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4 更新時間：11-05-14 09:32
晚安，當人間燈火一盞盞熄滅，月光如水，洗去喧囂與浮躁，待塵埃一一落定，白日熙攘的土地開始呼吸，靜靜地、輕輕地，不去打擾那些落了一層又一層的塵埃，任它們帶著沉浮一日的疲倦，棲身於此，在心滿意足中沉沉睡去，而那片土地，迎著月光，露出寂寞的顏色。
一條溪水蜿蜒流淌，清脆的擊石聲在波光粼粼中蕩漾。繞過一片鬆林，穿過一座村莊，銀鈴般的笑聲在這裏響起。溪水邊，衣著樸素的村女或在梳洗、或在做家務，卻不忘時時灑水嬉戲。
其中一個正在側頭梳洗烏黑長發的村女對不遠處正在一盆衣衫旁忙活的村女細聲喊道：“阿紅，你每天都做那麼活，不累麼？”
“累是累了點，但能換來一日三餐，心裏舒坦。”被叫做阿紅的村女一邊忙著手裏的活，一邊抬頭回答，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映在溪水中，汩汩的流水也歡快起來。“小霞，你每天都梳洗那麼長時間，不累麼？”
不遠處的小霞亦笑道：“習慣了，也不覺得累。女孩子家總是要嫁人的，打扮的漂漂亮亮，將來嫁個好人家，就不用像你現在這般整日操勞了。阿紅，你也算天生麗質，若是用心打扮起來，也是村裏一枝獨秀。說不定哪天，有大戶人家的公子路過，就瞧上你了，將你帶到大城裏去，不用操勞，一輩子衣食無憂。到時候，你也可以去找你爹，不必怕路途遙遠了。”
“那不成了金絲雀，給人養在籠子裏，吃別人投進來的食兒，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都得賠上笑臉給別人唱曲兒。等哪天這隻金絲雀壞了，人家還會有再有新的。到時候自己又該怎麼辦。”阿紅一副很認真的模樣，道，“我呀，就喜歡這樣踏踏實實的活著，白天有自己的活做。每天傍晚的時候去村頭看看，看看我爹是不是回來了。雖然平淡了些，不能隨意揮霍，但能養活得了自己跟家裏的奶奶，兩個人天天開開心心的，這就足夠了。”
小霞見阿紅一如既往的固執，也就不再與她說話，轉而跟其他正在梳洗的村女搭起話來。阿紅也不介意，繼續仔細洗著手中的衣衫，還時不時的哼幾段小曲兒，當做解悶。
突然，在溪邊上遊處的村女發出一陣陣驚呼，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嚇人的事。阿紅抬頭瞧了瞧，沒見得什麼，便又埋頭做起活來。
“阿紅！阿紅！”方才跟阿紅聊天的小霞又叫起阿紅的名字，“阿紅，你快看，有個人順著溪流漂過來了。”
阿紅聽罷，也不禁好奇地站起身來探頭瞧去。從眼前村女們的雲鬟黑瀑間，隱約看到，一個身著褐色袍子的男子浮在水麵上，正順著淙淙溪流，不急不緩的向這邊漂來。
“也不知是死是活，不如回村喊人來……”小霞還沒說完。隻聽離自己不遠處，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接著一個腦袋從水中鑽出，遊向那個快要被水流衝遠的男子。“阿紅，你做什麼！”
其他村女亦是發出一片驚呼，卻再沒人入水。阿紅水性並不差，順著水勢，沒費多大力氣，就將那男子截住。卻不想，那男子重的很，而阿紅畢竟是個女子，沒有粗臂猛力，拖著他沒遊多遠便累得渾身乏力。剛要張口喊人，溪水便汩汩灌入口中，嗆得喘不過氣來。這一口氣沒換上來，輕飄飄的身體便被溪水卷走。水邊的村女又是一陣驚呼。就這麼看著阿紅與那個褐衣男子慢慢地隨波漂走。此時才有人喊道：“快！快去村裏喊人。”眾村女像是猛然驚醒，呼啦一下，紛紛散夥，向身後的村子急急跑去。
“咕咚！……咕咚！……”聲音有節奏地響著，阿紅打了一個激靈，悠悠轉醒。剛剛用手撐起身體，一喘氣，猛地咳嗽了幾下，嘔出一肚子水來。在尋聲音看去，卻是一根粗木泊在水邊，隨水波一沉一浮，敲打著岸邊的石頭。再看看身旁，正是自己舍身相救的那個褐衣男子，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
阿紅心中咯噔一下，“他還活著麼？”這樣想著，便將手指伸到男子鼻前，感覺有微熱的呼吸掠過皮膚，這才放下心來。“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得想辦法將阻塞他呼吸的積水弄出來才行。”因為她生在水邊，常常見村裏有人對溺水者施救，靈機一動，便立馬有了注意。
阿紅從男子身後將他抱起，雙臂攬著他的肚腹，十指緊扣，讓他的上半身自然垂下，頭耷拉著晃來晃去，差一點就要蹭到地上。接著，阿紅使足了勁猛的一勒。就這樣勒了兩三下，男子那邊就咳嗽起來，清水從嘴巴、鼻孔一下子噴出，剩下的積水順著麵額緩緩地流下來。阿紅見狀，心中一片歡喜，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依葫蘆畫瓢便能救活一個人。她見積水差不多已經空完，趕忙將他放下，不住地捶打早已酸脹的胳膊。隻見褐衣男子慢慢轉醒，深吸一口氣，一的咳嗽聲不斷。
“你，你醒啦！”阿紅欣喜道。
“你是人麼？”褐衣男子一副神誌不清的樣子，張口便是一句讓人聽起來不順耳的話。
阿紅一聽，氣道：“你才不是人，是我救了你，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還辱罵你的救命恩人。哼！”
“原，原來，我怎麼沒有死。”褐衣男子說完最後一句話，頭一歪，便昏厥過去。
“你這個人，怎麼盼著自己死，幹嘛這麼不珍惜自己。真是的！”阿紅見他時醒時昏，上前拍了拍他，“喂！喂！怎麼這麼快就昏過去了？你醒不了，我們怎麼回村裏。總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不管吧。唉！”
阿紅又使勁推了推他，見他依舊睡若死豬，便徹底放棄天黑之前趕回小村的希望。不禁往四下裏尋看一番，見樹木成林，早草叢生，蔓藤恣意伸展，任何能攀附的東西都不放過。從小未出過村莊的她麵對此地此景，不禁皺起眉頭。等到日落天黑，沒有火種，不僅意味著濕透的衣服會貼黏在身上，讓人受寒染疾；還意味著，倘若此地有野獸出沒，肯定不會放過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還被嚴寒捉弄的牙齒打顫的美味。到時候沒有火焰驅逐，還能找到什麼能比亮森森的獸目更光亮的東西。然後第二天，屍骨七零八落，死無葬身之地，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走投無路。
阿紅看著太陽由白熾慢慢降溫，變作暗紅，心中煎熬無比。希望會有奇跡出現，然而，奇跡就像鬼魂的影子，你到處都可以聽到人們在談論，卻始終抓不到瞧不見。最後，在血紅的一抹殘陽上，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黑色雲朵不偏不倚地遮了上去，像是一塊剛剛結成的瘡痂。那夕陽還未來得及回光返照，給這個世界再多一瞬的光明，便默默無聞、毫不掙紮的沉了下去。
有一種感覺叫做言無可言，有一種希望叫做尚未絕望。阿紅，開始覺得渾身發涼，似乎整個夜晚的寒意都在此時一股腦的提前聚攏過來。
“簌簌……”細微的聲音穿過籠罩著出更時分的靜謐。
阿紅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被撥動的嗡嗡亂響，徹徹底底已沒有回旋的餘地。她聽得出，那聲音是野獸讓無力反抗的獵物提前放棄抵抗的訊號，簌簌地聲音來自幽暗的叢林中，所有的幽暗處都將是屍骨的歸宿。
她在雙目不小心與那野獸慘白森亮的眼睛對視時，便敗下陣來，背脊直冒涼氣，眼神在一片又黑中無處安放。此時，唯一能做的，不是逃跑，而是等待，因為跑動的東西會更容易引起野獸的興趣，它們靈敏的嗅覺會嗅到你散發的驚恐與無助，而此時，對於野獸來說，似乎捕食已不再是唯一獎勵，在追逐中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讓獵物走投無路似乎成了填飽肚皮前的一種樂趣。她待在原地，任心裏彌漫的恐懼四處泛濫，雖然知道驚慌無用，但這種情感就像是口水，在某種時刻不由人所控製，並且自然而然的就產生出來。她等待著，一個時機，或是靈光一閃，想出驅逐野獸的奇特方法。
所有要發生的事情都會發生，隻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有些事情，就算是提前一刻也不會來到，唯有在那一點，準確卻無法預知的那一點，恰好到來。
一雙可怖的眼睛在樹林中左晃右閃，倏忽間，來到溪邊。是兩隻野狼，鼻子在空氣中一陣陣地噴出水汽，仿佛正在試探眼前的食物。移動著狡黠的步伐緩緩向阿紅靠近，前伸的脖頸，順滑的擺尾，都透露出勢在必得的架勢。
阿紅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終於嘶喊起來。這一下，果然有效，兩隻狼聞聲皆是腳下一頓，擺出一副進可攻退可守的模樣。阿紅見此有效，不禁吊高了嗓門再次喊起來。然而，兩隻狼似乎察覺到什麼，又繼續向她這邊靠攏過來。阿紅見這招已經不再管用，心頓時涼了下來，再想不出其它什麼方法。
其中一隻狼似乎已經急不可待，四肢彎曲蓄力，猛然向阿紅撲來。阿紅見狀，自然地舉起手來格擋，頭卻轉向身後不敢再看。哪知，轟地一聲響，隨著一聲動物的慘叫，四周火光大亮。阿紅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曉得有火光，雖然還不知這火從何而來，但畢竟自己躲過了一劫，高興尚且來不及，又怎麼會細想這火的事情。
阿紅轉身，隻見那隻方才想要朝自己撲來的惡狼此刻已燒得有些焦糊。另一隻狼見狀，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轉身飛速投進幽暗的樹林中，頃刻間不見蹤影。阿紅感覺像是剛剛從鬼門關逛了一趟似的，現在還活著，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卻瞥見身旁那名褐衣男子已經醒來。睜著眼睛，看著火光未熄的狼，表情冷淡，沒有害怕也沒有欣喜，在火光的撲朔迷離的照耀下，一張麵容充斥著滄桑，以及凝固的哀傷。
阿紅心中納悶，眼前的男子，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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