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5 更新時間：11-06-14 23:56
15誤解
灼華殿裏或跪或坐許多人，連向來足不出戶的太後也出現在這裏。端坐上首，掀著碗蓋子悠悠品茶。
底下的嬪妃們也都借請安之名打探虛實，個個間或交頭接耳。
“皇上，尚未找到。”
殿外又飛步奔入一名侍衛。
這已經今天第六撥人馬。坐在主位上的皇帝麵無表情，一動不動，若是仔細看去，眼下還帶著一夜無眠的淡青。
“繼續找！”皇帝冷冷道。
大殿的人聽了，都不由自主一顫，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帝！執著而凜冽，哪裏有以往那個翩翩如玉、運籌帷幄的模樣？
底下的妃子，甚至包括喬妃都偷偷望向太後，宮裏鬧成這樣，也隻有這個女人有足夠分量說話。
尊貴的婦人啪一聲合上茶蓋子，旁邊的小宮女立即識趣地接過。
這一聲輕響打破沉默，太後輕咳一聲，悠悠道，“皇帝鬧夠了也就收收場吧，別沒完沒了。為了一個丫頭，大早晨的弄得宮裏雞飛狗跳，皇帝連早朝都不上任百官等在朝門外，這不是要給祖宗留下百年一見的笑柄麽？”
這番話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看起來像關切勸誡，又像是諷刺壓製。
但皇帝卻是麵不改色，端然威嚴。
眾妃們小心翼翼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一個敢做聲。
最後還是喬妃忍不住開口道，“她是不是偷跑出宮了？”
她這一說，所有人視線都聚到她身上，尤以皇帝為最，那原先不動聲色的目光已變得嚇人。
眼見殿內氣氛又要僵住，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躁動，有人叫道——
“回來了——”
接著是許多跪地磕頭的聲音。
唐小糖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呼呼啦啦給她磕頭，更被這樣猝不及防的陣仗嚇到。殊不知，這一天一夜的時間，灼華殿裏上上下下已被皇帝那懾人的目光不知道淩遲多少遍，皇帝一天一夜沒睡，他們也跟著一天一夜沒睡……整個皇宮幾乎翻了個底朝天，灼華殿裏也壓抑得不似人呆的地方。
唐小糖在此時歸來，於他們來說，竟如天神降臨一般，讓人喜極而泣！
唐小糖一步步踏上台階，然後抬腳走進殿裏，所有人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皇帝一動不動看著她，除了頭發有些亂，臉色有些白之外，並無其他異樣，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一半。
唐小糖也怔怔望他一會兒，那靜默如水的目光讓皇帝辨不清裏麵的情緒。忽而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皇帝心裏一緊，旁邊的太後、喬妃等人也是愕然，沒想到這人還會下跪……
對周圍的異樣視而不見，唐小糖朗聲道，“請皇上責罰！”平日那靈動的眸子微微垂著，安靜而淡然。
皇帝深深望著跪在殿中央的嬌小身影，她變得不似那個追在自己身後嚷著‘說一下嘛，說一下又怎樣’的人，也不似那個趴在窗台上望著他背影無聲掉眼淚的人。從前那個嬌俏、活潑又單純的女子不見了，或許還在，隻是在一點點遠離自己……
皇帝如癡了一般靜靜坐著，一句話說不出。
不知過了多久，太後悠緩威嚴的話語徐徐傳出——
“回來了就好，知道錯了以後就別再鬧騰，一個個都安分點。你是伺候燕妃的人，住在皇帝宮裏也不像話，以後還呆在望燕閣吧，沒事不要在宮裏隨意走動。”
這樣的處置不重不輕。皇帝眉心微動，唐小糖卻並未給他說話的機會，已朗聲道，“多謝太後娘娘恩典！”
殿裏的人在太後懿旨下迅速退去，唐小糖也早已飄然而出，走時竟連一眼都未看皇帝。
之後，望燕閣又被太後賞了許多東西。
這種安撫即便皇帝也無話可說。
等天色漸漸暗下去，望燕閣慢慢亮起燈，但屋裏依舊是沉默的。
唐小糖默默吃著一天一夜來第一頓飯，卻味同嚼蠟。說起來，生平所吃過的最記憶深刻的一頓飯估計就是伊水宮那次了。
“小姐，您別光挑，吃啊~~~”匆匆在一邊急道，因為她已經無意識地翻攪半個時辰。
唐小糖淡淡道一聲‘哦’，人卻沒有回魂，仍舊手下不停，嘴巴緊閉。
這時，門外有響動，被分來伺候的宮女小心翼翼道，“溟姑娘，翟禦醫來了。”
門口出現一個年輕男子，長身玉立，頭戴帷帽，麵白無須，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但身上散發的那種溫溫恬恬的書卷氣息讓人極為舒服。
這個人唐小糖見過，就是那日禦書房為皇帝試毒的人！
他抬眼靜靜望著人時，也是一股子溫雅如水的友善，沒有探究，沒有鋒芒。這是一個被歲月風塵打磨得珠圓玉潤的人！
唐小糖不自覺起身福禮道，“見過翟大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溟姑娘不必多禮！”聲音也清潤如泉。
這個人最初給人的感覺與皇帝極像，但看久了，就察覺出不同，這個人如讓人毫無提防的白紙，皇帝卻如昂貴又尊崇的素錦。
“在下奉皇上之命來為溟姑娘請脈，不知溟姑娘是否方便？”那人輕語道。
聽到‘請脈’，唐小糖愣了愣，眼底滑過一絲黯然。皇帝利用她給自己的妃子下毒，然後又及時解毒，隻為了在不傷害自己妃子的情況下，離間太後的勢力，多麼良苦的用心！
而她這個被利用過的人呢？被關在全然的黑暗中不聞不問，想必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了吧，才來給她診治。
此時她已無法確定，皇帝當初對她的好，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機深沉，隻是對他太過信任。
他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在知道他那兩盤菜的用意時，她甚至曾經想過，即便為了這丁點兒的顧惜，為他死了也無怨無悔……
現在想來，當時也隻是順手傳給她而已。
可惜她自己竟將此當做他不顧自身的愛護……
皇帝找人的大動作，整個皇宮無人不知，翟禦醫自然也是知道的。看她愣愣怔怔，麵上還有期艾之色。不由道，“溟姑娘若是不方便，不如在下改日再來。”
唐小糖古怪地看他一眼，心想，他性子溫溫淡淡，對一個將死之人，比自己還要漠然。淡淡道，“不必改天，現在診吧。有勞！”
那人掀袍坐下，將帕子搭在她腕上，診了片刻，便收拾東西要走。
唐小糖心裏譏笑，麵上依舊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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