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69 更新時間：11-05-12 22:49
月已高掛，巷子口裏一盞昏黃的路燈散發出淡淡的光韻，光影向那幽深的巷子裏漸漸散去，在這炙熱的夏夜裏卻尋不到一絲暖人的光芒。一抹黑影從巷子的另一端緩緩行來，身子有些搖晃不穩，他用手輕輕托了托背上嬌小的身影，可是腳步堅定沒有一絲疑慮，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他邊走邊在巷子裏左右前後來回望去，目光從一扇又一扇緊鎖的大門看去，看的非常仔細，沒有漏下一扇大門。
此時已接近午夜，巷子裏一片空寂，安靜莫名，隻有頭頂上若隱若現的星光伴隨著巷子裏那道略顯單薄的身影。終於他在一扇漆黑的鐵門麵前停了下來，目光所及落在了門把手上，眼中閃爍著，隨後向前走近兩步。他望著插在門縫間的宣傳單，標題是：翡翠小廚，爽口農家菜。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淡淡的微笑卻是發自內心的愉悅以及散去憂慮後的安心。今夜的‘家’有了，他心中暗想著，一片舒暢清明。
柯子清彎下身子，將背上依舊熟睡的妹妹小心的放在門前的石階上，然後警惕的回頭看了看，一瞬不瞬的盯著長長的巷子裏看了半天。他不動聲響的在鐵門等了五分鍾，剛才在心中湧起的那份興奮勁也漸漸淡去，一絲複雜的神色從他眼中閃過。終於他閉了閉眼，再一睜開時眼牟裏已經恢複了清明，仿佛剛才那絲掙紮不過是錯覺。他回過身來從掛在肩膀上的略顯破舊的藍色大布包裏掏了掏，很快從一個前麵的小口袋裏拿出一把小巧的刀片和撚子，抬手扯下夾在門縫裏那紙宣傳單，握著工具的手指靈活的鑰匙孔裏撬弄著，不多會兒的功夫就聽到一聲脆響，門吱呀一聲開了。
柯子清飛快的收起手中的工具，重新抱起依舊沒有醒來的妹妹，推門走了進去。他輕輕把門帶上後，回身按下手邊的點燈開關，眼前馬上明亮起來。他往屋裏看去，明亮的客廳，幹淨整潔，家具顯得挺現代的，地上還鋪著暖色係的地毯，牆壁上還掛著一副放大的照片，那是一張五口一家的全家福，營造出一種溫馨和諧的畫麵。這應該是幸福的一家子，柯子清暗自思量著，心頭掠過一抹溫暖。這片小區周圍的環境很好，基本算是中高檔住宅區，所以居住在此的家庭基本上生活富裕，屋內裝潢設計都挺上檔次的。
他脫了鞋子朝屋裏走去，推開一個房間看了看，然後把妹妹小心放在房間裏一張溫暖舒適的床上，拉起一旁薄被輕輕蓋在她身上。伸手溫柔的理了理妹妹被汗水浸濕了貼在額前的頭發，柔軟的發絲觸感柔軟，仿佛無聲的在撫慰著他的心。他靜靜的坐在床邊若有所思，直到一直小手扶上他的胳膊上才回過神來。
“哥哥，我們到了？”寶兒軟軟甜美的聲音在房間在房間裏回響，她揉了揉眼睛，顯然還迷糊著。
〈恩，我們已經到‘家’了，寶兒乖，困了就繼續睡吧。〉柯子清雖然聽不見那甜甜的童音，卻也可以感覺得出那可以溫暖自己心靈的語調，他寵溺的揉著她的頂發，手指靈活的比劃起來。
“哦，那哥哥陪一起睡好嘛？寶兒想聽哥哥唱歌，就像媽媽在的時候一樣。”寶兒拉著哥哥手，撒嬌的蹭了蹭。
〈恩，好。寶兒把眼睛閉起來，哥哥唱歌給你聽。〉柯子清也隨之躺到床上，和她並排躺在一起，溫柔的拍著妹妹的被子，喉嚨聲帶規律的震動起來，嘴唇一張一合的，氣息從他口中被緩緩吐出。
是在唱歌嗎？他不知道，因為他根本聽不見。聲音是什麼樣的？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小時候媽媽溫柔的語調常常在耳邊環繞，那首不知名的歌曲所傳達出來的濃濃思念以及追憶之情卻在他幼小的童年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那是媽媽床邊哄他睡覺的歌謠，更是一位柔情女子對已逝丈夫的深切思念和緬懷，她在一遍又一遍的低聲吟唱中緬懷著過於點點美好時光，那曾經魂牽夢繞的愛情是支持著她如今獨自養大孩子的信念。
柯子清哼唱著那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思緒卻飄回到多年前朦朧甜美的夢中，母親柔美的嗓音回蕩在溫暖的屋簷嚇，如那沁人心脾的一抹雅香環繞在他稚嫩的心裏，久久不能忘懷。可曾想那一幕那女子低聲吟唱的畫麵如今會成為支撐著自己堅強活下去的動力。三年前的柯子清隻有十五歲，那場爆炸不但帶走了媽媽，也沒有為他們留下任何資產，對於當時一個帶著艾滋病攜帶者的妹妹，而自己也因為幼年事故成為聾啞人的少年來說，他肩上挑的重擔以及由於社會歧視所帶來的生存壓力，永遠不可能被外人所理解。每每當他碰壁受傷，身心疲憊不堪，在這冰冷的世界裏沉浮不定的時候，那溫柔的歌聲就會出現在他的夢裏，永遠能看見那眉眼含笑的女子望著窗外的風景，一遍又一遍的低吟著那首歌曲，那是給予他生命以及母愛的女子。
曾經，你牽著我的手走進一個幸福溫馨的家
曾經，你笑著對我說今生我們攜手細細品味
曾經，你撫摸著我的秀發說謝謝我為你做的一切
曾經，你為我低聲吟唱那曲永恒不變的旋律
如今，你已經遠去而我依舊留在原地
如今，我將我們的家用心細細布置
如今，我為我們的孩兒整理麵容衣裝
如今，我為你低聲吟唱那曲永恒不變的旋律
柯子清一遍又一遍吟唱這記憶中的歌曲，沉浸在暖暖的懷念之情裏。略顯低沉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回蕩在空中，音調完全跑調，咬字含糊不清，幾乎是嘟囔著，發出有韻律的聲音。這或許根本不能叫做唱歌，至少決不會是動人悅耳的音調，唯一能讓人動容的地方恐怕隻能說這把聲音應該還算溫潤。
然而，他身邊小女孩熟睡的臉上依舊掛著甜甜的笑容。
清晨的陽光悄悄從窗簾的縫隙裏鑽進了屋裏，柯子清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昨晚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心情平靜，一夜好眠。他從床上坐起來，定了定神，迅速看看看陌生的房間才反映過來，原來又是一個新屋子，應該是這個星期換過的第三個‘家’了吧。他這次低下頭看了看身邊還沒睡醒的妹妹，一隻小手拽著他手上的衣角，嘴上還不時咋吧幾下，像是做了什麼好夢。他微微笑了笑，輕輕把手抽出來，翻身下床。
他從包裏拿出一長一短兩副牙刷走進浴室，那是一個很明亮寬敞的浴室，淋浴間的淋浴噴頭款式新穎，應該是剛換上不久。他擰開水龍頭仔細洗漱起來，然後再舒舒服服的衝了個熱水澡，這才從裏麵走出來。水流量挺大，洗得很舒服，不過下水道有點堵，所以排水不暢。他一邊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遍暗自琢磨著。
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看，從裏麵拿出兩個瓶子，一瓶是統一鮮橙汁，另一瓶是新牛奶。順便又從裏麵掏出兩塊散裝麵包，和一根紅皮火腿片，就著桌台上架著的刀切了幾片。早餐準備好以後他就開始在屋子到處旋麼，這裏看看，那裏摸摸，好象看哪都稀奇。他把家用電器挨個打開查看，微波爐，煤氣爐，電飯煲，熱水壺，洗衣機，電腦，電視，音像，風扇，空調，收音機，從大到小，從裏到外試了個遍，各種聲音從屋裏的各個角落發出，一時之間好不熱鬧。他正準備再試試放在儲物櫃裏的吸塵機，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扯他的衣角，一回頭果然看見一張熟悉的小臉。
〈醒了？〉他揉了揉妹妹的頭。
“恩，哥哥早。”寶兒衝他甜甜一笑。
〈刷牙洗臉了沒有？〉他伸手做勢在臉上抹了一把，又做出刷牙的樣子。
“恩，哥哥，我餓了。”寶兒說著拉著他就往飯桌上走，看到哥哥仿佛無意的朝電話的方向一瞥，她又咧嘴一笑，回頭慢慢的說著，讓哥哥能看的清她的嘴唇，“電話留言已經聽過了，主人家姓張，留言裏說要回父母親家探望兩天，星期天晚上才回來，所以到明天晚上我們都可以住在這裏。”
柯子清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明自己也餓了，然後笑著拉著妹妹朝他們的早餐走了。
吃過早餐，他就如常的盤腿坐在了客廳中央的空地上，麵前擺著一排維修用的鉗子鑷子，還有幾件或大或小的家用電器，一個烤麵包機，一把電動牙刷，一台直立式電風扇，另外還有剛才檢查過的那個吸塵機。他抱著烤麵包機開始搗鼓起來，這邊敲敲那邊摸摸，不一會兒就給它重新裝了個保險絲，力馬就恢複了它的功能。不遠處的寶兒正端正的坐在餐桌上，認真的寫著練字帖，那是學校小二老是布置的暑期作業，上學期新學的生詞都要認真抄寫二十遍，她是班裏的文藝小組組長大小是個官，可是不敢掉以輕心。
把幾件修好的家用電器放回原位，柯子清又走進浴室蹲在地上認真的用手中的小鏟子和夾子一點一點疏通被汙物堵塞的下水管，弄了一手髒一身汗，總算解決了阻塞問題，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家’裏的大小毛病都解決了以後，他又把放在洗衣機旁邊的幾件放在髒衣籃裏主人家的衣服放進水池裏，抓起一旁的肥皂唰唰洗起來，直到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擰幹掛在了屋外的晾衣架上，他才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接下來幾個小時裏他又拎了兩桶水，把屋子從裏到外用水擦了一遍，直到地板和窗戶都亮的能照出人影來才罷休。
倒垃圾，曬被子，收拾書房，整理報章雜誌，清洗碗櫃，打掃房間，甚至連光碟唱片都按照字母前後擺好，最後他打開電視把幾個雪花頻道調出幾個有線電視來。當一切處理完畢不知不覺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他直了直腰，揉著略微僵硬的肩膀朝屋裏走進來。由於天氣炎熱，早上剛換的新衣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人好象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黏糊糊的貼在身上怪難受的。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開電風扇，隻是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進肚子裏，再隨時拿起一份報紙扇起風來。他從來沒有奢侈享受的習慣，節儉是美德，無論在哪個‘家’裏，他都盡量省水省電，因為他在心裏對每一‘家’都充滿感激，是的，是無語言表的感激。
剛走進廚房就問到濃濃的麵香，果然就看到寶兒捧著小鍋放在飯桌上，衝自己招著手。
“康師傅方便麵，蔥爆牛肉口味還有翡翠鮮蝦口味的。”她說著從桌子上抽出兩章餐巾紙遞給哥哥，讓他擦擦汗。
柯子清笑著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讚賞的衝她豎起大拇指。簡單的午飯過後他把碗筷收拾好，交代妹妹乖乖呆在‘家’裏，背上他藍色大布包出門發傳單，臨走前他指著手中厚厚一疊：翡翠小廚，爽口農家菜宣傳單上的鹵水牛肉的飯盒，保證給她帶好吃的。
他小心的關上漆黑的鐵門，腳下略微一頓，很快就朝北走去，漸漸消失在長長的巷子裏。
生活嗎？總是在按照一定的軌跡進行著，衣食住行是柯子清人生的主旋律，隻有生存下去，才能慢慢長大，不是嗎？是啊，隻有繼續生存下去，才能看到妹妹長大，或許就能獲得幸福吧？那消失在回憶裏的幸福滋味是甜是酸，過了太久，他早已經不記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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