買一大堆東西,然後暈乎乎樂滋滋的走了。
此刻,脫骨香店門再一次被人推開,門口掛的風鈴響了一陣,格外悅耳動聽。來人忍不住抬頭看,白白的,一根根一片片,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到有些像掛了一串骨頭,心裏不由惡寒了一陣。
櫃台後的小女孩對著屏幕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劉海雜亂的用筆蓋固定在頭頂,穿著奇怪的女仆裝,綠色光線映襯在臉上十分可怖,聽見他進來卻連頭都沒抬一下。
“你、你好……”
“你好先生,我們這有各類進口的歐美日韓成人用品,新到貨的震動狗尾肛栓、子彈頭情趣跳蛋、趣味口塞、英雄旋轉前列腺刺激器、非常體味雙頭龍、珠聯璧合激情組合套裝,你想要點什麼……”
小女孩眼皮也沒抬,倒背如流跟念順口溜一樣。
年輕男子羞愧欲死,整張臉漲得通紅。
“不、不是……妙嫣推薦我來,說這裏可以拿到貨。”
女孩這才抬起頭來,挑挑眉毛:“你要新鮮的還是過期的,新鮮的800,過期的200,特殊血型另加錢。每袋200cc,一次買上十袋打九五折,二十袋打九折。”
“啊,好貴,搶劫啊,五十袋新鮮的A型血……可不可以?”他下回不想來這了,要是讓別的女孩子,不,就算女僵屍,女吸血鬼看見他進來這裏,也很不好意思啊,他扭捏著。
“暫時隻有O型和AB型的了,你也不怕放過期,一樣給你十袋吧,省著點也夠吃一個月了,最近貨緊,吃完再來買。”
說著進了裏屋,取了一個大袋子裝好了給他。
“可不可以換個袋子啊?”看見彩色塑料袋上老大一個“脫骨香情趣用品店”,還有一個金黃頭發穿著比基尼扭腰作態的女人,男人臉更紅了。
女孩又拿了一個黑色塑料袋一起套上遞給他。
“刷卡還是現金?”
“刷卡……”
終於結完帳,男子倉皇四顧,小心翼翼的飛快跑了出去。
“歡迎下次光臨。”她繼續坐下開始玩電腦。
屁股剛坐熱,一個身穿白大褂,腳踏破爛鞋,腦後還留了條大辮子的男人又風塵仆仆的走進了店裏,手裏還拎了個大大的麻布口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拍清穿電視劇。
未待江小莫開口介紹店裏商品,他就嘭的一下把袋子放在了櫃台上。
“掌櫃呢?掌櫃呢?”
女孩抬起頭來眯眼笑:“你好,老板不在,你想買點什麼?”
“俺不是來買東西的,俺是來賣東西的,聽說你們這裏收這個?”
男子打開麻袋,裏麵裝著一個瓷瓶。
“我剛屍變從裏麵出來,俺家家境一般,沒啥陪葬品,這瓶子可是俺家傳寶貝!”
女孩接過瓶子細細打量,這是一個纏枝蓮龍耳瓶,胎呈青灰色,釉色豐富,瑩潤典雅、透明度強,在燈光反射下尤為好看。
女孩輕歎一口氣慢慢搖頭:“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這瓶子胎質粗鬆,施釉不均,畫工板滯,做舊痕跡明顯,是個贗品。”
“什麼!”男人氣得鞭子都快翹起來,抱著瓶子左看右看,果真和他當初收藏的那個不太一樣了。
“該死!明明叫那個女人把瓶子和俺一起埋了,她竟然敢拿個假的來糊弄俺!早知道應該把她拉來一起陪葬!”
男人說著就要把瓶子往地上砸。
“別別別!”女孩連忙攔住他,“雖說是贗品,好歹也是康熙年間的,值點錢,砸了多可惜啊!這樣吧,我給你三萬塊,你把瓶子留下吧?”
“三萬?夠我在這裏買棟宅子,娶幾個小妾麼?”
女孩滿頭黑線:“恐怕不夠,但是你重新買套衣服和鞋換上是綽綽有餘了。”
新僵屍想要重新融入社會,過普通人的生活不容易啊,稍有作奸犯科,謀血害命,就會有鬼差和一大堆同樣隱匿在都市裏的修道者等著收拾和追捕。
於是男人接過錢塞進麻袋裏,興高采烈的奔商場購物去了。
不一會兒門又開風鈴又響了,這次女孩一蹦就蹦了起來,開心的竄到來人麵前。
“老爸,你回來啦!”
麵前的男子容貌俊朗、氣度磊落,淡然微笑的神情,雖然清澈卻仍不可見底,自有一股冷然堅毅。黑色的貼身外套,設計簡單,剪裁得體,做工精致,袖口上還手工繡有幾不可見的同色花紋,外表沉穩又有一種內斂的灑脫,正是青木。
他低頭溫柔的看著女兒,眼睛一如露水洗過的秋夜星辰。
“小莫,還在看動畫片?困了麼,明天還要上課,你先去睡吧,下半夜我來守。”
“你白天做完手術,晚上又給死人化妝,還是你先去睡吧,我一點都不困。”
“老師都打電話來跟我說過幾次了,說你上課老打瞌睡。”
“反正教的都會,聽著無聊還不如睡覺。”
“無聊的話就別去了吧。”
“上課無聊,可是學校還是挺有趣的,還可以多交些朋友,我不想每天一個人悶在家裏。”
“對不起,最近老爸有點忙,都沒時間陪你。”
“沒事,你忙你的,我玩我的。”江小莫不以為意的歪著腦袋。
“怎麼又穿成這樣?”青木看著她身上的女仆裝無奈搖頭,昨天他記得是水手裝。
“最近動畫片裏很流行,很可愛吧。”
“都多少歲了,還裝嫩,肚子餓了沒?”說著遞過來一個小的黑色行李袋。
江小莫打開袋子一看,沮喪的嘟起嘴:“怎麼又那麼多O型血啊,我不要再喝了,膩死了,大部分還是過期的。老爸,好幾種血型都缺貨。”
青木走到沙發邊坐下。
“O型血的人比較多嘛,最近獻血的人少,醫院血漿不夠,其他血型病人有急用的。”
“你說了隻要我表現好,每個月可以有100cc的RH-喝的!說話不算話!”
“有過期的你要不要?”
“不要。”江小莫嘟著嘴巴,“那我今天要吃牛排。”
“好,我去做,還是三成熟?”
江小莫點頭。
很快晚餐便做好了,小莫貪吃又嘴刁,青木做了一千年的菜,學了一千年,就沒有哪國或者哪種菜是不會做的,都快成廚妖了。
兩人坐在桌前,小莫舉起裝滿鮮血的高腳杯澆了一點在牛排上,聽著“滋滋”的聲音,口水都快滴下去。
一麵狼吞虎咽,一麵和青木閑聊。
“老爸,今天傍晚有個男的來買按摩器,長得雖然很醜很猥瑣,但是居然是RH-耶,走到哪香味飄到哪,饞得我啊,差點就沒撲上去!”
“你不要那麼貪吃了,最近怎麼沒看見你那個同學來接你上學?”
“我把他趕走了,每天跟在屁股後麵很煩人啊。”
“人家那是喜歡你,想追你。我不反對你交男朋友啊,有空多出去逛逛,談談戀愛,看看電影,不要總坐在電腦前麵。”
“老爸,你想啊,雖然你女兒我長得是貌美如花,可是好歹也快一千歲了,怎麼可能看上十多歲的小男生,那不是老草吃嫩牛麼?”
青木搖頭無奈的笑:“智力還不是始終停留在十多歲,這些年有過長進麼?”
“總之,我一定要找個RH-的男朋友!老爸,你什麼時候也給我找一個媽媽啊,娘親都死了那麼多年了。”
青木沉默了一會,轉移話題道:“愛芽婦產科醫院出了點問題,我明天要去看一下。”
“鬼怪作祟?”
“還不清楚,這個月在那做過流產的女人已經死了十多個了,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也夭折幾個。”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看店,我到時過去一趟,正好有一個死嬰讓幫忙化妝。”
“哦。”
“小莫。”
“什麼?”
“下周一是你娘忌日,我帶你回去拜祭。”
“老爸你每年都回去拜,都拜了一千年了,最近那麼忙,在家上上香意思下就好了嘛,娘又不會怪你。”
青木笑而不答,安靜的吃著牛排,餐盤裏血淋淋的,動作卻優雅至極。
“吃完了就先去睡吧。”
“恩,老爸晚安。”小莫伸長脖子,在他臉上親了親,蹦蹦跳跳回樓上房間睡去了。
青木一個人坐在河邊護欄上,嘴裏叼了根棒棒糖,抬頭望了望星星,從懷裏拿出一枚銅錢細細摩挲,上麵“天禧通寶”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多年把玩變得溫潤無比,邊緣卻磨得十分鋒利,方孔穿了一根細長的銀鏈,凝結他千年的法力,可以輕而易舉的摧金斷玉。
回到房間給睡得歪東倒西的江小莫蓋好被子,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這千年彈指一揮間便過去了,若不是有小莫在,他便真活得如行屍走肉一般。之前他沒有能保護好柳枝,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守護好小莫,不讓她受任何傷害。
回到自己的房間,躺進了棺材,雖然這麼久,還是不習慣睡在床上,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裏,能讓他更有安全感也更加平靜。合上棺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身體仿佛慢慢沉入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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