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69 更新時間：11-08-10 15:49
流水潺潺，茶香繚繞。丞相府湖心亭中對弈的兩人似乎相談正歡。
已年近半百的的左丞相薛堅不似一般文官的柔弱，透著一股書卷氣，反而有著一副魁梧的身材。身長七尺，即使四十八歲了卻依然老當益壯。作為一朝左丞，和右丞一起率領百官，輔佐帝王，可以說是幾乎把持了半個朝政。
而此刻，著一身便服的薛堅正悠閑地坐著，看了眼依舊平分秋色的棋局，半眯著眼睛望著麵前舉棋把玩白衣男子，眼神更加深遠了。麵前這個人隻是隨意地坐著，便全身上下無一不透露出一股清冷得不似人間的氣質，謙遜淺淡的笑容溫文有禮，卻也讓人看不透那眸中的色彩。
但他們這樣的人倒也並不在意是否看透別人的心思，反正“交心”這個詞在他們這些玩弄權術的人之間也從未存在過。此時的朋友或許下一秒就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各取所需就好，為共同的利益而合作，是同盟者，也是利用者。
不過現在他還不能確定是否應該和麵前這個人統一戰線。畢竟他要做的事，勝，則榮極一時，敗，則禍及全家。雖然那誘人無比的好處確實足以讓他心動，但，這樣大的代價，讓他不得不仔細考慮，到底，該不該冒這個險？
眼光流轉，帶著幾絲寒意。不過，今日他紀淩霄大搖大擺地上門來，在有些人眼裏，自己怕也是脫不了幹係了。
薛堅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打量著麵前依舊雲淡風清的紀淩霄，笑了笑。無論如何，現在還是要適時地出手幫一把。兩邊都不得罪，卻也做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呢？待我看清你究竟有幾分實力可否撼動那帝王之位，再掂量站在哪一方也不遲。
想著，臉上的笑容愈發和藹，就像一個慈善可親的老人，當然如果忽略眼底那一抹精光的話，“紀賢侄年紀輕輕便下得這一手好棋藝，想必文韜武略也必不比當年的紀大將軍遜色啊。”
紀淩霄隻是謙遜地笑笑：“薛堅丞相過譽了。”
薛堅卻立即開口道：“誒，賢侄不要謙虛。像賢侄這樣的人才不為朝廷所用簡直太可惜了。”
紀淩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淩霄生性淡泊且隨意慣了，所以不願入那官場。但，今日得見丞相，淩霄倒突然有幾分豔羨了，隻是……”
薛堅聽此開懷大笑，“賢侄既然有心為國效力，還需擔心什麼呢？老夫明日就奏明聖上，賢侄此等人才，他日功成名就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就呈丞相吉言。”溫潤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閃爍地看著麵前的薛堅，對於對方大的小算盤心知肚明。但既然要送他人情，他也卻之不恭。
“老爺老爺！”就在兩人相視一笑準備繼續下棋的時候，一陣急促而慌張的聲音闖了進來。
看著連滾帶爬進來的管家，薛堅皺了皺眉，“慌慌張張地幹什麼？”雖然不滿管家的表現，但也知道若是沒有重要的事管家是斷然不會這樣闖進來的，遂繼續說道：“有什麼事快說，要是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而打擾了我和紀公子的雅興，唯你是問！”
管家趴在地上顫抖著身子，瑟縮了半天，終於是從嗓子裏擠出一抹聲音，“老爺，少爺……少爺他出事了！”
“啪”的一聲，薛堅手中的棋子掉在了地上，顫抖著站了起來，努力壓製著自己的情緒，顫聲問道：“你說什麼？”
“少爺今天回來帶了十幾個護衛出去說是要搶個什麼美人。可是……可是到了現在還沒回來。剛剛就聽見有人說，說是在城隍廟附近的一個巷子裏發現了十幾具屍體……”
薛堅高大的身軀似是站不穩地晃了下，連退幾步，才撐住石桌，啞聲道：“快帶我去！”
“是。”管家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扶起情緒激動的薛堅。
穩了穩身子，薛堅對一旁的紀淩霄拱手說道：“紀公子，事出突然，老夫就不奉陪了，還請紀公子見諒。”
說完，便匆匆忙忙地離去了。看著那有些踉蹌的身影，紀淩霄的眼底閃現一陣複雜的光芒。低頭看看桌上的棋局，手上的白子輕輕一落，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拂袖離去。
隻聽見那人走時輕輕地說了一句：“暗，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空無一人的亭中好像有什麼一閃而過。
亭中茶香未散，氤氳的茶香裏隻剩那一盤黑白分明的棋子依舊靜靜地躺著。隻是那白棋已牢牢圍住黑棋，片甲不留。
寂靜的空巷裏，濃烈的血腥味在蔓延，不過是一牆之隔，卻和外麵喧囂的大街構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是人間，一個是，地獄。
當薛堅在仆人的帶領下趕到這兒的時候，平日談笑風生臨危不亂的左丞相卻第一次軟了腳步，邁不出腿了。
他在害怕，害怕看見前麵那裏躺著他的兒子。他寵了二十幾年的兒子。
拒絕了旁人的攙扶，他終是向著那詭異的巷子緩緩地走了上去。
刺鼻的血腥味，斷裂的肢體，一地的破碎，一地的狼籍。當看見那黑色的斷肢殘臂裏那個靜靜躺著的黃色身影時，他的心也碎了。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剛剛還蹣跚著的老人衝了上去，跪在一地碎屍中，抱起那唯一一個完整的屍體。是的，屍體。他的兒子，他捧在心間上的唯一的兒子，居然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粉白的臉因為極度的扭曲而顯得有些猙獰，冰冷的身體因為浸泡在一地的鮮血中而有了一絲溫度，給人一種活著的錯覺。
大手輕輕地撫摩著那已不會有任何表情的臉龐。雖然平日裏老是氣這個兒子恨鐵不成鋼，但自己的兒子就算有萬般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心頭肉啊！可是以後，再也不會從這張嘴裏聽見他叫他父親了，再也不會有人讓他頭疼又無奈了，也再也不會有人闖下一大堆禍讓他去收拾了……
這一刻，痛失愛兒的悲切徹徹底底地擊垮了他。
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左丞相，這個四十八歲的七尺男兒，跪在慘死的愛兒前，無聲地宣泄著自己的悲傷，血色的雙眸中落下了渾濁的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即便是鐵血男兒，若傷到極處，又如何不流淚啊！什麼人，都有他脆弱的一麵。
每個人心裏都有那麼一塊最柔軟的地方，那麼一個最重要的人。薛曆便是薛堅在這世上最大的牽掛。甚至權力金錢都比不上這個別人眼裏無惡不作一無是處卻和他血脈相連的兒子重要。可是，有人卻毀了他，也毀了薛堅這顆還有著一絲溫暖的心，那麼，即將而來的，便是護犢之獸的瘋狂的報複。
雙眼中噴薄而出的怒火，被染上了血光的顏色。他不會放過殺害他兒子的凶手！不管是誰，隻要和這件事有牽連，他都不會放過！
“是誰？”哽咽沙啞的嗓子讓聲音顯得有幾分模糊，但一邊的管家還是聽清楚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低聲說道：“和少爺起衝突的那個美人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凝雨，一路隨行的還有冷嫣姑娘，一個不知名的男子，和……大皇子。一開始，少爺和上官小姐打賭，結果上官小姐一人打敗了少爺的幾個仆人，贏了這次的賭。奴才想應該是旁邊有高人相助。後來少爺就回府上帶著一群護衛急急忙忙地出來了。老奴沒想到會是這樣，早知道會這樣，老奴就是死也會拉住少爺的。”
畢竟是看著薛曆長大的，管家的聲音也有了幾分哽咽。看著依然跪在地上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的薛堅，管家繼續道：“奴才剛剛已經在四處問過了，有人說……看見少爺是尾隨著上官小姐進來的！”
抱著屍體緊緊不放的薛堅全身因為憤怒而輕輕顫抖，布滿血絲的雙眼中冒出了狠戾怨毒的火光，仿佛是從牙齒裏擠出來的聲音，“上官凝雨，我要你上官家給我兒陪葬！”
一字一字，聲音淒厲，仿佛是從地獄裏溢出的詛咒，回蕩在著血腥寂靜的空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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