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19 更新時間：11-04-01 16:26
對於接或者不接這樁生意，傾城還不至於到苦惱一晚上睡不著的地步，能讓蘇風堡的留少主找過來的，必然自己是推不掉了，早在蘇留放下話來時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隻是她和老姐從來都習慣性的要耍一下上門的金主們。
睡足一個懶覺，磨磨蹭蹭到上午才起床，沒帶招搖撞騙的幌子，傾城特意換了件已經被洗得發了白的灰色袍子，把臉上的褶子又重新堆了堆，仔仔細細戴上一頂梳得光光整整的白發，又翻出一個已經被磨得光滑如鑒的拐棍，一步三抖的抖到了醉川堂。
蘇留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麵前是一桌擺得齊整的酒菜，三十年陳的梅花釀就拿滾水溫在一邊。
“先生果然守時。”蘇留站起來，手朝凳子一擺，笑容疏離，“不知二小姐是何意思？”
“二小姐說，蘇公子的話她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今天再遣小老兒來問問公子。”傾城搖搖頭，壓根就沒有走過去坐下的意思，好像昨天那個吃完一桌菜的餓死鬼和今天這個勤儉節約的老人是兩個毫無瓜葛的個體，“小老兒未得好消息，酒就不領了，問完還得回去複命。”
“先生請說。”傾城不配合，蘇留坐也不是，站又不像那麼回事，隻得自己也離了位子，和傾城麵對麵站著。
“第一，小姐說了。”傾城半眯著眼睛，微微收起下巴，“公子可有期限？若是那位如意一年有人來殺，小姐得替他殺一年的人，十年有人來殺，小姐還得替他殺十年的人，豈不是沒個頭？步家還得接別人生意。”
“這個還請二小姐不用擔心。”蘇留眼神一暗，“隻需從淩雲城到京城一路即可，切記不可讓如意發現。”
傾城一個沒站穩，差點拄著拐棍摔在地上，她怎就昨天就腦抽忘了，蘇家小姐名如意，好像也的確是隱隱有收到風說蘇小姐執意脫力蘇風堡，要嫁與安平王為妻。
“先生，不知小姐還有何問題？”臉上就算是堆了滿臉的褶子來遮住表情，蘇留還是相當快速的捕捉到了傾城一瞬間的失神。
“咳咳……這個，第二。”傾城趕緊回神，難怪老姐不願意接，攤上蘇風堡多半沒啥好事，還偏生和皇家扯到一起去了，“小姐說，步家隻管死人和將死之人，活人不會管，蘇公子所指的是殺掉所有想殺如意的人，那麼，那人最終是否得手，不在小姐的管轄範圍之內。”
蘇留的眼神暗淡的時間明顯長了一點，他請步家出手的本意就是保如意平安，但步二小姐這麼說……的確也是很符合一個殺手的作風。
“還請小姐盡量在那些人出手之前出手，若是如意無恙，殺掉一人，在下願再加五百兩。”沉吟片刻，蘇留還是決定自己退一步，畢竟請個殺手來當保鏢，其實和請一頭狼去頂牧羊犬的職差不多。
“那麼此問是小老兒替小姐問的。”傾城頓時笑的和大尾巴狼一樣，摸著白花花的山羊胡子，輕輕咳嗽一聲，“蘇公子所指的若是無恙，是指性命無恙？”
大不了撂挑子時不要那多出來的五百兩，傾城本來也就沒打算要，更何況隻要保住蘇如意的命，她缺胳膊少腿中毒都和自己無關了。
“自然。”蘇留一愣，繼而聽出傾城話裏的意思，也隻得黑線應下，就目前步二小姐所透露的態度來看，這已經是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了。
“第三。”傾城頗為滿意的點點頭，“不知蘇公子可還在如意身邊布下別的人沒，若是小姐接下這宗生意，小姐必須知道哪些人是不用殺的，當然，公子大可放心，殺手有殺手的規矩，小姐絕不會揭破這些人的身份。”
“有。”唯有這個回答不附帶別的解釋，蘇留說出這個有字已是冷汗涔涔而出，哪怕就是他自己，也不知到底在緊張什麼。
青州步家，譽滿江湖的殺手世家，雖說招牌就明公正道的擺在青州城內，高牆大院，平時也是人來人往的，看似普普通通和一土財主家一樣，但真正進去了的人才知玄妙。
沒有奇門八卦，地勢不含五行，唯一的特色就在於裏麵沒有主宅，清一色的下人屋子，層層疊疊彎彎繞繞，走哪兒都是一個景，所以，在三番五次夜探未果之後，他走正門進去也沒能見到正主兒，隻有換了一撥又一撥的仆侍，帶著自己走過一群一群的大小一樣的方塊屋子，最後一個在廊下等了半天，一個青衣傳了大小姐的意思，讓自己奔京城來找個不搶生意的算命先生。
所以說到底，細想起來……其實，他找的這個百年步家，除了麵前這個老頭的武功，其餘的還都挺不靠譜的。
這個有字，說的太冒風險了。
最後還是裝出一副沒忍住的樣子，上前拿了那壺梅花釀，傾城覺得自己的厚臉皮功已經日趨化境了，“公子的意思，小老兒會轉達給小姐，至於我與小姐如何聯絡，就不勞公子費心了，我這房子小，屋頂不太牢靠，經不住公子趴一個晚上。”
“先生請便。”蘇留沒留意傾城最後那句意含諷刺，緩緩坐回凳子，背脊挺得筆直，如果這個步二小姐不答應……果然還是要把那一家子全都滅口麼，看上去全都不像有多高武功的……
傾城捏著壺柄的手指狠狠一緊，雖然說她本來也就好奇想看看那個閨名如意從不在江湖露麵的蘇家小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但現蘇留竟然就起了滅口之心，似乎是由不得自己不接。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蘇公子。”袖子裏一直扣著匕首的右手鬆了下來，“難道以蘇家堡的實力，還護不住一個人？”
蘇留一怔，繼而放鬆下來，“這是在下自己的事，與蘇家堡無關。”
也是，就算步家知道自己在如意身邊伏下人了又如何，殺手有殺手的規矩，那些權利鬥爭，也是他們所在極力避免的，更何況，步家所能看到的，必不如自己全，就算他們最後卷進來，也不會有多妨礙到自己。
“告辭，蘇公子。”傾城把酒壺放在桌上，重新拿起拐棍子，一扭一拐的抖了出去。
果然不管是不是好奇，自己還是得接這個差使。
半夜偷偷溜出去一趟，在城西成功甩掉蘇留，第二天傾城頂著倆大黑眼圈咬牙切齒的去和蘇留簽訂賣身協議。
“二小姐讓小老兒代問公子，任務開始的時間就是如意從淩雲城出發的那一天開始，對吧？”
“的確如此。”蘇留點頭表示時間確認無誤，“敢問先生，二小姐還需要別的信息麼？”
“小姐沒問，小老兒不敢多言。”賣身契一式兩份，一人一張，傾城冷哼一聲，收紙入懷，“隻是小老兒替小姐多言一句，提醒公子，殺手有殺手的規矩，一條線上的任務按先來後到，隻接一個，隻管死活，公子千萬不要想多。”
“嗬，在下信得過步二小姐。”蘇留一笑，“就算在下信不過步二小姐，也該信步家招牌，老先生請放心。”
信你我就是傻缺。傾城在腹中把蘇留祖宗十八代全部一通狠罵，自己當了快十年殺手了，別的本事沒有，認殺氣那是一認一個準，蘇留明明是動了殺心，嘴上偏生還說的這般好聽。
事情一旦真的牽扯到皇家，那就複雜了何止一倍，不僅要考慮任務成功的問題，還得連事情做成了之後怎麼跑路的問題都得提前想好，江湖事過了也就散了，一年過後誰還記得誰，問題是皇家那群閑著沒事幹的，沒事就會記著這些雞毛蒜皮的來秋後算賬，不想接非逼著接，說不接那叫抗旨不尊，一家子統統的砍掉砍掉。等真接了，事成之後翻臉不認人，哪怕說的再明白殺手就是沒有感情的刀，他們還是固執的認為隻有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典型的當了紅倌還要立牌坊。
“唉，可惜了。”傾城坐在賞花閣後院的廂房裏，卸去易容，隻把頭發全束起來作男子打扮，斜倚在榻中，懶懶的拿了根銀簪子撥燈芯，“姐，你說，好好的蘇風堡少堡主不當，非跑去攪合朝廷裏的事，偏生人家還不一定領他的情。”
“嗯，你這次怎麼想？”傾國也是一身男裝打扮，端端正正坐在紅木太師椅裏，五官和傾城有三分相似，卻又都是平平的相貌，扔在人堆裏就再也撈不出來了，“事情牽涉朝廷，青州那兒我已經讓他們全散了。”
傾城翻身坐起，目光灼灼的盯住傾國，“姐，你得幫我，我要變漂亮！”
端著夜宵進來的碧鳶聽聞此句，手一歪，一下沒穩住，兩碗湯圓撒了個滿地。
“可以。”傾國的抗打擊功力明顯比碧鳶要深厚得多，麵不改色的上下掃了自家妹子一眼，點點頭，“如果要這樣，那流水閣也得廢了，我給趙燃重新找份事做，你準備吧。”
“我說，是流水閣的開銷太大，你早就看不順眼了吧。”傾城麵容稍微扭曲了一點，傾國能很明顯聽到話中磨牙的聲音，“別每次都拿著我當借口。”
“開銷大，但收入也很可觀。”搖搖頭，傾國站了起來，“我會安排人把安平王拖在淩雲城，明天一早出發，路上我會打點。”
“真無趣……啊！”傾城重重的往後一倒，後腦勺狠狠的磕在床沿子上，“痛……姐。”毫不費勁的擠出一包眼淚再抬頭，門口晚風吹落葉，就連碧鳶也跑得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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