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80 更新時間:11-05-08 19:01
皆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化身窮苦人家的百姓,為了生計入宮為婢,我探聽著爹娘的消息,斷斷續續得到端良王謀害,太子無奈所下命令的話語。
一個接連一個的深夜,我將藏掖著令牌拿出久久摩挲,我看著離子謝宮尚遠的景和殿,想著與我一般於父親死無可奈何的未來年輕帝王,卻又不知該恨還是惜。
那是一個奇怪的太子,他那偌大的寢宮,宮婢不過一人,卻是令我想調入的機會皆無。所以,我所能利用的機會,便是處心積慮接近他唯一的宮婢——錦若。
錦若長我一年,萬事沉穩,我一次次有意無意“巧遇”她,與她提起連家軍,提起端良王,她皆是一臉緊張神情朝著我搖手,哪怕我們的照麵不過是萍水,可她依舊似一個可親的姐姐一樣,將我拉至僻靜之處,道:“皇宮不比外頭,知道的越少,問的越少,活得才能越長!”
我故作不知地點頭,她便謙和地笑,轉身離去。
日子波瀾不驚而過,
她是聰慧之人,我信她定能在這繁雜的皇宮庭院中倔強存活,可未料到,她的結局,依舊逃不出死亡。
當掌事的姑姑平淡無奇而道,景和殿的宮婢失足落井,要另派人前往時,我的麵前便清楚將錦若容貌浮現。
失足嗎?不過牽強的理由罷了!她不過一介婢女,無人會為她的死耿耿於懷,於我也不是,我看到她麵容清晰變模糊的同時,我亦看見茫茫大雨摧落菊花遍地的模樣,我於唇邊勾勒出一個笑意,前行一步,踏上了前往景和殿的白玉台階。
太子,哦不,此時皇上駕崩,太子即位,他的貼身婢女,該是一個誘人的差事,亦是一個可怕的差事,雖迫皇威,但底下宮人,亦盛傳皇上的天煞孤星之命,他身旁的宮人,無論嬤嬤奶娘,宮女太監,十之七八皆死於非命。
天煞孤星?他果若那樣孤單?
我終於成了皇上唯一的宮婢,麵對著他,我做出的隻能是維諾的姿態,但我也喜偷偷瞅望他,望著他柔和得比女子還美的輪廓與那眉間至始至終的憂愁。
他是帝王,為何,看起來,那樣,憂傷?
不過三日,我便知曉了答案,原來,她不該是皇上,原來,她是女子。
我望著醉眼迷離的她,在我懷間嚶嚶哭泣,說出的話,卻是駭得我緊緊捂住胸口說不出任何言語。
我突然憶起了曾經,憶起我亦女扮男裝躋身軍營的往事,我喜歡父親因我的勃勃英姿展開的笑顏,可是我更喜歡羲和望著我的溫柔的眼眸,女扮男裝十七載,那是怎樣的一個囚禁?
所以,當她的手掐入我的咽喉,我能給予她的,隻能是可憐,夾雜著他殺死錦若的零星恨,於爹娘的深深歉。
那是一種莫名的預感,我賭她不會殺我,所以我倔強迎上她的眸,喚她的閨名:“傲雪!”
這個賭,我贏了,她鬆開手,卻帶著不甘,她說那一聲傲雪,便能斬首我滿門,隻是我的滿門,早已走過黃泉路,喝過孟婆湯,隻望來世不若今生那樣淒慘。
她離開,她回來,她帶著一碗微苦的藥汁,她在我麵前痛哭流涕,她那樣害怕我,害怕得彷徨無措,可是,我又看出她對我的依戀。
我因她的痛而痛,心高高揪起,我們相依相偎,她擁有絕世無雙的權勢亦有著舉世無雙的可憐,我說:“讓我成為你的皇後!”
讓我成為你的皇後,我們擁有著相同的過往,讓我用我的傷撫慰你的痛。
我成了傲雪的皇後,燭火輝映間,她望著我的目光唯剩頻羨,她說:“給我挽個飛鳳髻吧!”我拚命忍住淚為她青絲綰起,青黛紅粉,她換上女裝,那般驚豔絕倫的模樣,我別過頭,流著淚,隻為我的夫君,我北蠻國的帝王——梅傲雪。
可更讓我心驚的,卻是她咬緊唇將十指拔去的模樣,那樣決絕,讓我連勸阻的機會皆無,她開門,依舊保持著高傲,我能做的,隻是將她那樣流連的女子裝束留下,她望著我笑的模樣,很美。
可是,也便是在那個夜晚,我見到了將我全家斬殺的仇人——梅臨江。
他害死了爹娘,又那樣逼迫傲雪,我的指甲掐入掌心,我拚命咬著唇讓自己冷靜,幸而隨後傲雪的昏倒將我全部的心思轉移。
我們似那同根的藤蔓,有著相同的敵人,我與她,各懷自己的秘密,她苦心維持著她的皇位,而我,於今日,於我大婚之日,終於遇到了我朝思暮想之人,不是羲和,卻是梅臨江。
我劃破了手,換取傲雪指尖的藥,我故作無意於梅臨江在禦花園相遇,趁著微醺的暖風,我說:“皇叔,碧涯定會親自取你首級!”
他目光流露疑惑,但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不動聲色間卻言道:“那本王就等著皇後娘娘了!”
他自不識得我,爹爹在外,素喜喚我幗兒!
其實,我也想此刻便將金簪插入他的咽喉,可我不能,因為我的武功不如他,所以,刺殺未遂,帶給傲雪的,隻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可後來我才知道,即便我與梅臨江不過一個照麵,也為傲雪帶來了麻煩。
她徹夜不歸,我獨自麵對燭火,聽著雷聲轟鳴,待了一夜。
快至清晨的時候,夾雜著雨聲耳畔似乎傳來人的腳步之聲,我慌忙打開門,一下間,我再邁不開腳步,眼前之人,是——羲和!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我們遙遙相隔,任雨由小至大,由滂沱至淅瀝……傲雪歸來,我拉著她猶如拉著救命稻草,我在逃離什麼呢?是在害怕羲和?卻又為何?
突然之間,我們三人的命運牢牢拴在一起,擰成一股,雜亂成麻。
日子又那樣波瀾不驚而過,隻是突然,傲雪又久久未歸,雖然我竭力掩飾,梅臨江手下之人亦看出端倪,我慌亂不知如何搪塞間,便請秦公公去請來雙福公主。
雙福,梅淩霜,有著傲雪的相同眉眼,隻是,看到她一身粉妝我突而想到傲雪,又絞痛了心。
希望,淩霜到來隻是與我相伴,卻原來是個錯,她望向我的目光,盡是仇恨,可我顧不上了,因為就在此時,梅臨江的軍隊蠢蠢欲動,傲雪的皇位,怕已岌岌可危。
我等待著傲雪歸來,等待一個奇跡,但最後來的,是羲和,他似乎是一路跑來,在我麵前還不住喘氣,我著急之極時,他卻一言不發拉著我一路疾馳!
他的令牌是暢通無阻的保障,我跟著他跨上大馬,離開皇宮,離開皇城,我們一路向南,他說,南方四季如春,沒有冬日皚皚大雪下的嚴寒,可是於那刻,我想起了傲雪。
我問他:“你可知皇上在何處!”
可他拉住韁繩,拚命催促馬兒前行,絲毫不理會我的問話。
“羲和!”我喊他。
他猛地收住韁繩,跳下馬,淒厲問我:“碧涯,你愛上了皇上,你忘記了我嗎?還是,你為了報仇?碧涯,為什麼我突然覺得不認識你?”
我突然開始猶豫,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與羲和解釋,麵對一切,我隻能用沉默代替,末了,我說:“我們回去吧,傲雪,會等我!”
可羲和不聽我的話,他依舊帶著我策馬而奔,離皇城越來越遠,我看著他在我麵前性情大變的模樣,可怕得如野獸。
傲雪,原諒我,那個秘密,我不能為你保守!
我終於在羲和再度鞭打一株岸邊楊柳時拉住了他的衣服,吞吞吐吐間,我說:“傲雪,是女子!”
羲和不可置信的眼神轉而變得閃爍,他又是一把將我拉起策馬,隻是這次的路,是回轉。
我們來到了廢屋,看著一具血漬幹涸的屍首,羲和立即轉身,隻是不過兩日,皇城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梅臨江終於有了動作。
那士兵擠擠挨挨,層層包裹下的皇宮,該是最為危險之地,傲雪,在那嗎?
羲和朝著皇宮緊皺眉,我隻是果斷給予他兩字:“調兵!”
隻是,來不及了!
我終於又將連家令牌拿出,遞給了羲和,眼眸交彙,煙花蒂出,不過一炷香的時辰,那些早已藏匿於人群的兵士,紛紛跪倒在我麵前,讓我哽咽不能自語。
兩千士兵,於那次突圍,損耗一千,現在,隻有一千人,我憐惜他們的性命,可我亦不能棄傲雪於不顧。
我對羲和說:“將這令牌,給皇上吧,他比我,更需要!”
羲和未答,隻是帶領著我與兵士虛張聲勢,包圍住梅臨江逼宮的軍隊。而最後,在景和殿那再熟悉不過的高台之上,我見到了所有我該見之人。
羲和,我之愛。
傲雪,我之惜。
梅臨江,我之恨。
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隻是沒想到,那預感竟是真實,待我聽到“妖後”名號之時,我便明白,今日,能救傲雪的,萬不會是我那僅存的一千兵士,而是我!
隻是,我想最後一搏,明知是個輸,也要一搏。
我此一生,終是了結,我飄揚在空中,看見了傲雪,看見了羲和,生死之間,誰會為我哭泣誰會因我笑?
我要走了,即便帶著千萬不舍也要離開,也許,我會看見爹娘,也許來生,我依舊會為你們停留……
頭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落下的刹那,我聽到雨落殘菊的聲響,我用盡最後氣力告訴羲和:“替我,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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