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落城殘雪(1)

章節字數:4869  更新時間:11-11-27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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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片殷紅,幕天席地,一寸一寸,涔入腳下的土地,那是血,滲人的紅,心髒一次又一次,揉碎了再撕絞,仿佛還不夠,還虛狠狠捅弄上幾刀,四肢百骸的每一處空落,都被黏稠而血腥的殷紅浸潤,挫骨噬髓就該是這般的感覺吧,想要大聲呼救,呐喊,喉嚨間卻如注進鉛塊,無法吐呐,拚命的掙紮,默默呼喚:蕭重救我!

    窗外柔和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偷窺著床上紅色錦被遮掩下光潔美好的玉體咋泄了一世的春光,柔和的俊顏上少了平日的冷漠和高傲,有幾分孩子氣的隨性,呆呆的坐在床上,似乎還沒能從夢裏清醒過了,緊皺成團的眉頭說明他昨夜必定做了不好的夢,慢騰騰伸手拿起雪白柔軟的中衣,一雙有力的大手伸過來:“我幫你?”

    床上的男子帶著情事後的雍懶,淡淡一瞥竟是風情萬種:“不用!”

    床邊立著的男子看著他的神態,俊顏一紅,羞澀愛昧的傻笑起來,床上男子疑惑的看他一眼,順著他的眼看到自己身上形跡可疑的斑斑紅痕,暖玉般的俊顏紅了一片,拉拉裏衣的領子,聲音低緩而嗔怒:“不許看,出去!”

    “嗬嗬,都那麼多次了……我出去你別扔枕頭啊!哈哈哈哈!”愉快的笑聲充斥著小小的屋舍。

    鄴城下雪了,白茫茫一片,掩埋了前幾日朝中血雨腥風的撕殺和江湖中錯縱複雜的門派之爭,好像一切功罪都以塵埃落定,隻剩純潔的美好,看著小小院落中掃雪的張揚男子,宇文戰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如果一直這樣就好!

    其實,他宇文戰不貪心,他所求不過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這些於他,似乎很遙遠!

    在空司城被困,其實早在意料中,隻是沒想到會離死亡那麼近,其實在山洞蹋陷掉下深淵,看著蕭音辰絕望的恐懼慌張時,本想安慰一句,卻已來不及,隻是奇異的心就回歸了平和,想到蕭重堅定決然的“等我!”滿足的看了:這樣死了也好!該知足了!

    隻是沒想到蕭重他會跟來,黑暗中感受到他暖暖的身體,溫潤的嘴唇,竟意外發現自己其實怕極了死,尤其是自己眷戀的那個身體就在身邊!

    求生的欲望空前彭脹,憑著氣流的感覺,避開下落的巨石,緊貼一塊崖壁,掙紮著攀沿數十米,才掉落到一處水塘,而三天之後,夜影和蕭寒竟也不死心的尋到了這裏,夜影哭得孩子般委屈:“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蕭寒一如既往的冷心冷麵,沒什麼話,隻是狠狠剜一眼他身邊氣若遊絲的蕭重,兄弟兩之間沒多少感情,互相看不順眼!

    找到了這處小小院落,蕭寒臨走時冷冷一句:“既然天下人都以為你們死了,就不要在回去了!”其實宇文戰明白:這個影子一樣跟了他十八年的男子最明白他想要什麼!

    院門被輕輕推開,青灰色僧袍的無心大師推開而入,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卻有滄海桑田的蒼桑,而這蒼桑在他俊朗的麵容下就成了清逸,超然,真正無心無念,看破紅塵!

    “阿彌陀佛!蕭施主!”

    蕭重丟下掃雪的掃帚,輕輕一笑:“宇文在屋裏!”

    無心手拈棋子,看著對麵紫色素雅的清貴公子,眉宇間淡淡的憂愁,無心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得有緣人真心相於,做快樂事,為何公子眉間還有清愁?”無心與宇文戰相交甚深,相見自然無話不談,宇文戰的愁無心看在眼裏,輕聲尋問。

    “大師慧眼識人,何必多問?如今九洲荼炭,殺伐不斷,我又如何真的能袖手旁觀?”宇文戰一聲輕歎。

    “自先帝弑兄奪嫡後,黎國內患從未消除過,先帝手腕狠厲,聖恩澤照,使蠢蠢欲動之勢蜇伏於暗處!今上表麵隨和,實則堅韌果敢,如雄心手段比之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各方暗勢力蜇伏太久,已按奈不住,空司城劫變不過一個契機而已,動亂是早晚的!”無心淡淡而談。

    “宇文明白,隻宇文一氏受聖祖聖恩,該為這動蕩年代盡些綿帛之力,何況宇文一氏在黎關係錯蹤,隻怕也不能獨善其身!”這個清貴高傲的公子,從來都心係天下,深知自己的責任,即使身不由己也不會放下責任,隻是苦了自己!

    “公子如此明了何須憂慮?”無心心生憐意。

    “隻是這一入世隻怕要身不由己了!”看著院中舞劍的身影,宇文戰升起絕望的哀傷:還是不甘心放下啊!

    無心也看著蕭重:“佛家講求隨遇而安,既然不能執著,不如就等待契機吧!公子何苦苦了自己?”

    這世間不是隻是情愛,還有責任和義務,好男兒就該有擔當,身逢其位就該各司其職,身於紅塵,怎可獨善其身?這些宇文戰都明白,可人非聖賢,總有妄自執著的苦果!

    宇文戰默默做在窗前,靜靜看著整理床鋪的蕭重,心髒柔軟的痛了,眼裏深沉的哀傷,蕭重感到投向自己的目光,抬頭燦爛一笑。

    宇文戰這些日子神情總是恍恍惚惚,看著自己發呆,一呆就是幾個時辰,抬頭看他時他又若無其事的移開眼,霎那間,眼裏是深沉的哀傷,他的心他明白。

    空司城的劫變,即使宇文戰不說,蕭重也明白,自己那個深不可測的父親從中橫了一腳,可能結果有點出他的意料,但也不排除父親和宇文戰的爭鋒相對,把蕭寒安排在宇文戰身邊這麼多年,不隻是為盡忠吧?多少有點棋子的作用,隻是他老人家沒想到蕭寒這顆棋子已經不為他所用,父親一邊暗中幫靳瑜,挑唆靳瑜和宇文戰對立,一邊扶植宇文家的勢力,難道不是在向宇文戰示威嗎?隻是蕭重不明白父親到底想要什麼?以他的勢力不應該懼宇文戰的?難道是自己和宇文戰糾纏甚深觸怒了父親,他大可直接反對的,為何卻對他放任不管?蕭重實在想不明白!

    “靳然帶著蕭慕去了落日城,蕭慕是你堂弟吧?”宇文戰突然問。

    “嗯,從小我就和他親近!”蕭重想起自己的弟弟,柔和的笑了。

    “那我們去看看他吧?藍教勢力在那兒盤橫,靳然又中了蠱,總是不放心,”宇文戰微微的失神,似乎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往事。

    蕭重想了想問道:“你那天看到藍尊的容貌了嗎?我匆匆瞥了一眼,好像很眼熟,不過沒看清!”

    “沒有,他拚命的救我!他好像沒有真的要殺我的意思!”宇文戰有些失神,神情淒楚的近乎絕望,蕭重走過去摟住他:“我們一起去落日城,那裏夕陽很美!”

    宇文戰靠在他肩上想象著他說“天長地闊,落霞萬裏,兼葭蒼茫,野騖齊飛”

    蒼茫暮色,天長水闊,昔日窮山惡水的貧脊之地,如今也有了生氣活力,萬家燈火,遠遠隱匿於幕天席地,仿佛藏匿了一切因果。年輕的將領站於古老城牆之上,任夜風撫亂青絲紅袍,眉宇間淡淡的落漠與哀愁!

    “你說蕭大哥當年站在這裏時,他有沒有對他們的將來失望過?”錦衣的年輕王爺走到他身畔,遠遠看著天邊。

    “沒有,他說,宇文戰是他的,他能感覺到!”少年將領並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

    “也許我真不該那麼執著,其實一直都知道沒機會,就是放不下!”靳然的苦澀中已經有了淚意。

    蕭慕實在不太會安慰人,隻得生硬的來一句:“即使你不執著也是這個結局!”

    “報!”傳令兵匆匆趕來:“啟稟將軍,城南六十裏的小鎮發現藍教餘孽!陳副將請示將軍!”

    蕭慕皺起眉頭,藍教盤橫落日城,所謂何事?

    “叫人盯著,不要打草驚蛇!”蕭慕眉間的清愁濃烈,不經哀傷:那兩人想獨善其身,恐怕是不能夠了!他大伯眼裏毀滅性的狠絕,即使隔著千山萬水也滲得人心慌:宇文戰,你敢染指我兒子,我要你生不如死!

    看看身邊同樣年輕的身影,蕭慕嘴角含笑:“王爺該是立妃的年紀了吧,既然知執著無意,不如新的開始!”

    靳然調笑:“將軍也該婚配了,既然不執著又何必孑然一身呢?”

    蕭慕神色有些僵硬,有些茫然:“東穀海棠雖不及丹徒繁茂,卻也有一點寂靜的清靈!”

    “東穀?”靳然迷惑的看看他。

    “嗬,說笑了!”蕭慕笑著別開眼。

    東穀的海棠很美,隻怕那人已經忘了呢!那麼隻他一人記著就好,有什麼關係,自己究竟算什麼?棋子?被看中的棋子!其實他不是一顆好棋子呢!

    “如此清寂的夜,宜適對酌!”經久不衰的紫色,有海的深沉,天的遼闊。盈潤的月色中,帶著淡淡的清愁。

    “這些年過得好嗎?”蕭慕眉宇間少有的柔和的溫暖,就像東穀石室中渺茫的希望,點燃一室的冰冷。

    “哼!”宇文戰折扇輕搖,冷笑著越過他,走到桌邊拿起酒壺,斟滿一杯,細細品嚐:“不怎麼樣,清苦的味道。”

    “是啊,有時候我也覺得這海棠醉不怎樣!隻是……”

    隻是……什麼呢?

    沒有資格感歎了!就像他過得好與不好,在沒資格過問了!

    “以前見過蕭音辰吧?”宇文戰轉動手裏的杯子,漫不經心的問。

    “嗯!”蕭慕古怪的笑了一下:“一個很要命很膽小的小孩子,總是遠遠看著你,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像隻小兔子,隻是那一年他一雙顫抖的手握著刀‘宇文戰是我的’,當時宇文先生也在!”

    “那他……”宇文戰問得小心翼翼,略顯慌張的看著蕭慕。

    “西門夫人的小兒子!宇文先生將他托付給了靈門長桓橫,後送到塞外蕭家扶養!”蕭慕淡淡道。

    “蕭晉玄知道嗎?”宇文戰緊張的問。

    “不知道,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蕭音辰不會傻到自己去說!”

    當夜色歸於平靜時,兩人都沒有說話,其實誰也不想打破這份祥和的寧靜,就像許多年前,在東穀的海棠樹下,第一次品味酒的苦澀,那時的他們對未來充滿希望,堅定的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那時的孩子以為,隻要足夠強大就可所向無敵,縱橫天下,時至千凡過盡,滄海桑田,方知身不有己,方知世事難料,人心無常!

    蕭慕起身走到宇文戰身邊伸手握住他舉杯欲飲的手:“再喝就醉了!”

    “人生得意萬般好,不及人間一場醉,若真醉了,你會收留我吧?”宇文戰借著他手的力站起身,舉著酒壺在蕭慕眼前晃,癡癡笑著抓住他的衣領,直笑到淚如泉湧,才伏在蕭慕肩頭嗚嗚的哭了。

    “為什麼要丟下我離開,如果你不離開,我就不會去尋你,不會遇到蕭重,不會和他糾纏甚深而不能自撥……嗚……他不信我,靳瑜出事了他衝我瞪眼睛……我不是他心裏的唯一……你為什麼要離開……你不就是蕭晉玄安插在我身邊的細作嗎?我身邊細作還少嗎?……也沒見他們誰自己離開啊……你就那麼討厭我?”宇文戰像受盡委屈的孩子,伏在蕭慕肩上,一路絮絮叨叨的哭著說著,好像要將所有委屈都傾吐盡。

    蕭慕皺著眉攬著他的肩,無奈而溫柔的勸慰,他實在不會安慰人,隻好輕輕拍著他的背,攬緊他的腰,任他泣不成聲。

    “蕭慕!”靳然急匆匆推開蕭慕的房門:“你……”在看到那一襲經典的紫色時愣住了,張著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

    蕭慕一邊安撫貓咪一樣伏在自己懷裏哽咽的宇文戰,轉頭看著靳然:“大哥到落日城了吧,我這就過去!”撫摸著宇文戰的背:“累了就休息吧!”看著宇文戰點點頭,才轉身陪著靳然離開。

    營門外,蕭重一身玄黑勁裝,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展顏一笑,俊臉上的張揚霸道不減從前,蕭慕眼裏滑過一絲羨慕:不知愁滋味,真好!隻是有些人,終是要學著自己長大!

    “大哥,別來無恙?”蕭慕清笑著問候,和蕭重緊緊擁抱,蕭重笑盈盈抬頭看他,摸摸他日漸成熟俊逸的臉,臉上欣慰的笑開了:“慕弟弟終於也長大了,成熟多了!”輕捶他被歲月厲練的堅韌的肩膀,蕭慕露出一個靦腆羞澀的笑。

    靳然感到一陣惡寒,神色黯然的看著親密的兩人,不禁對蕭慕產生了害怕,這個人,有太多麵,在將士麵前,在宇文戰麵前,在自己麵前,在蕭重麵前,都是不同的麵,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他?

    蕭重看著靳然黯然神傷的樣子不禁有些心虛,走過去想了想,終於還是伸手摸上靳然的頭:“怎麼了?誰欺負我們的小王爺了?”

    委屈的鼻子一吸,眼淚就叭嗒叭嗒往下掉,不顧身旁的將領,哽咽道:“蕭重,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蕭重很無奈的看看在場眾人,眾人都很識趣的看天的看天,數星星的數星星,蕭重拍著他的背:“不哭了,大家都看著呢!”靳然依然不管不顧。

    “還可以任性的哭,自在的笑!胡做非為,這位天琪王爺真是有福之人呢!”傾世絕豔的女子眼裏一抹豔慕之情,和清冷的夜色融合,竟有幾份說不出的灩瀲神彩。

    看看身邊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的俊臉:“宇文戰對這位小王爺可是關心的緊呢!桃花血飲蠱的解藥?”

    沉思半晌:“給他!”經空城一劫,他明白,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的,現在他隻是希望宇文戰真心笑的時候能多些!他會開心的吧?

    女子想了想:“既然宇文公子沒事,是不是可以饒無怨一命?”

    蕭音辰難得的戲虐一笑:“玲瓏,你真是善良的無欲無求呢!”

    “不是無欲無求,若真那樣,我也不必再追隨你,隻是感情這東西,強求不來!”絕豔的女子,淒然一笑。

    “唉!真是強求不來啊!”蕭音辰苦澀一笑:“把人都撤回來吧,隻要他安分守己,他還是我的右護法!”

    “恐怕他再也沒有辦法做你的護法,有些念象一旦起了頭就再也無法抑製,有些路子一旦踏出一步,就再也沒發回到原處!”

    蕭音辰揉揉額頭:“那隨便他吧!照蕭慕說得去做,他命不久矣,幫他,也不枉相識一場!”

    “是”玉玲瓏戲虐一笑,蕭音辰不自在的瞥開眼,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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