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章

章節字數:3125  更新時間:11-05-03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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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你,得意忘形。”吳珊珊在吳清一旁找了處鋪滿幹草的地方,像平素修行一樣,盤膝坐下,一隻手百無聊賴的撥弄著一綹幹草,“哥,你說,時間為什麼會過得這麼快,悄悄地,一眨眼,再回頭的時候,就已經走過了好遠。”

    “傻丫頭,又在想什麼?”吳清斜躺著,用一隻胳膊撐起身子,褐色的袍子在幹草與黑暗的背景下,模糊了吳清身體的輪廓。乍一看,仿佛隻有笑嗬嗬的一個頭,在草堆上方滾來滾去。

    “五年前,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聊著不同的話題。”吳珊珊看著吳清,幹草已經卷滿了一根手指,“五年後,再來到這個地方,仿佛,一切都發生在昨天,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嘿!我說,你這小丫頭,修行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吳清納悶道,旋而,又換了語氣,“時間從未停過,停下的,是我們自己罷了。那些難以忘懷的,總是記憶猶新,而那些瑣碎平淡的,總是模糊不清。我不知道怎樣去衡量時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在記憶中揮之不去的,總是永恒的。”說完,吳清深深歎了口氣,“妹妹,你了解麼?”

    靜,屋內靜的出奇。吳清聽得到,身旁傳來均勻而微弱的呼吸聲,他舒眉淡笑,起身,解下身上的袍子,給她披上,然後,蜷在另一個鋪滿厚厚一層幹草的角落,合眼睡去。隨著兩人呼吸的起伏,夜,也沉沉睡去……

    打破夜晚的寂靜,有很多種方法,其中一種,便是噩夢。它雖由人而發,卻不能由人隨心所欲,一旦發生,無論是何結局,內心深處的不安都無法立即停止,它會在糾纏不清中,讓人分不清真假,持續至天亮,或是更久。在心有餘悸中醒來,或是在噩夢的樊籠中繼續掙紮,發生的一切,雖不是事實,卻近似事實,因為這噩夢源於內心的不安,不安又源自現實,所以,它,可能成為一個預言,而不是一種偶然。

    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突然在這個木屋的角落響起,遊蕩的空氣霎時凝聚起來。

    “哥!……”吳珊珊焦急無措的聲音摻雜在粗重的喘息中,“哥!你,你怎麼了。”她能做的,唯有扳著吳清的肩膀,不住地搖晃。她有些怕,又有些驚詫,驚詫的是,自己害怕的竟然是吳清。眼前的吳清麵目猙獰扭曲,在月光中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雙手發瘋一樣地四處亂抓。吳珊珊看不到他的眼睛,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感覺得到,現在的吳清不是真正的吳清,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將他的軀體霸占,現在,隻要他睜開眼睛,她就能知道他是誰,因為,眼神是一個靈魂無法遮掩的自然流露。

    突然間,吳清的喘息聲戛然而止,沒有任何征兆,這種感覺好比在夜間獨自行走時,被突然從腳邊竄過的老鼠嚇一大跳,雖然,事後想想那是一種毫無必要的怕,但當時,就是被嚇一大跳,咯噔一下。

    吳清漸漸轉醒,感到頭痛欲裂,雖然還是閉著眼睛,但視線左右搖擺晃,忽暗忽明,令人眩暈。他想要睜開眼,掙脫這種混亂不清的感覺,但是,他沒有做到,雖然能感覺到緊鎖的眉頭,還有聚在眉心隱隱的疼痛,但僅僅隻是感覺到,僅此而已。

    當意識與行動脫節,你不知道是誰正在控製你的身體。

    “啪!……”

    “啪!……”“啪!……”

    感覺,一種熟悉的感覺,柔滑溫熱,旋而在臉龐留下一道清涼,沁透全身,無盡受用。

    一個激靈,似乎都能聽到一層薄冰碎裂的聲音,吳清睜開眼睛,看到麵前正在抽泣的吳珊珊,被月光照的晶瑩剔透的淚水,正順著煞白瘦削的臉頰滑落,一滴,一滴地點在自己的眼眶邊——“啪!……”

    伸手,給她抹去淚痕。

    “哇!……”吳珊珊伏在吳清的肩頭,嚎啕大哭。

    吳清緩緩地拍著她的背脊,一下……一下……,輕輕地,一句話也有沒說。他知道,這次,她是真的嚇壞了。就連他自己,到現在尚且驚魂未定,無法想象,在清寒的長夜中,她承著受多少煎熬,孤立無援。

    既然哭,就讓她哭完吧。隻要安靜的,陪伴在身旁,對她來說,就是莫大的安慰。

    散漫的長夜中,偶爾也會上演冷鍋爆豆似的插曲,令人驟然緊張,就像方才雜亂無章的失聲,來去匆匆。當一切平靜下來,月光還是如水的月光,細細的蟲鳴又開始忽遠忽近。

    “哥。”吳珊珊側身蜷在幹草堆中,開始張口說話,時不時地抽涕,鼻音濃濃。

    “嗯?”吳清坐在她身旁,背靠木牆。

    “人總是會變的,是麼?”

    “為什麼突然起問這個?”

    “你方才的模樣好嚇人,那是你麼?”

    “不知道。”

    “你怎麼了?”

    “正在想你問的上一個問題。”吳清頓了頓,“對不起。”

    “為什麼?”

    “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卻不在。”

    “你一直都在啊。”

    “可那不是我。”

    “那是噩夢麼?”

    “是,又不是。那種驚悸可以從夢境延續到現實。我不知道為什麼害怕,隻是害怕,並且無法驅除。”

    “你夢到了什麼?”吳珊珊看著坐在身旁的吳清,圓亮的眼睛中閃爍著孩童般的天真與好奇。

    “很多,很亂,現在隻能記得兩個片段。”吳清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跳得厲害,哪怕隻是回想,也會引得心中波瀾四起,久久無法平靜,“在夢裏,天空陰陰沉沉,所有的事物都是灰白色。我沿著一條陌生的河邊,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直到一條廊橋出現在視線中……”

    “你沒有繼續沿河邊往前走,而是上了橋?”

    “嗯,這條廊橋是有廊頂的。”

    吳珊珊點點頭,不敢再出聲打斷。

    “倘若一直這樣走下去,上橋後,或許便能到達河對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在廊橋的某一段,無緣無故的停住腳步,並且,抬起頭,視線掃過廊頂,我……我……”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吳珊珊見他在欲言又止中透露出強烈的不安,便插上一句,想要舒緩吳清心中的恐慌。

    “一具女屍,我看到一具女屍,麵朝下,平懸在廊頂。過肩的長發直直垂下,蓋過臉頰,一襲素紗長衣在風中來回擺動。雖然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心底還是掠過一絲森涼,眼光卻一直沒有離開廊頂。”

    “啊!……”吳珊珊失聲大叫,旋即雙手堵口。小小的木屋中霎時間鴉雀無聲,靜如死水,仿佛有東西飄過,令人瞪目結舌,毛骨悚然。

    “接著,又一陣風掠過廊橋,懸在廊頂的女屍,忽然就輕輕飄落,像樹葉一般,仿佛沒有分量。我卻沒有避開,而是伸手將她接住,攬在胸前。可,可就在這時我才發現,她的整個身體好像一張紙,像一張紙那樣薄,唯有頭部尚且圓滾滾的完好。長發從臉頰滑落,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她臉色慘白,卻麵露微笑。我就這麼看著她,然後將她如紙的身軀規規整整地疊好,走到扶欄邊,伸手將她投入了河中。”

    吳珊珊那邊已是聽得渾身發毛,冷汗涔涔,“哥,你,沒事吧。”

    “瞧把你給嚇的。”吳清嘿嘿一笑,滿臉苦相頓時散的一幹二淨,“假的,方才的故事,是我編來嚇唬你的。怎麼?看樣子效果還不錯哦!”

    “你,你,你……”吳珊珊霍地站起,眉頭緊蹙,一手撫胸,一手指著吳清,說不出的氣惱。

    “方才說有兩段。這才講了一段,還有一段,聽不聽?”吳清笑侃道。

    吳珊珊聽罷,手一垂,頭一斜,腿一軟,整個人便頹然摔在草堆上,雙眼緊閉,齒咬雙唇,滿麵痛楚。

    這可不得了,吳清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手足無措,又急忙附上前去,探她鼻息,隻覺氣若遊絲,命懸於發。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送她回去?我不會淩空術,路上顛簸,肯定行不通。連夜將爹娘叫來?這兒地處偏僻,來回太費時間,不行。”吳清心中焦急無措,硬是一拳搗在木牆上,直震得臂膀發麻,“現下隻能先用玄火術為她續氣,再騰出時間去叫人,唯有孤注一擲,拖延一時算一時了。”

    吳清急忙催發氣海內息,按著吳珊珊的小腹,推送過去。隻是,吳清修行本就極差,煉氣之境都未通達,氣海中的內息寥寥無幾,可以說是少得可憐。此時,又加之運氣匆忙,氣海一瞬間便被掏空,吳清隻覺渾身脫力,四仰八叉的攤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忽然,有人在他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吳清一愣,放眼看去,隻見吳珊珊笑嘻嘻地坐在自己身旁,毫無方才垂死的病態。

    “嘻嘻!”吳珊珊看著傻愣在原地的吳清,帶著成功的喜悅笑道,“這下我們算是扯平了,你嚇唬我一回,我也嚇你一回。”

    聲音入耳,吳清頓覺如五雷轟頂。“天呐,我到底做了什麼孽啊!”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在胸中默默地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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