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之城

琳琅心，催花淚  第40章 再見，涼城

章節字數：3233  更新時間：11-05-27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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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來得如此之快，行程的倉促也是出乎我的意料，許向東說他近期就要出發去迪定，如果我決定了要跟他走，就必須在這兩天收拾好東西，然後立即啟程。就是我也沒想到，那麼快就要出發，楚良尋也很是驚訝。但是我們終究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驚訝，我隻得準備收拾東西了。

    這兩天裏，我也是把這件事仔仔細細地想了想，撇開和楚良尋的賭氣外，要離開老街還真是有那麼一些顧慮。舅舅養了我那麼久，現在要離開他，我也是很不舍。舅舅說，希望我能走到更廣闊的世界去，擁有好的未來，這樣才是為自己負責。這些年，舅舅把我當作親生女兒，有好吃的舍不得自己吃，盡他所能給我最好的東西，從來不要求什麼回報，也沒有過任何的抱怨。舅舅就像我的父親一樣，真正成為我心裏不可取代的一部分。

    在老街那麼久，要離開了，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想起每一個角落都曾有著時光的烙印，心裏也泛起淡淡愁緒，物是人非，物是人非，眼前的一切都沒有變，卻靜止著，看著人與人之間的變革，眼淚都變得廉價起來。殘河還是一如既往的髒，我也忘記有多久沒有到這裏來看看了，和羅錦南一起在這裏度過的時光，斑駁了回憶。

    熟悉的場景，從來就不會有任何的在意，隻有在真正麵臨離別的時候，才會發現其中的可貴的依戀。我忽然覺得，也許離開之後，我真的會後悔，離開這個我一直呆著的地方。但那也是以後的事了，既然現在已經決定了，那麼這樣也就好了。

    我要離開的消息，除了楚良尋和林歌之外，沒有告訴任何人。學校那邊的手續，也是舅舅去辦的，我沒有再去學校，或許這個消息很快他們也能通過各種途徑知道了。不過我本來在學校裏就屬於那種特別低調的人，即使是忽然轉學也不會成為什麼轟動的消息，不像俞蘇潔那種類似於學校的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會引人關注，要是忽然轉學立刻就可以變成學校頭條。

    在家裏收拾東西，也會有不少樂趣。看著那些忽然從塵埃裏被翻找出來的東西，勾起的回憶總讓人不覺留戀。當初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的鉛筆、不知從哪滾出的硬幣、楚良尋拿來卻忘了拿走的橡皮擦、還有一些小玩意，都是童年時光裏的印記。我看著那些落上了灰塵甚至有蜘蛛絲的東西，心裏不斷唏噓著。真的是人還不如物，人都會變的，但是物品卻不同，你不去看它，不惦記它，甚至忘記了它的存在，它都安靜地躺在原地，任時光消逝，在你偶然發現它的時候，承受你的驚訝和感歎。人是有感情的，會成長的，卻注定不能是最初的樣子。所以人生若隻如初見，就好像一句笑話，在取笑自己打在自己臉上的巴掌。

    我光著腳蹲在地上，冰涼的地板上還有些潮濕的水跡。捧著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東西，我忽然想哭，又想笑。時光在走，我也走了，走向了未知的遠方。如果以後的自己，後悔了現在選擇的道路，我要怎麼麵對自己的詰責？我沉默著，沉默著，任由寒冷的氣息從腳底蔓延開來。

    “許般若，你收拾好了沒有？收拾好了就吃飯。”舅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現實，現在恐怕不是什麼感慨的時候，嗬嗬，我笑了笑，揉了揉麻木的腿，勉強站了起來：“知道了，馬上就好。”我坐在床上揉腿，想起舅舅的表情，忍不住一陣心酸。這些年裏，他把所有的愛和關注都給了我，現在我要走了，他又該怎麼樣呢？可是，我也是無可奈何，總有一天，我要離開他，現在離開和以後離開，其實都差不多。那個兩鬢已經有些斑白了的男人，總要承受那麼多。

    吃飯的時候，飯桌上顯得很沉默，每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似乎誰也不想打破這沉默，也沒有人知道該說些什麼。其實我也知道，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能決定我命運的選擇。如果是楚良尋呢，在說著為了我好，希望我離開的時候，如果是他自己呢？我是說，那個一年半載後就可能回來的他的父母，如果他們也要帶他走，他會選擇離開嗎？我是說……如果那時候我還在。他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他說會陪著我，可是他不讓我陪著他。

    我敲著碗，不自在地看著舅舅，又看了看楚良尋和林歌，這難得的相聚，卻象征著離別，不得不說，現實很諷刺。我隱蔽地瞟了楚良尋一眼，卻發現他似乎有所感應地看過來，我慌忙轉回頭，也不再看他，無論他想說什麼，現在都已經晚了。

    離別來得很快，為了離開這件事，我還很鼓起很大的勇氣做出了很大的犧牲跟許向東說了話，目的就是要求他別把確切的離開時間告訴楚良尋。許向東略微有點不解，不過還是答應了。我們離開的時間正是楚良尋上課的時間，林歌知道後也沒說什麼，不過對於我不許告訴楚良尋的話不以為然，撇著嘴就無視了。

    那一天終於是來了，很是幹燥，但是寒風依舊不客氣，席卷了整座城市，涼城被掩蓋在淩厲的風霜裏。楚良尋一大早就上學去了，期末考試近在咫尺，他的壓力也很大。我帶著自己的所有東西跟在許向東身後，林歌要幫我，我卻不肯，舅舅也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路上氣氛如此壓抑，但是每個人都隻能享受這種氣氛。許向東直接被我無視，他也自覺識趣地閉了嘴。

    風把路邊的樹吹得搖搖欲墜，我的臉上幹燥地像要裂開，半睜著眼看著路，我想我是真的要離開了。從來沒有去過火車站，第一次去，就是離開，我也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回到這裏。跟著一個我恨的人，離開我愛的人，這樣的選擇到底是要執行下去。我伸手接著一片枯葉，心裏忽然停止了所有感情。

    遠遠看到了“城西火車站”三個大字，我忽然堅定了許多，手也不知不覺握緊了，快步朝目的地走，許向東不覺看著我，似乎是有點疑惑，但還是什麼也沒說，緊跟著我，好像怕我走丟似的。火車票是幾天前舅舅排隊買好的，直通迪定，還是臥鋪，我知道一向節儉的舅舅，隻有在我身上，才會慷慨和大方起來，更何況這一次離開，也許就不會回來。他心裏的煩悶和憂愁，我都懂得。但他希望給予我好的一切，他不能給我的東西，是他心裏一直的愧疚，但是這愧疚，卻是我心底最深的疼。

    坐在候車室裏，林歌才恢複了他唧唧歪歪的德行，嘴裏開始不停地跟宣布遺囑似的說著：“我說，你到了那裏，最好是找到羅錦南，不然一個人，被人欺負也說不定。要是你住校的話，就要多注意搞好關係，同寢室的人要互相聯絡好，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看你那德行，冷冷的，要是一個朋友沒有，不被欺負才怪。放假的時候不要溜到外麵去玩，太危險了，你又是外地人，別人會欺負你……”說到這裏，他歪著頭停頓了一下，又說：“哎，反正要不我哪天有空了就去那裏看看你，反正也不是很遠，也就幾小時火車而已，你要給我們寫信告訴地址啊，不然我上哪去找你……”

    林歌的絮叨顯然也是舅舅想說的話，我沒有打斷他，就這樣靜靜地聽著他嘮嘮叨叨，從來沒有這樣耐心過。我仔細看著林歌，他穿著厚厚的棉衣，手不停地搓著，嘴裏卻是一刻也不停歇，我看著他英俊的臉龐，那張看過很多次，已經變成了熟悉的同伴的臉，想起當初遇見，楚良尋撈起他胸前的玉，他那眉頭微蹙的模樣，冰霜般的臉龐白皙地晃疼了我的眼。這樣一個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孩，陪伴在我們身邊，給了我們他所有的感情。林歌比楚良尋多了一份棱角分明，那麼高傲，又那麼平和，那麼缺乏，又那麼富有。他像個天使，來自地獄的天使。

    我就這樣微微出神地看著他，林歌察覺似的停了下來：“怎麼了？”

    “林歌。”我看著他，隻說了那麼兩個字，卻再也沒有別的話，“……”伸出手去抱住了他，此時穿著棉衣的他有點臃腫，可是他的脖子那麼涼，讓我也忽然心疼。林歌一愣，反手抱住了我，許向東和舅舅什麼也沒說，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

    “走吧，該上火車了。般若，到了那裏，一切都要小心，一個人更要注意……”舅舅還是忍不住叮囑著，他一分鍾也沒有浪費，不停地說著，說著，我以為，他的話總也說不完。“我送你們上去。”舅舅拎著我的行李，直到我們找到座位，放好了東西，才停下來。我終於說：“舅舅，下去吧，火車要開了。”

    “好……好……那我們回去了，你要……你小心一點。妹夫，般若就交給你了。”舅舅最後說著，稱呼許向東還是妹夫，然後他們就一步三回頭地下了車。

    我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不理會許向東，爬上自己的床位，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看到了舅舅，看到了林歌，看到火車緩緩啟動，還有遠處飛奔而來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再見，林歌、舅舅。

    再見，楚良尋。

    再見，涼城。

    我的眼淚，最終也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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