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49 更新時間:11-03-28 03:27
桃花瓣摻雜了蜜糖的茶水幽幽冒著雪白的水汽,聖祁清雋如畫的五官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月下纖細的手指支撐著下頜,默不作聲地注視著聖祁。
“月下姑娘也知道四年前的宮變吧?”聖祁輕聲問。
月下點頭。四年前那場慘烈的宮變她當然聽聞過。皇太妃寧雪的父兄勾結皇族禁衛軍意圖逼宮謀反,才登基的少年天子狄凡塵孤苦無依,全仗著聖祁領導的江湖人以及忠臣右丞相白洪濤麾下將領調回的禦前軍拚死護駕才得以幸免。而在調兵過程中,天子近衛軍浴血奮鬥至無一人生還,太後和狄凡塵生死未卜,而聖祁。。居然以一人之力抵擋住數千禁衛軍的攻擊。這樣近乎恐怖的強大讓人不禁膽寒。那時的西郊茂京因為地勢偏遠,未受到戰火波及,但是所有人仍舊膽戰心驚,那個夜。。是鮮血染紅的。
“皇太妃寧雪的兄長寧雨,與我父親曾經是同門師兄弟,他們也與先帝狄遠埃交好,可謂密友。後來不巧的是,他們卻同時遇上了一個人。”
“你的母親?我聽說你的母親曾經是“天下第一美人”,美貌必然不在紫公子之下吧?”月下有些好奇。
聖祁頷首:“對,我的母親是藥穀穀主的女兒,當年隨我外祖父進京更是遇上了平民打扮的我的父親,寧雨以及先皇。母親與父親一見鍾情,卻未想到寧雨和先皇也對我的母親動了心。後來先皇得知父親與母親兩情相悅,就黯然退出,但是沒有和我的父親產生任何芥蒂。或許因為他是皇上吧,總是會失去一些東西的。寧雨也在後來娶妻生子。再後來,我出生了。就在我還不足一歲的時候,邊境動亂,父親奉天子之命帶兵出征,留下母親和我在家中等候。後來,寧雨借口他的妻子想要見一見母親,將母親帶進他府邸。。”聖祁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侮辱了母親。。”
月下神色微變。
聖祁閉了閉眼才重新開口道:“母親含辱回到家中,未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但是一直鬱鬱寡歡。知道我三歲時,父親才因為偶然的途徑知道此事,悔恨交加,而此時的母親也因為一直心力憔悴而病入膏肓,在我四歲時去世了。那時她才不過二十三歲而已。而父親為了保護我,並沒有立即向寧雨發難,而是努力將恨意壓製在心底。他教授我他畢生的武功,並且把我送到他的江湖夥伴中學習武藝。我十二歲時,他在一次出征時不幸遇難。但是那時我並不知道,直到我十四歲才終於得知了此事,也知道了他居然是自殺性衝入敵軍中毫無反抗。否則以他的武功,千人圍攻都不可能捉住他。。”
“為什麼?”月下注視著他,輕聲問道,“為什麼他放棄了報仇?”
聖祁苦笑:“或許是因為他仍然認為寧雨是他的兄弟,或許,他直到先皇知道此事會為他報仇。可是他卻從未想過,他那樣任性地追隨母親而去,隻能留下我一個人。後來我一直留在鄴殿學習武功,父親去世後一直處於不冷不熱狀態下的寧雨和先皇矛盾加劇,但礙於十幾年的友情並未爆發。先皇因為我的父母暗地打壓寧雨,讓他極為不滿。四年前,先皇駕崩,當今聖上十一歲登基才一周時間,寧雨就同他的父親勾結皇族禁衛軍謀反——我想他那時應當已經忍耐多時了。後來的事你大概也知道,我沒有護住太後,隻能保護了聖上,當庭斬殺寧雨,也算是為我的父母報了仇。。”
“四年前。。你隻是和我一樣大吧?”月下用手指支撐住下巴,柔聲說,“你的力量仍舊算是保護住了你想要保護的人。四歲你失去母親,十二歲你失去父親,可是你最終還是維護住了你想要維護的。也許你失去過,可是正如你所說,那些東西太久遠了,其實你還是幸福的。”
聖祁安靜地微笑:“對,失去的東西很遠,相比那些竭力抓住什麼卻還是失敗的人,也許我的失去不是我可以理解的。”
“如今,聖公子你失去不了的東西隻有兩個吧?雖然把人比作東西有些失禮。對你而言,紫公子和聖上。。獨獨不能失去。不過我也相信,他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
“很銳利的眼光。”聖祁拿起有些冷卻的茶喝了一口,“可以說,陛下和濯是我最大的弱點,失去他們才是最令我痛苦的。”
月下突然笑了起來,對上聖祁驚訝的目光,她淡淡說:“我們兩個所害怕的東西都並不是死亡呢。無論是去還是背叛,都是建立在別人對我們如何的基礎上,其實如果問別人,大部分人都應該會說死亡才是。”
“這說明,我們心中都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月下頓了頓,沒有繼續接著說下去。而是好奇的轉變了話題:“聖公子,恕我冒昧,你雖然是天子的密友,兄長,在宮變中又維護了他的性命,為什麼沒有接受官職?以你的身份地位,沒人可以質疑你吧?”
“這個問題皇上似乎當初也問過。”聖祁微笑著回答,“我厭惡官場的沉浮是非,厭惡應酬交際,我隻是個江湖人,在江湖長大,你方才說,我的能力或許真的可以接受任何官職,這或許並非好事。陛下現在還有些依賴我,畢竟我曾經保護過他,可是那是因為他還是孩子,等到他二十五歲,三十五歲。。或許就不會這樣想了。”
“你是說。。功高蓋主?”月下若有所思,“也對,無情最是帝王家,有幾個皇上會允許自己臣子的光輝超越自己。。”
“無情最是帝王家?”聖祁跟著念了出來,“這句話。。到時精辟貼切的很啊。。”他目光一轉會意笑了起來,將茶水一飲而盡,想著月下舉杯道,“這樣說起來。。月下姑娘可以也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恐懼背叛和欺騙呢?”
月下身體忽然僵硬,手指在膝蓋上緊了緊,張開嘴卻隻是呼出一口氣來。
“對不起,我冒昧了。”聖祁連忙道歉,神色微微有些後悔。
“沒關係,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月下卻是釋然一笑。重新開口,“失去至少留下的還是美好的回憶,可是背叛和欺騙卻是不同——你全心全意相信的,依賴和喜愛的人,居然一直在利用你,或者居心叵測,或者為了什麼更大的利益把你舍棄,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被丟進了冰水裏,那麼冷,可是無法掙紮擺脫,神誌清醒,可是什麼都改變不了。那樣的痛苦,就像是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你隻是一個人,沒有什麼在可以信賴。。”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消失不見。
聖祁沉默一瞬才開口說:“其實那還是失去,失去的是一種信仰。”
月下有些愣神。
“人或者,總是會有些信仰支撐自己的,否則或者就沒有意義。最信賴的人,最愛的人就是一種精神的信仰,他們如果背叛了自己,那是對信仰的一種摧毀。隻不過這種失去是精神上的失去。”
月下看著他,神情有些無措。
“月下姑娘,如果你被人背叛,會怎樣?”聖祁突然開口問道。
月下微怔,眼神有些閃爍:“如果隻是一般的人,我不在乎,因為我並沒有喜愛他們,也並沒有對他們投注希望。但是如果是我信賴的,喜愛的人這樣做,我想我永遠不會原諒。我在乎他們,所以我還是不能狠心的報複,那麼就不要回頭,把那個人忘記吧。”
“如果我在乎的人背叛了我,我會永遠離開他,形同陌路。”
“說什麼悲悲切切的話呢?祁,不符合你的風格嘛。”在房間陷入短暫沉默的刹那,誘人的桃花香伴隨著紫衣人悠然而入。紫濯的長發仍是灑了一肩一身,領口開的很大,精致的鎖骨處紋著和臉頰上相同的紫蝶,襯得雪白的肌膚柔嫩異常,風華絕代。
碰上月下詢問的目光,他勾唇一笑:“陽佐小公子已經吃了藥睡下了,不用擔心。”
“多謝紫公子了。”月下抿嘴一笑,似乎立刻從恍然中清醒過來。
“那麼客氣做什麼?叫我濯就好了。”紫濯湊近月下,手指彎曲彈著她的眉心,月下隻好揉著眉心歎氣,後者繼續湊近,鍥而不舍地努力:“叫一聲聽聽——乖啊,叫一聲啊——叫啊——”
太近了,這張太過於妖媚的臉湊近後月下有些難以適應,隻能抵著他的額頭向後推。
“叫啊叫啊叫啊——”
“濯。。”
“這才乖。。小月下,過來讓我彈一下——”
紫濯抓著月下鬧作一團,聖祁含笑不語,直看著二人打鬧,直到兩人終於結束了你追我逃的“遊戲”時,他才溫聲道:“這樣說來,我們的稱呼也改改吧。你喚我一聲祁就是,我也就稱呼你月下吧。”
月下猶豫了一瞬,還是抬起頭微笑起來:“祁。”
“月下。”聖祁微笑,笑容溫柔如春水,從唇角融融一直暈染到眼底。
紫宅的生活平靜安定,這樣的生活是月下之前期盼卻無法得到的。
月下不清楚有多少人已經知道了聖祁把她和陽佐帶回紫宅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避風頭”要多久,聖祁不說,她也不問,每日單調的生活裏,看著陽佐一日日健康起來,她已經足夠滿足。
直到有一日聖祁渾身血跡地回來,帶來的是一個可怕的噩耗。
“西郊茂京三十五戶昨夜被人滅門,共一百零六人。。”說話的時候聖祁別開了眼,眉心微皺,似乎是不忍看見月下聽聞此事的神情。
月下卻比他想象的冷靜太多,她隻是抬頭看著聖祁,眼睛空茫茫的反射不出任何光亮:“是誰幹的?”
聖祁張張嘴還沒有說話,紫濯抱著個渾身濕透的孩子走進來,美目含煞,神情陰冷:“雲陵四大殺手。祁派去保護的高手二十四人全部被一招斬殺,茂京老小幾乎個個死於夢境中。。這個孩子機靈,聽見聲響藏進了水缸,躲過了一劫。”他的聲音冷漠可怕,讓月下盡管悲痛卻仍然頭皮發麻,語氣中翻湧的恨意已經無法掩藏一絲一縷。月下詫異之餘看向那個昏迷的孩子,不由失聲大聲叫:“小悅!”
“這是唯一活下來的孩子,不過他太過於驚慌,我點了他的睡穴。。不用擔心。。”聖祁轉身看著月下,她的神情因為過於冷靜而顯得冷酷,但是那之後隱藏的痛苦卻讓他半晌才勉強說出話來:“月下。。對不起,我們。。”
“不是你們任何人的問題,二十四位保護他們的大哥也死了,他們更加無辜。說來說去,這還是我的冒失造成的。。”月下抬頭看向紫濯。隻有她自己知道,在聽聞噩耗的那個瞬間,她是多麼想呐喊哭泣,多麼恨,多麼痛,可是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可怕的自製力使她能夠保持原有的鎮定。她知道這不是聖祁或者紫濯可以阻止的。她經曆過死亡,並不是那麼害怕這個東西,生死有命,那些受了她的牽連而無辜死去的人們,或許還能在另外的美好世界投胎。
紫濯的恨意甚至比她還要明顯,她想知道那是為什麼。
聖祁將小齊悅抱過來,找了一個老嬤嬤為他清洗後,扭頭看了一眼紫濯才慢慢道:“你對雲陵四大殺手了解多少?”
月下臉色慘白,許久才慢慢恢複了一些情緒,捂住胸口道:“雲陵四大殺手是我雲國邊境的王族人,其族人擅長騎馬打獵,以男子俊美無雙,女子彪悍狂放著稱。雲陵四大殺手是江湖中人,卻效忠著雲陵王室,相傳沒有人能夠抵擋這四人的合力攻擊。。大約就是這些。”
“對。”聖祁隻是點頭,神情嚴肅起來,“四大殺手行蹤詭異,卻很少涉足我雲國江湖,相傳他們效忠的對象是雲陵二王子百裏瀟,這位王子在雲陵地位很高,甚至相傳他才是最終繼承王位的人。四大殺手分別被稱呼為“執筆”“弄墨”“鋪紙”“洗硯”,其中弄墨是四大殺手之首,身手最好,洗硯則最適心狠手辣,昨日來的人也是洗硯,他的殺人方式很簡單,在頸口劃過,不見血色,隻留一道紅線。”
“可是。。為什麼。。”月下喃喃低語。
“恐怕是為了逼出我吧。他們知道你在我府上,認為殺了他們可以讓你心慌意亂,最後我也可以被引誘出來。”紫濯在一側冷漠開口,渾身殺氣大盛,對上月下困惑的表情,紫濯奇跡般又收斂了幾分怒火,看了聖祁一眼。
“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嗎?還是他們要殺了你?”月下仍然迷惘。
紫濯冷聲說:“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隻不過我不想再回憶而已,祁,你若是願意就告訴她,反正我不在乎這些過去。”說著,他竟然猛地轉身離去。
月下茫然地注視他走遠,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聖祁:“濯不在乎什麼過去?他們曾經害過濯的性命?”
聖祁苦笑,之後歎息:“若是那樣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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