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之城

夏日夢，胭脂扣  第38章 夕陽再美總是傷

章節字數：3009  更新時間：11-07-14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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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紀北年的事情，我沒有告訴楚良尋，因為回到醫院的時候看到他已經趴在病床邊睡著了。我靜靜地坐在他身邊，看著那張疲倦的臉龐，原本清秀非常的臉此時帶著淡淡的憂愁之意，楚良尋好久沒有那麼疲憊了吧。我傻傻地看著他，心疼地說不出話來。林歌也閉著眼睡著，他的眼角似有淚意，我有點驚訝，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在夢裏也這樣難過。又或者，我根本沒辦法理解他。原本輕鬆一些的心情，此刻又像是掛上了千鈞之石一般沉重。

    林歌醒來的時候楚良尋還沒醒，我看著他正要說話，林歌卻用食指豎在唇前，做出個“噓”的樣子，輕輕地說：“別說話，別吵醒他。帶我出去走走吧。”

    “你要出去？”我有點驚訝，然後迅速去拿了輪椅進來，把林歌扶下床，他輕輕地放好被子，一點聲音也不發出，隻是不想打擾楚良尋的睡夢。我看著他們倆，心裏一陣酸楚。林歌坐在輪椅上表情就淡了，淡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就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樣，他疼得倒在地上，也要冷言冷語地對我說：“別靠近我！”好久沒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他一這樣，我的心裏就更加難受了，多了幾千隻螞蟻在爬。

    我推著林歌到了樓下，正是傍晚，陽光不再耀眼，準確地說，是夕陽。夕陽垂在天際，好像在依依不舍地看著我們，萬丈霞光輝映，那麼美麗，那麼哀傷。再美，也隻是黃昏，黃昏了，還能做什麼呢。就像人一樣，再美好的人生，如果到了垂死年華，還有什麼用呢？我輕歎一聲，說：“夕陽真美啊。林歌，你應該常常出來走一走，看一看。”是的，這是林歌第一次主動要求出來走走。

    “走一走？”林歌嘲諷道：“我現在還能走一走嗎？”他似乎對“走”這個字眼很敏感，毫不留情地說著。我尷尬地不知所措，慌亂地停下來，不再往前。

    “我……”我看了看他，輕輕說：“看一看也是好的吧。至少，你還能看到。還有不能看到的人呢，失去了，才知道擁有的美，不是嗎？”我知道我的安慰很無力，很愚蠢，可是不安慰又能怎麼樣，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這樣安慰安慰他，哪怕是明知沒有用，可也隻能這樣做。

    “那你失去失去給我看看？”林歌又說，這次我真的愣了，不知怎麼說。他確實變得暴戾陰霾了起來，無論是誰，麵對這樣的人生，也會驚慌失措的吧。我不知怎麼安慰他，隻得沉默了。

    兩個人都沉默著，直到他又打破了僵局：“對不起。”語氣裏充滿了歉意，他是這樣善良，哪怕是再痛苦，也不願意放縱自己去傷害別人。

    我搖搖頭，又想起他看不到，馬上說：“沒有什麼的，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別想那麼多好嗎，我們都不想看到你這樣，我們都希望你好好的，事情都發生了，我也……無法感同身受，更無法安慰你，隻希望你自己能好起來。”

    林歌沉聲歎息：“你看這夕陽，多美啊。夕陽無限好，可是近黃昏。古人都已經這樣說了，每次看到這些場景，我就會想到分別，想到逝去，想到人生這樣短暫隨時會逝去。我沒有想到，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該怎麼辦。那些記者衝進來的時候，他們問我好多好多的問題，我一下子慌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這個時候，我還會因為這些人而忽然感到害怕。原來我也還是會害怕的。許般若，我還是害怕的，我害怕我的人生從此就這樣黑暗下去，我害怕被這個世界嘲諷，我害怕我愛的人跟著我被這個世界嘲諷，我最害怕的是，世界連我愛的權利都剝奪了。我忽然就害怕起來，我是個孤兒，從來就是一個人，但此時，我如此害怕再回到一個人，害怕你們丟棄我。我隻是個廢人了，廢人，比那些七八十歲的老頭子老太太還接近死亡了，我還有什麼啊，我還能做什麼啊？許般若，你說，你說啊。”

    這是出事以後，林歌跟我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他說完就倚靠在輪椅上喘氣，好像是累了。我難過地說：“我們都知道你害怕，我們不會拋棄你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們的林歌啊。我早就把你當做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了，無論如何，隻要你好好的，我就滿足了。我想在楚良尋的心裏，你也是很重要的吧。雖然要麵對很多，可是，一定會過去的，會過去的，好不好？”

    “會過去嗎……可我總覺得我過不去了。我覺得我掉到一個沼澤地裏去了，我爬不出來，別人也救不了我，我一個人越陷越深，越來越多的黑暗湧向我的眼睛，可是沒有光芒，我也找不到出路，沒有未來，我也找不到溫暖。就那樣陷下去，陷下去……我想找你們，可是你們都不在我身邊。好多人站在周圍啊，他們說我該死，我該死，說我這個變態早就該死了。我的父母都死了，我的家族都死了，為什麼我就不死，我早該死了。我早就不該認識你和楚良尋，這樣我就可以暢快地、沒有任何猶豫地去憎恨羅錦南，憎恨羅家，這樣我就不用矛盾，不用難過，不必壓抑，這樣我就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哪怕最後得到我後悔的結果，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疼到了極點。他肯定不願意我恨羅家的，可是我不願意他不讓我恨，我又想順從他不去恨……為什麼，為什麼有那麼多事情，為什麼我就不能安安靜靜地活著，我都已經決定不要去麵對整個家族的事情了，卻又讓我知道，我的仇人就在這樣近的地方……”

    “你不是變態，你不是！你別聽他們亂說，那些記者就愛胡說八道，就喜歡斷章取義，他們根本就不明白真愛是什麼，所以才會這樣胡說八道。林歌，你就是你啊，每個人都喜歡你，你長得那麼好看，人又那麼好，人人都喜歡你的，你不要這麼想好不好。如果不願意恨，就不要恨好嗎，別想那麼多好嗎，沒有誰有權利阻礙你幸福，請你選擇最能讓你幸福的方式好嗎？林歌，林歌，我們都說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你要好好活著啊，你要好好活著……如果你那麼不幸福，那我如此後悔在三年前認識你，如果不認識我們，你會不會還是獨自過著就算孤獨但還是幸福的生活？”我焦急地說著，看著太陽又往上下埋了一點，心裏的難過鋪天蓋地。

    林歌目光稍有渙散：“其實你不必那麼安慰我，是我不好。認識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沒有你們，我就沒有朋友，甚至連變態的愛情都沒有，我不想一個人了，你知道那樣的感覺嗎，好難過好難過。你知道嗎……許般若，為什麼我會愛上他呢，如果我愛的是你該多好，愛任何一個女人該多好。這樣也不必這樣難過。我不願意讓他承受這些無妄之災，他們都那樣說我們，以為我們倆變態，變態的是我不是楚良尋啊，不是他。不是他啊……可是他們都不聽我的，不聽我的……”

    林歌說著說著，喃喃地落下淚來，他就一直重複著那句話，哭得像個孩子。

    “林歌……”我叫道，叫著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與他說話。

    “對不起。林歌，我什麼也沒辦法為你做。早知道這樣，我是不是就不該告訴你那些事情，讓那些事情死在心裏，這輩子都不要告訴你，不知道，這樣是不是不會難過。為什麼那些傷害了別人的人沒有不幸福，他們在心安理得地快樂著，可是我們這些無辜的受害者，卻這樣痛苦著，難過著，一輩子就這樣糾纏不清。憑什麼啊。我也不懂得。可是林歌，你別想了好不好，你不是變態，連你自己也覺得自己變態的話，那楚良尋真的是不該愛的了嗎？林歌，林歌，我們隻要你幸福就好，幸福就好，不需要管那麼多其他的東西，好嗎，我們一起就算了吧，別再去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啊。”我的語氣裏甚至帶上了乞求的味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求他什麼，可是看著他這樣難受，我的心裏也是刀割般的疼，這輩子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幾個人，此時都讓人心力交瘁，我又該如何是好。

    林歌好像根本沒聽到我在說什麼，一直重複著剛才的話，怔怔落淚，他的表情，就好像陷在自己的世界裏，再也出不來了。我停下來，蹲在他的麵前，看著那張傾城絕代的臉，那張此時淚流滿麵的臉，為他擦著眼淚，可是眼淚越來越多，擦也擦不完，再後來，我也抑製不住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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