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13 更新時間：11-06-24 14:11
涼亭裏，一縷殘陽照進來，照在白色的衣物上。
一白一紫，相對而坐。一黃一青守在亭子外。
“喜歡曬太陽嗎？可你這臉怎麼都是千年不變的顏色？”
“……”
“你是誰？”她斜著頭，睨著他。
“任方生。”
“不過是個名字。”她悠悠的笑。“說上一百個給我挑吧。”
“沒記住那麼多。”
“那你記住哪些？”
“阿貓，阿狗，小黃，小黑，張三，李四，王五……。”
“乾剛說你古怪，其實他不懂。”
“嗯？”
“你隻是無聊透頂而已。”
任方生淡淡一笑，她說的可真對。
周黃忠歎了口氣，司朗娘也跟著歎氣。
“公主為什麼要練‘七殘訣’？”
萬紫墨淡淡的看著他，幽幽笑了笑：“因為隻有心神都被占據了，我才不會不停的思念一個已經死去三四年的人。”
任方生低下頭。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公主，有人要見你。”薛小雙走入了涼亭，看到任方生也在，隻是微微驚訝。
“誰？”萬紫墨感覺到薛小雙有些和平常不一樣。
“他不肯說，隻說給你帶來了一樣東西。”薛小雙回答。
萬紫墨眸中閃過幽光。到底是“第一神偷”，沒有什麼東西是能難得住他的，如果有，那也隻有一樣了……
微微一笑站起身，瞥了對麵的人一眼，說：“你，也一起來。”
她說的話沒有人能夠拒絕。
所以他跟著去了，但是很快就後悔了……
要見萬紫墨的人正坐在萬皋原來的會客大廳裏，他長著一張很瘦的臉，但是很精致，尤其是一雙眼，很靈活，很銳利，人也瘦長瘦長的看起來很敏捷輕盈。身上穿著件黑色長袍，人瘦其實穿著黑衣更顯瘦，但是他現在覺得沒有比這一身更舒服的了。
聽到腳步聲，他抽了口氣：來得及，還來得及。
扭過頭，就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她在笑，對著自己笑靨如花，他的心跳得很快，歲月使得她比以前更迷人了。
想了這人多久？七八年了吧，無論去到哪裏，都會忍不住想給她‘帶’點東西，可惜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寶貝兒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試問，這世界上什麼寶貝是‘紫馨公主’要不到的呢？
自從遇上她的那天起，他就開始輾轉反側，日思夜想，怎麼也得想出一樣東西是她沒有的，需要的，必要的，看到了會開心的。可惜那枚傳說中的情戒“七星連”已經在她手上了，他隻不過是比那個男人慢了半刻啊。
終於幾個月前他特意趕過來看她，卻無意中聽到了這樣東西，便把計劃改變了——先拿到東西，再來見她，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到時候總是能夠要求她一點表示的。
這就很值得期待了。
可是，他去了，卻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完美。
“你來了，我等得都快死了。”低低的有些纏綿似的抱怨。
是的，對他來說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萬紫墨在他對麵坐下了，粉頰泛開淺淺微笑，玩笑道：“飛無塵天下第一神偷，能等死你，也是我萬紫墨的榮幸啊。”
沒錯，他就是“第一神偷”飛無塵，輕功天下第一，來去無痕瀟灑不羈的飛無塵，七年前就已經成名江湖，出手不虛回的盜中之俠盜。
飛無塵苦笑不語。
“你能來我身旁坐嗎？我帶了好東西給你。”飛無塵半是請求半是誘惑的對她說，他臂彎裏緊緊抱著個黑色的大包袱，寶貝一樣的緊緊攢在肚子上，好像怕什麼人搶去。
萬紫墨半點不猶豫地起身坐到他身旁，星眸在他的臉上流連片刻，“你的臉色不太好。”
飛無塵笑了笑，抓了抓懷中的包袱，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萬紫的臉。
因為他覺得那冷豔端莊又帶點玩味的臉很鮮活，總是讓人很想吃上一口，這就是他多年之前的願望。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飛無塵無限溫柔的注視著她。
萬紫墨一愕，她當然記得，那年他闖入皇宮盜走“蠛麟水”被朝廷通緝了很久。
那天她剛好碰上了，他跟她打了賭，如果能追上就還給她，追不上就得給他吻一個。結果……他沒有贏，她也沒有輸。
因為他沒有定一個結束點，無論他跑到哪裏她都能緊跟在他身後一丈距離，拉不長也縮不短距離，如果他停下來，她就能超過去，這是在比耐力，結果飛無塵精疲力竭，她也累到不行。兩個人就地言和休戰了。
萬紫墨想到當時的情景忍不住勾唇，飛無塵注視她的表情，知道她還記得，也開心的笑了。蒼白的手放開包袱，捋了捋她額前的發梢，眼底幽幽，飛無塵低沉說：“這些年你有沒有想我？”。
萬紫墨想了想，點點頭。七八年的時間，總會有人提起“第一神偷”的事，隻要有人說，她就會想起這個人，以及關於他的經曆。
飛無塵嘴和眼睛都笑了，笑得十分滿足，他本來也好看，笑的也很好看，可是這個笑容馬上萎縮了。變成嘴角痛苦的抽動。
“你怎麼了？”萬紫墨馬上意識到有什麼不對，抓住他的手，竟是毫無溫度，大驚失色：“你……”
“哦，我沒事。”飛無塵扯開比哭還難看的笑，示意她看看懷裏的東西，“這是給你的，我特意到‘南宮世家’給你偷回來的。娘的皮，南宮那老兒凶悍得很。這東西可不容易到手啊。”
“好了，這個先別說了。”萬紫墨抿緊了唇，心情十分複雜，銳利的目光仔細檢視著他周身，關心問：“你受傷了？傷到哪裏？”
“紫墨，你關心我，真好，真好。”飛無塵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忍不住喜滋滋地笑，雖然在那張扭曲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來了。
他勉強的挺起腰，臉色因這動作越發慘淡了，萬紫墨趕緊扶住他的肩膀。
飛無塵一雙蒼白的手托著懷裏的包袱，滿頭大汗，仰起頭顫著嘴唇說：“紫墨，看看，這就是天山雪蓮，這就是你要的天山雪蓮，我幫你拿來了。來，你打開看看。嗯哼，我飛無塵花了一條命拿回來的東西，一定要好好看看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說到最後一張慘白的臉變得格外慘厲。
他飛無塵縱橫江湖多少年，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絆倒在一株雪蓮上，他想不到，他如此年輕，還有那麼多心願沒有完成，這樣就要離開了，天下第一神偷，這個第一的光環他還沒有享受夠，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他還沒有偷到這世界上最難偷的寶貝……就要離開了……
他的話讓萬紫墨霎時麵無血色。
薛小雙、司朗娘、周黃忠、任方生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飛無塵竟是如此癡情……
任方生低下了頭。
“紫墨，拿著。”飛無塵勉強推了推懷中的包袱，期待的眼神示意要萬紫墨拆開看看。
萬紫墨眼眶發紅，搖搖頭，慘淡的望著他。
“你……”。
飛無塵無力又期待的注視著她。
萬紫墨不忍再看他的眼神，顫抖的手伸向他懷裏，抱出那團東西，同時帶出來一大攤血。
“啊”薛小雙掩嘴低呼。
事實上除了任方生誰都看到了。
“小雙，快去請謝大夫。”萬紫墨急忙催促薛小雙，眼睛卻不去看他，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薛小雙奔了出去。
“不，沒用了，已經沒用了。”飛無塵苦笑，“很可怕吧，腸子都出來了。南宮荒龍好深的一刀啊！”
萬紫墨搖搖頭，拉住他的手，哽咽地說：“不，不，你會沒事的。”
“紫墨，打開。”飛無塵咬緊牙關吃力的說，“我想看到你打開那一瞬間的驚喜。這是我一開始打算偷雪蓮的心願啊。”
“好。。。。好。”萬紫墨閉上眼點點頭，淒迷的笑了笑：“好，我看。”。
包袱被輕輕放到桌上，萬紫墨顫動著手指解開了它，其他人都睜大眼看著，看到裏麵是個四方木質的盒子，盒子上麵有一把鎖，這鎖隻是普通的鎖，萬紫墨一捏就碎了。
忍著滿心的悲傷，緩緩地打開蓋子，很快就蓋起來了。
飛無塵探起臉來看，卻什麼都看不到。周黃忠、司朗娘也是。
“怎麼樣？”飛無塵問。
萬紫墨回過頭溫柔的看著他，麵帶喜色說：“很好看，天山雪蓮很漂亮。”
飛無塵捂著腹部，整個人都癱倒在椅子上，腦袋垂在背靠上，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撐了這麼久總算是撐到這一刻了，他已經無力再支撐了。
萬紫墨飛快的來到他什麼，緊握住他的手，深眸含淚：“你要撐下去，你是‘第一神偷’啊，如果天下沒了你，就再也沒有‘第一’了，江湖從此會很寂寞的。”
“其實……我不是第一……真正的第一是能偷盡天下所有，可是我……”他用力的睜眼，睜開已經疲憊不堪的眼，潰散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臉，執著的想在最後一刻留下這張臉，卻還是要殘忍的承認：“我始終……偷不到……你的心。”
萬紫墨怔怔的看著他，卻什麼也說不了。
失去了生機的臉突然變得有了神采，眼神裏卻透出了失望，沒有太多，他隻是說出最後的請求：“紫墨，我……能吻你嗎？”
萬紫墨慘淡地一笑，麻木地點點頭。
她知道，他已經不行了。
這時候，連周黃忠、司朗娘都側開了臉不忍再看。
那一吻，輕如薄羽，飛無塵閉上了眼……
“無塵？無塵！”
萬紫墨搖著他的肩膀，嘶聲大叫，滿室的瓷器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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