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6 更新時間：11-08-07 12:44
阡陌居。
在純粹吃飯喝酒的人眼中隻是一間普通的酒肆，它的酒水佳肴不見得比別的地方好；在說書講古的人眼中，它隻是一間聽眾數目龐大品質高人一等的表演場所；但是在讀書人的眼裏，阡陌居，卻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甚至可以以聖地稱之，很多人都以能在這裏的牆壁上掛上自己的墨寶為榮。
而且這裏很是公道，阡陌居牆上的墨寶，多數是得到大家的認可而掛上的，而這裏的主人有時候還會邀請有才實有名望之人來擔當評委一一點評，既盡了雅興，也交流了心得。
不會隨便就因為客人的外在名聲或者身份地位，為了巴結而掛上墨寶，看不起就不讓人進門，每個來到這裏的客人都能得到公平的待遇，就算態度有些微的傾斜，也不會讓人感到備受冷落或者是備受吹捧。這樣不趨炎附勢、不折腰事權貴的風骨贏得了大眾的良好口碑。
有時候這裏又會成為一個小會所，是各界名人雅士們舉辦一些小會，邀請友人來共享一場文化盛宴，或者是結交同道之人的好場所。
有的看不過眼的人就是說，阡陌居隻不過是占據了一個獨特的位置，有好風水兼之好風景而已，它背靠著千日湖，有“湖映千日”的美景，桃李夾岸，楊柳成蔭，長橋臥波，一年四季風景如畫，詩意盎然，所以才能吸引這麼多文人騷客來這裏激發靈感留下墨寶然後換取更大的名聲；還有就是那比之樓宇占據的地方麵積更大的芙蓉亭，殷都裏的人，講求的生活已經從物質方麵升華到精神方麵了，所以這裏的舒適環境自然給了他們最好的享受了。
後來有些酒肆模仿阡陌居而建，可到最後卻全都失敗了，沒有被阡陌居故意攻擊過，而是客人們根本就不賣它們的賬，這也是常人說的阡陌居占了先機，後來者則連個碗邊飯都分不了。孰不料，這也是人家的優勢，兼之精明之處，是實力的另外一種體現。
……
阡陌居的樓宇燈火是比較少的，但穿過小門，到了內裏卻是另外一番乾坤，燈火輝煌不足以形容，一盞盞燈在簷上點著，引著一條路，似是在等待著人從這麵上走過。
馬老四走在前麵，手上還提著一盞，似是怕左蘇眾人走到一些陰影特多、燈火延展不開的地方會不小心失足。
繞過假山曲徑，盡是荷葉田田，盛開的芙蓉，亭亭點綴其間，而此刻夜濃如墨，更為這一份撫媚增添神秘，一座水亭展於眼前，似是長在了花蕊深處。
亭中陳設全不見奢華，一張石幾，幾張石凳，數道欄杆，與樓中的雕欄玉砌比，格外顯得古樸雅致。亭上不見任何的牌匾，估計是認為沒有人能以壓倒性的優勢得到其他人的認可而掛上他的墨寶吧，學問上的東西，誰也不服誰，無論是窮首晧經的大儒亦或是小有聰慧的士子。
而此時，亭中或坐或站的幾人，盡皆眉目緊鎖。
“明天，就是明天了，難道小姐真的是想嫁給那個人？”
首先說話的是一名緋衣男子，麵部的線條很是剛毅，應該是一個十分陽光的人，隻是那眼中的暴戾卻顯現出他不同於外表的一麵，而他現在的咬牙切齒之狀，更顯得麵目有點猙獰，即使僅僅是坐在那裏，那強烈的存在感還是讓人不能忽視。
“現在來說，是的。”
一旁的青衣男子背靠在一根紅柱上，手掌著一把葵扇子，輕輕扇走了那一聲低歎，其實他也無奈得很。話剛說完，另外一隻手便忍不住捂上心口，一聲聲或深或淺的咳嗽聲驟然響起，在寂靜時格外的刺耳。
遮雲的月露出了臉兒，光芒灑向亭子，映出那一張毫無血色的清秀臉孔來。他的衣衫很是單薄，所以能看出那薄弱如柳的瘦弱身軀隨著一陣陣的呼吸吞吐顫抖了起來。
見眾人的目光齊齊看著他，青衣男子便盡量去平伏自己的呼吸，然後蕩起笑容，勉強說道：“我，沒事的。”隻是那話還未完便被更深的咳嗽聲吞沒了。
“還說沒事，你總說沒事，結果就是總躺在床上，要不是偶爾還露個臉，人家都還以為阡陌居是沒老板的呢。”
男子一手倚在石幾上撐著半邊異常秀美的臉孔，另一手則雙指夾著葡萄，往嘴裏一送，不知是否滋味過甚，靈動的舌頭竟然伸了出來，也舔走了指尖上晶瑩的水，表情邪魅非常。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男子忽地一笑，緩緩說道：
“還好月兒小妞沒來，不然肯定又在這裏囉嗦你這個做哥哥的從來不聽她的話，教訓完你之後又將火力轉移到我們身上，凶狠的說著我們不照顧好你，那麼寒涼的天氣還讓你出來，又不提醒你多穿幾件衣服。想起她那冰山美人的外相融化為羅嗦的老太婆，我就想笑，阿祺你別瞪著我，那是你的女人，是你疼她入心入肺，又不是我的，還不讓人說。”
男子笑起來就像笑臉虎一樣，此時鼓著兩雙委屈的眸子，襯著頭上的束發紫金冠，更顯得瑩瑩如水晶般，像極了某種動物。
秀美男子的對麵安安靜靜坐著一位斯斯文文秀秀氣氣的公子，隻見他聽後半掩眸，嘴上不動，心裏卻暗罵一聲“狐狸”。商人自有商人的智慧，戰鬥一事他從來都不會拿到明麵上來的。
“月兒隻是說說，沒有責怪的意思的。”青衣公子的呼吸此時似乎已經順暢過來，一句話下來，終於不再是斷斷續續的了。
“好了，你們有完沒完！”
緋衣男子的脾氣從來都不好，年紀是眾人中最小的，性子也是最衝動的，尤其是在他十分關心某一事情的時候，場上的幾隻狐狸總會砸場子，所以忍不住終於吼了出來。
“小七，這就是你不對了，我們向來都是聚少離多，即使大家都在這殷都之中，也會因為身份的原因而不能多聯絡，今天難得一聚，你卻是發我們脾氣，可應該？而且你知道，小姐向來見到你的戾氣就會皺眉，你可要以這個形象去見她？”
秀美男子說話依然不溫不火，隻是說的每一句話都直刺中心，緋衣男子可以不在乎他的前一句，但是後麵的話卻是讓他的霎時間變得蒼白，臉上的煞氣褪去，露出一張十分年輕的臉孔，人似乎由黑夜走進了白天，太陽在他的臉上綻放。
一時間，夜更靜了，隻餘粗重的呼吸聲音。
……
“聽說那個人是殘疾的。”
涼薄的語氣隨寒風四散，肯定而不是疑問。有一個人一直呆在陰影裏，也一直沒有說話，沒有動作，此時突然出聲卻是嚇了所有人一跳。
所有人的視線都交纏在話源，隻見一個身穿著銀色大袍，戴著半邊銀麵具的人物坐在圍欄上，腿腳翹著搭著，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木樁。他的眼也不逃避，直直看向前方的人們，眸裏似乎能倒映著月光。
“阿銀的眼睛怎麼可以那麼漂亮呢。”
秀美男子不客氣地調戲著，絲毫不為意這降得更加低的空氣溫度。隻是身邊的咳嗽聲又響起，溫度忽然凝住，然後漸漸升高，便又恢複正常，秀美男子狡詐一笑。他們這群人當中有一大半的都是悶騷型的，而娛樂他們，則變成了他最大的興致了，朝廷上的人總是在背後說他笑臉虎，現在想來，倒是十分適合了。
“這是小姐的選擇，我們看戲的就行了。”
“看戲？不管了？哪怕那個人配不上小姐？”
緋衣男子似是不敢相信這話從秀美男子的口中透出，十分地激動與不甘心，衝著紫金冠就一陣唾沫攻擊。
“是的，哪怕那個人配不上小姐。”
在緋衣男子的強烈情緒影響下，秀美的人也收起了麵具一樣的笑容，隻是沒有像緋衣男子一樣滿臉凶煞，而是冷得像塊冰一樣。其實今天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一點都不好，隻是他習慣了隱藏。
不可思議，緋衣男子不明白，這跟送羊進虎口有什麼區別，盡管他的小姐很厲害，但她畢竟性別還是女的。他以為他反對，他們也會這樣的，隻是沒想到除了他以外的人對這件事情都是那麼的冷漠。他張張嘴想說話，但又想不出說什麼，他的口齒從來都比不上這些終日混跡各種人群的人。
“誰又能配得起小姐？”
秀美男子蹙蹙眉，眸光冰冷得很，隻聽他冷笑一聲，再添上一句。一掌擊在欄杆上，向來最穩重的他，此刻也失去雍容穩重的常態。
“你以為你可以？如果是的話，我不介意打破你的幻想。”
“我不……”
秀美男子咄咄逼人的話語刺激得他幾乎頭腦發熱，就要說出，他是，他愛她，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隻是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是無盡的絕望跟在後麵，因為他心底明白小姐對他很好，但很好，並不代表愛。
緋衣男子的目光有些散渙，四轉，然後落到青衣公子的身上，像是要尋求幫助。
“你管不了的這件事，我曾經跟你說過。”
青衣公子苦笑，語音低緩而無力，緩緩搖頭，不再言語。
“我……”
雖然疏狂一世，好歹還是知道的，再怎麼說，這番話出於關愛的切責，他不能不領情。最後歎口氣，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這亭中各懷心事的人，隻覺一片思煩慮亂，便哽住了下文。
“噓……”
秀美男子口中的阿銀忽然出聲，眾人以為他也想加入這混亂的討論大軍，望向他卻是見他雙眼越過他們，緊緊盯著前方虛空中的一處，可是那隻有一池芙蓉，他在等著什麼呢？
眾人知道他的表現是不正常的，在五人當中，會武功的就隻有他和緋衣男子，而他的武功可以說是更勝一籌，可能是提早發現了什麼，所以眾人都安靜了下來，生氣的平複了心情，混亂的收拾起了情緒，挨著的挺直了身子，低頭的抬起了螓首……
直至一隻繡花精致的鞋子出現在視線內，眾人心中霎時變得火熱，人終於是來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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