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42 更新時間：11-05-12 22:53
兩個多月來，柯寶兒不知道為什麼淳哥哥會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她小腦袋雖然想不明白緣由卻又覺得很高興，因為現在又多了一個哥哥陪自己玩了。她隻記得離開小屋前的那個晚上哥哥和淳哥哥仿佛談了些什麼，她遠遠站在屋外看見哥哥把本子遞給淳哥哥看，淳哥哥忽然眼神一黯，微微垂下頭神情落寞，他原本瘦弱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尤其單薄脆弱。不久，哥哥伸手將他落在身側的手輕輕握緊，淳哥哥抬頭看著哥哥一張一合的雙唇，終於微不可聞的點點頭，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猶如午後明亮而柔和的陽光。
屋內霎時間流光溢彩，那個微笑點亮了自己心底塵封的那些溫暖記憶，世界變得一片寧靜，時間仿佛都停頓下來。寶兒覺得淳哥哥的笑容很漂亮，而且暖的人心窩發燙，自己的嘴角也跟著咧起來。她想哥哥應該也感覺到那種溫暖的感覺了吧，因為自從離開那個小屋以後哥哥的心情一直很輕鬆，望著自己的眼睛都帶著笑意，那應該是屬於哥哥的快樂吧？
“小丫頭，發什麼愣呢？”寶兒身邊響起一把溫和的聲音，一個陰影落在她身上。
她這才反應過來，捧著手中剛洗好的菜籃子朝蕭淳眨眨眼睛，不好意思起來。
“快把洗好的菜拿過來，再不下鍋牛肉都該煮老了。”蕭淳一身圍裙，手裏還舉著一個鍋鏟，好笑的看著丫頭傻愣愣的樣子。
“哦，來了。”寶兒連忙把手中的菜籃子遞過去，看著他把菜葉子放進鍋裏再蓋上蓋子悶起來。
寶兒很喜歡這個淳哥哥，覺得他不但長得很漂亮，性格也很溫和，十分容易相處，更是會體貼照顧別人。他和哥哥一樣勤快耐勞，也是在‘家’裏閑不住的主，把每個‘家’裏打理得和哥哥一樣好。而且這個哥哥很聰明，英語說得跟老外一樣流利，平常自己的功課都是他在旁邊輔導把關，教得比學校的老師都有耐心。另外他還做了一手好菜，總是叫他們兄妹倆吃的停不了口，以前和哥哥總免不了拿方便麵對付，現在的日子真的很開心。
淳哥哥下個月就十七了，比哥哥還小一歲，平時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很少交談對話，因為她有點怕他，第一次見麵的恐懼感還出現在腦海裏。可是後來相處久了，她覺得即使不說話也會覺得有股莫名的親切，一點也不覺得尷尬難受了。淳哥哥的身體不好她早就知道了，常常會顯得比較虛弱，雖然再沒有出現那種發病的情況，但總免不了臉色蒼白身體發虛，手掌總是冰涼清爽，微微帶著點汗濕，聽哥哥說是一種先天性的心髒病。所以哥哥前段時間不讓他到處亂跑，怕他又不小心發病，可是他即使在‘家’也不閑著，從裏到外收拾得幹幹淨淨的。
“好了，可以把碗筷擺上桌去了。”蕭淳把最後一盤菜從鍋裏盛出來，放到餐桌上。
“寶兒，去叫哥哥起來吃飯。”他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了又補充了一句。
不一會就見柯子清從房間裏走主來，淡淡的黑眼圈還掛在臉上，打了個哈氣就坐在餐桌旁。
“呐，先敷把臉吧。”蕭淳遞給他一個溫熱的毛巾。
柯子清感激的衝他笑笑，接過毛巾呼嚕了一把，還沒等反應過來手中的毛巾就被蕭淳接過去，仔細又輕柔的在他臉上擦拭著。
“恩，好了，快吃飯吧。”蕭淳放下毛巾後，給他遞去一雙筷子，柔聲說道。
晚餐就在十五分鍾之內如風卷殘雲般被橫掃一空，水足飯飽後的柯子清幫忙把碗筷收拾到廚房裏，推著自行車就準備出門去。蕭淳站在門口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柯子清回過頭來看了看比自己還矮了半個頭的蕭淳，無聲詢問。
“晚上回來以後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蕭淳嘴唇幅度略大的動了動，清楚的表述著自己的意思。
柯子清點點頭，踏上自行車，漸行漸遠，消失在蕭淳注視的目光中。
晚上蕭淳把碗筷洗好擦幹，坐在桌子上給寶兒輔導了一個小時的功課，又把他們三個人的衣物揀揀挑挑拿到廁所端了盆水洗起來，晾好了衣服後他看了看表，晚上十一點多了，他走進屋裏照顧寶兒睡下後，又拿起拖把把屋子裏裏外外拖了一遍。等終於忙完之後，他才閑下來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坐下，喝了杯水，翻開擺在桌上的一個記事本，拿起筆來認真的寫寫畫畫。
深夜三點半，柯子清終於披星戴月的回到‘家’裏，安置好自行車走進屋子裏，一推門就看見蕭淳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屋裏的燈還亮著。柯子清不滿意的撇了撇嘴，朝他走去，走近了才看見蕭淳枕著手臂，手裏還握著筆，眉頭微微皺著，臉色有些發白。接著他就看見被蕭淳押在手下的本子上是琳琅滿目的蔬菜瓜果的價目清單，批發地點，批發總價，零售單價，營業準證，衛生許可證，政府納稅單等等詳細信息。柯子清愣了愣，想把筆從他手中取出來，卻驚動了蕭淳，隻見他身子動了動，迷糊的睜開了眼睛。
“回來了？”蕭淳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清秀少年，目光溫暖而柔和。柯子清身上還穿著酒吧打工的黑色製服，人顯得十分挺拔朗俊，頭發被夜風吹得有些淩亂，可是目光卻是依舊朗如夜星，散發出讓人不能逼視的光芒。
蕭淳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鬧表，三點四十六分，他這次回來隻用了十幾分鍾就趕完了本該半個小時的路程，可見他在街上是如何橫衝直撞的趕回來的。蕭淳心中略感苦澀，卻隻是默默看著他，什麼都沒有說。
“這是我想個找你商量的事情。”蕭淳把桌上的記事本遞給他，站起來去給他倒了杯溫水。
〈你想在農貿市場擺個蔬菜水果攤？〉柯子清放下本子，心中帶著疑問，雙手靈活的比劃起來。
“恩，我已經看去農貿市場看過環境，也在工商部門和批發商那邊了解過情況，手續雖然有些麻煩不過營業執照以及為衛生許可證也都能辦下來。”蕭淳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不時手中還夾雜著幾個簡單的手語。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越來越好，經常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蕭淳也認真跟著兩兄妹把手語學了下來，雖然還不能自如的運用卻已經能明白大多數手語的含義，還讓柯子清給找了幾本過去在聾啞學校的手語課本，平常反複的練習，希望能和柯子清盡早消除溝通上的障礙。
〈可是資金方麵……〉柯子清看著他，眉頭微微隆起。
“你還記得我從老房子帶出來的那本存折嗎？裏麵還有兩千三百塊錢，正好可以拿來作為本金。”蕭淳眼瞼半垂著掩去眼中那不易察覺的落寞，微微一笑，柯子清卻在他精致的麵容看到了一絲脆弱。
柯子清從來沒有主動問過蕭淳那時在老房子的事情，為什麼會一個人躺在那個被遺棄了的房子裏，為什麼他房間的家具沒有被搬移？他不問，就如同蕭淳一直沒有開口詢問自己和妹妹的過去一般，這樣平靜的相處向來是兩個人的默契。
他知道蕭淳從來沒有用過存折裏的錢，即使他們最困難的時候他也堅實沒有碰過上麵一分錢。柯子清不知道那本存折對蕭淳有怎樣的意義，但他直覺的明白那是蕭淳心裏一塊被他自己用力遮掩著的傷疤，他心中的那道坎隻有由他自己邁過去，誰也幫不了。那現在他肯把錢拿出來，是說明他終於能放下了，勇敢的跨出了那一步嗎？
柯子清安靜的站在那裏，一瞬不瞬的看著蕭淳，半響之後點了點頭。
熄了燈，柯子清和蕭淳並排躺在床上，安靜的隻有兩人的呼吸聲。皎潔的月光從窗外傾泄而入，朦朧中蕭淳看見柯子清依舊睜著眼睛，眉頭輕皺著，仿佛腦子裏還在想著事情。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兩人睡一屋，一方麵的不是每個‘家’裏都又足夠的房間供三個人使用，另一方麵蕭淳偶爾會在夜裏出現心悸氣短的情況，所以睡在一起多少有個照應。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並肩躺在一起卻能讓兩個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偶爾回頭看到那張熟悉的睡顏，心中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酸似苦又似甜。
蕭淳和兄妹倆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卻知道的不多。他大概知道兩人的是單親家庭出身，而唯一的母親也已經離開人世。柯子清十分愛護妹妹，有時候還對她保護得有些過分，他把每個‘家’裏尖利的物品收起放好，雖然他沒有阻止寶兒與自己相處玩耍，卻也不讓妹妹太過於接近自己。而那個小丫頭也好象若有若無的對自己帶著一點點戒心，雖然親密融洽卻不會有過多身體接觸。柯子清那清秀朗俊的的麵容雖然常常掛著淡淡的笑容，可是笑意卻達不到眼底。他總是帶著對社會人群的強烈戒備，無聲的將自己以及妹妹與世界疏離開來，仿佛隻有把妹妹放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一小小世界裏才能安全的把她保護起來。
蕭淳眼中的柯子清，每一天充滿活力，一直努力的生存著，努力的讓自己變強，成為妹妹堅實的依靠。兩個多月來，他讓自己體驗到另一種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人生。曾經，他習慣了一個人寂寞的生活著，以為那就是生活的全部。然而，柯子清的世界卻是截然不同的，刺激而且精彩，充實而且絢爛。這樣一個沉默無聲的人吸引著自己，如同一個安靜的發光體牢牢的抓住的自己的視線，不知何時開始腳步習慣了追隨著他的步伐前行。
蕭淳默默地看著柯子清近在咫尺的側臉，中湧現說不出的奇異感，那感覺將空落落的心填得滿滿當當的，不自覺伸出手將柯子清的手輕輕握住。
柯子清忽然感受到手心清涼濕潤，回頭看去發現蕭淳正看著自己，閃爍的目光中夾著一絲複雜難懂的神色。他感覺到蕭淳握住自己的手觸感冰涼，柔軟的指尖滑過在自己略顯粗糙的手掌，仿佛有幾分刺癢。他笑了笑，回握住蕭淳的手，輕輕用力十指纏繞。
窗外的月光寧靜遙遠，遙遙掛在天邊，照拂著夢鄉中酣睡正香的人們。
第二天起床後，柯子清騎著自行車先把寶兒送到學校。今天是新學期開學第一天，上午班幹部要負責檢查同學們的暑假作業完成情況，小丫頭一早就爬起來會遲到，生怕給她這個文藝小組長的頭銜抹黑。寶兒讀的是寄宿學校，不到周末回不來，所以柯子清給她小書包裏塞了滿滿一堆零食甜嘴，在校門口堅持拉著她又囑咐了幾句才看著她匆匆朝校門裏跑去。
早上，兩個人合作把該做的家務完成後，柯子清又騎著自行車帶著蕭淳上街去籌辦那個蔬菜果攤的事情。跑了一個上午，總算上工商管理處申請了個經營攤位，還有營業執照和衛生許可證。下午吃過飯後兩人又上銀行將兩千三百塊錢取出來，跑到農貿批發商那裏付了押金，訂了批貨簽了個協議，最後在跑到小市場買了輛二手的三輪車。柯子清使勁按了按三輪車上盛物用的木板，覺得挺結實的這才給了錢。他讓蕭淳坐在車板上，再把原來的雙輪車架在車板上，自己跳上三輪車往回騎。
夕陽西下，一輛三輪車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往來匆匆的汽車馬達聲從耳邊呼嘯而過。盛夏的夕陽將這座繁忙吵鬧的城市映照得紅彤彤的，悶熱的空氣將柯子清圍繞在當中，每喘一口氣都像是把體內的燥熱散發出來。他白皙的臉上也因為那陣悶熱而憋得通紅，豆大的汗珠順著脖頸‘啪嗒啪嗒’滑進衣領裏。
忽然一雙手輕輕環繞在自己腰間，隔著那曾薄薄的衣料，柯子清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雙手所帶來的清爽舒適，他燥熱的心仿佛被清涼的薄荷輕輕包圍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淋漓暢快。
他沒有回頭卻能想象到到蕭淳那眉眼含笑的神情，那漂亮精致的臉上掛著柔和動人的微笑。
柯子清回想起下午在銀行窗口輸入密碼時，看到蕭淳臉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玫紅，濃烈的情緒湧上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那本存折的銀行密碼是，801120——柯子清的生日。
柯子清伸手摸了摸胸口，感受著胸膛裏被那濃濃暖意所包裹著的有力心跳，臉上洋溢著神采飛揚的神色，那亮如夜星的眸子隱隱透著水汽。
原來，活著，溫暖的活著，就是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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