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98 更新時間:11-10-09 20:14
“你敢說你不悲哀?”荊棘麵露惋惜,但摻雜著嘲嘻讓它真假難辨。
“……我,我很清楚昭羅的聰慧。”被荊棘的激烈直言壓抑很長段時間,牧阿蘇適才攢足氣力回覆他的諷刺,“相處十幾年,她哪種人我怎會不了解;她確實異於普通女子,出生軍將世家多少帶些男人的豪放,自小心思縝密,會思考很多連我亦無法理解的東西;誠如你所言牧阿蘇被關養長大,待人識物方麵基本歸零,比起我,昭羅懂得更多……可你要弄明件事:不管她心機再重城府再深,終究是我的小妹!就算傷害世間任何人,她也絕對不可能傷害我!這是我和她彼此的親情相連,沒人能破壞的羈絆!”
“哦?原來你早知她不像表麵那般溫善。”再次勾起嘴角,荊棘手掌一轉倒握刀柄將之收入腰側的刀鞘,似乎沒繼續跟牧阿蘇一爭成敗的趨勢,“你對親情牢固很有信心,明知她聰明有頭腦卻又全然否決把你的秘密散布外界的事。好吧!我承認你有道理,可你有曾想過出賣你不一定是傷害你,相反還拯救你脫離苦海。”
“什麼意思?”
“你認為牧昭羅嫁進宮的原因何在?”荊棘問。
“……”牧阿蘇未作多想,“她喜歡旭唯。”
“你真這麼覺得?”
牧阿蘇默言,不打算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
“嗬嗬,照看來她說什麼你都盡數接受,騙你真是簡單容易。”
“你少來這些!”牧阿蘇一副惱色,“我承認昭羅聰慧,並不代表同意你隨意張口亂談!她為什麼要欺騙我?其中有關聯好處嗎?倘使不愛旭唯,她肯定不會離棄青梅竹馬相戀的小池!”
“哼。”敦厚男人聽聞後冷笑一聲,“你果然沒看穿自己的親人!牧昭羅如上戰場,必定是不輸古人的巾幗須眉;經我剖析,她雖有智略計謀,本質卻靠近失心瘋,處心積慮犯下一大堆惡行全為你!”
“為了我?”牧阿蘇瞪圓雙目,思想裏片片混攪,“荊棘,你稍微裝點以往的憨厚好嗎?好歹在交談時我能聽明白你的意思,你說昭羅她做了哪些惡行?她連毛蟲都不忍踩死,會做什麼壞事!”
“很多啊!”抬舉起兩手,荊棘慢慢扳指計算:“故意墮胎、嫁禍、裝神弄鬼嚇瘋欺負她的人……很多,數不完。”
“不……她不會做這些。”隻聽對方說牧阿蘇全身就竄過一陣寒意,他猛地搖搖頭,“昭羅不會做這些!”
“怎麼不會?”
“故意墮胎!光這條就不可能!她喜歡小孩,何況是自己的親骨肉!害她流產的是顏文姬,昭羅她是受害者!”
“顏文姬?你說跳城樓的那個女人?牧阿蘇,其實顏文姬也是被你妹妹逼迫自盡的,她還偽造遺書以表示顏文姬自我了結的決意。”
“不會……”牧阿蘇感覺眼眶開始酸澀,“她不會害人,更不會親手害死自己的骨肉。那是她與愛人的子嗣,她好在乎這個孩子,她不會……”
將牧阿蘇承受打壓到最低點,清楚地瞧見他痛苦的殤情。荊棘覺得該適時收口,但話都說到這裏仿佛也沒必要掩埋——“你的樣子跟‘小池’很像。他撞破我和牧昭羅密談也一臉深重打擊,他比你憤怒多了,不停質問牧昭羅策劃什麼。牧阿蘇,你妹妹根本一丁點都不喜歡皇上哦!”
“……!!”不喜歡?!牧阿蘇對荊棘的話迷惘難懂。昭羅不喜歡旭唯?!她不喜歡旭唯!!
“你不相信?我剛剛已經道明牧昭羅為你做了太多事,甚至為你嫁給不愛的男人!”
牧阿蘇的眼神閃爍,幾乎沒辦法集中注意在荊棘身上了:“為我?”
“對。為了你。因為你愛慕的皇上讓牧昭羅一同陪嫁才願意立你為妃,牧昭羅為能圓你的癡心夢,拋棄青梅竹馬嫁進宮做了側妃。”
“昭羅……這些是昭羅告訴你的?她為何要這樣呢?”眼眶中包滿淚水,從外人嘴裏得知小妹作出的犧牲,牧阿蘇無限地痛心與愧疚。
“你妹妹表麵看挺正常,我感覺……她內心十分扭曲!”荊棘說起牧昭羅臉上即掛露出明顯的愕然,“在出征前我去找她,當時我見她拿著你的畫像發呆,我原本以為她對你是戀慕兄姐的過激感情,但後來居然聽見她癡迷地叫你——娘!”荊棘笑得尷尬,難以說清內心發麻的感覺,“娘?我這生自覺沒怕過什麼,可你妹妹那入魔的神情卻令我畏懼!實在可怕!我終於醒悟到她把你當做人生最重要的存在,決不允許誰傷害你!她要以她的方式保護你,完成你的祈盼:起初她為讓你如願以償,犧牲幸福嫁給不愛的人;現在又為讓你不再哀傷,努力使你能離開傷害的源頭!甚至不惜告訴我你的秘密也隻想叫我幫助她實現目的!你們家族太神奇了。兩姊妹,一個是怪物,一個是瘋婦。”……
牧阿蘇默默承受被剝離麵紗的真相,耳聽荊棘猖狂嘲諷,手掌無意識地撫上被鎧甲包覆的腹部,眼睛向下俯視那裏,視野中再有便是從臉龐一滴滴掉落地下的透明水珠……
緊緊閉闔眼睛,須臾才緩緩張開,牧阿蘇掛著眼淚的英挺俊容隱去悲哀;重新舉刀,重集渙散的神采——“荊棘,你說的不重要,昭羅怎樣也不重要:牧阿蘇我隻知道你是我曾經的朋友如今的敵人,而昭羅則是我一輩子的小妹!”劃開步伐,“廢話別說,今天我們好好分個高低,不管你死或是我亡都全力以赴!”
牧阿蘇決絕的模樣印射進荊棘墨藍色的瞳中,讓他赫然產生恍惚的錯覺。不過既然對方已宣戰,自己萬萬不能怠慢!握上腰側的刀柄,他準備隨時拔出……
“荊棘!”此刻,十幾名前趙士兵湧上山頂,為首的正是上次帶引陶亮進蟠蛟山脈中埋伏的前趙精騎兵頭領!
一群人站到荊棘身邊,為首者在他耳邊附聲一通,讓麵貌沉著的淳厚男人神態陡變嚴肅,“什麼?!”他握緊雙拳,肅怒地皺緊眉頭顫抖著。
牧阿蘇不知他們的私語,隻非常謹慎的觀測敵方突然增多的人數:僅僅是荊棘已夠麻煩,現在又多了十幾個,而且看上去武功都屬上乘。怎麼對付好了?荊棘這個家夥難道故意引自己上山頂再叫人圍困?
——卑鄙!!
“牧阿蘇!告訴你一件事,”對麵的荊棘深深呼出口氣,似乎有些傷懷,“剛剛乘坐皇子和他們乳母的馬車已經墮入山崖,他們必死無疑了。”
啊?牧阿蘇手一抖,握住的刀掉落於地,發出‘哐嘡’的脆響。
掉落山崖?死了?過大的外界刺激使他大腦一片空白,僵麻住動作,失去靈活……
耳畔旁猶在回響稚嫩生脆的童音喚他‘母妃’,兩張可愛的小臉頓時浮呈眼前。牧阿蘇這時所受劇烈打擊太多,超過了灑脫無懼的他最後的承重底限:“……他們墮崖了,小孩……死了……不,不會,他們正在回皇城的路上,他們好好的……”喃喃幾句話時,他的臉龐早有水痕肆虐,看不清途徑。
“你不相信?”荊棘近觀神智漸漸迷蒙的牧阿蘇憨傻悲痛的頹喪,發覺其實自己並不想看到;朝氣、勇往無懼的外貌才適合他,才有資格做自己對手!“如果那天沒看見來軍營找你的皇子,我或許還在策劃怎麼擊潰你們,陶將軍亦暫時能活命;正當我知道皇子在此,明瞭機會來臨,他們是最好最適合的人質,抓住他們可以讓皇帝顧忌,對於達成我們的使命幫扶甚大。”
“達成你們的使命?嗬……”彎腰撿起掉落在地的軍刀,牧阿蘇抽抽鼻子,盡量攢足潰散漏掉的鬥誌,“即使你們抓到孩子又能如何,指望前涼對你們這群小兒俯首稱臣?別忘了,在戰場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話語懾人,哭顫的音律也隨之附帶。
“牧阿蘇,你嘴說輕巧無所謂,臉上就不像這麼回事。孩子抓不到,可你還活著!你連同……”荊棘眼神冷酷地盯向牧阿蘇的肚子,“兩個很棒的人質。我領你上山頂是為保萬無一失,我很早就考慮到孩子逃掉的後果!此處一會兒還會增加幾十名精兵,無論你如何厲害,相信也沒本事脫圍!”
“抓我一人竟調來近百士卒,荊棘,你真看得起我!軍營那邊你不覺得你們輸定了?”不再猶豫,趁著人未齊,牧阿蘇持刀欲突破眼下才十幾人的包圍。
“軍營?對於棄子而言,死跟活區別不大。我隻需要抓到你就行。”荊棘眯眼觀察牧阿蘇和他人打鬥的凶猛攻勢,話鋒一轉:“統統往他左邊進攻,他左眼視弱。”
什麼?!他怎會知道自己的視力問題?牧阿蘇不敢置信的看眼男人,立馬偏身躲開豎劈過來的一刀。
“我先前就講明,牧昭羅將你全部弱點告訴我,包括你受傷的左眼。你若還不算太笨應該看清趨勢,為自己也為孩子,速速放棄抵抗。”
牧阿蘇動作滯帶遲緩,隨後盡快恢複。“抓我很重要嗎?你認為會有人聽從你們前趙小國的命令?少發白日夢了!”
“白日夢?沒錯,小國哪有資本令你們俯首稱臣,大國就理所當然了吧!”荊棘淺淺露笑,“實話跟你說,我們在場的並非前趙人,我們祖籍乃冀州,這下你該清楚了?”
“冀州?冀州是……”瞳孔刹那猛然收縮,牧阿蘇驚詫:“你們是前秦人!!”
“對。”一旁的精騎兵頭領似乎不滿荊棘曝露出真實身份,想製止卻給荊棘打斷,“小國中就屬你們最具能力,假使歸屬我前秦,亦不枉費我臥底姑臧六年。剛剛的戰役不過讓你們和前趙狗咬狗罷了。”
“前秦妄自大國,倒盡搞些卑鄙齷齪的手段,派人四處當奸逆盜機密。”牧阿蘇一腳踢飛近身的人,數步後退到距離一群人兩三丈外,“除了前涼和前趙,其他國域估計也有吧!你們的網撒得真大。”
荊棘默默聽著牧阿蘇略帶嘲笑的話,沒有太多感情:“兵不厭詐,世事波橘雲詭,任何時候都是受騙的人自己不對。”
上山頂的小路逐漸響起陣陣有序的腳步聲,片刻,幾十個前趙打扮的兵將重重封鎖了下山的路口。
“看吧!牧阿蘇,你跑不掉的!識時務束手就擒,別浪費精力對大家都有益處。”
“為什麼非得抓我?我有那麼大的價值?”牧阿蘇莞爾。
“前涼自來追隨中原晉朝,而且本身潛力不可忽視;繼續坐視你們為晉朝清理西域一帶的阻礙太過危險,我本意想讓前趙跟你們兩敗俱傷,如今既然有籌碼威脅你們給前秦效力,何樂而不為?有你跟你的……孩子,相信事情定很順利。何況你的皇帝昨天又派遣大將帶四萬兵士趕往西平前線,剛好你就能作為很好的交易物。”言畢,荊棘一步步走向他……
不想與荊棘太過接近的牧阿蘇也一步步往後退去,不多時,腳跟差不多能感覺到懸空之處,稍稍側頭,他便俯見腳下方那深難測底的崖淵!風從下部直吹而上,析透空涼的鎧甲,飄浮起他零落的發絲……
“你沒退路了。”荊棘距他數尺站定,認真凝視他,“俘虜你也算你妹妹的心願,是我答應她辦的第一件事:她希望你永遠離開皇上,開始屬於自己的新生活,不再傷心難過。荊棘雖是奸細,也懂約定之事必將達成,你以後就好好跟孩子在一起,在沒閑言碎語的環境中開心度過。”
“你說得真好聽。不過再好聽,牧阿蘇也沒興趣。”事到如今,他的言語中隻剩餘疲倦和虛脫。“昭羅縱使巾幗風範,始終是沒上過戰場的女子,她不懂一位真正將士的心情!除開小家,更在乎大家,我老爹是,我也是。”
“牧阿蘇……”
“荊棘,我想問你一件事。”昔日閃亮的黑瞳已經缺失了光澤,有些灰蒙,當他環視一周後,“昭羅……她恨不恨我?”
“我想她不會恨你,在她心目中你可是她娘。”
“真的嗎?太好了。”眼眶再度包含熱淚,牧阿蘇輕皺眉頭微微頷首,近觀其他人漸漸圍了過來,他腳又向後邊劃了半步,整個人完全懸在崖邊!
驚險的一幕讓荊棘心裏‘咯噔’一聲響:他想做什麼?莫非……“牧阿蘇,你想跳崖嗎?別傻了……”
“我曾經以為我很了不起,我曾經以為昭羅愛旭唯才嫁進皇宮,我曾經以為我付出了一切最終會有回報……誰料……我的自以為原是天大的笑話,什麼也搪塞不了。即使後悔全賴自己活該,不怪別人,是我的罪鑄成今天的錯……我的罪……”牧阿蘇麵朝碧藍的蒼穹深深呼吸了一口,把新鮮的空氣換進肺腔,“唉……天很藍啦!仰頭看它肯定是最美的享受,很舒服……”
言終,腳尖蹬地將自己推離到懸崖以外……
蘇木!!
荊棘大喊一聲,趕忙上前想抓住他,喊出的名字是他最習慣的稱謂;奈何為時已晚,他還沒碰到牧阿蘇的鎧甲邊角對方已急速下墜……荊棘呆望著,就算周圍漸漸包攏人群亦沒有感覺了!
空洞的崖淵,呼嘯的冷風,他覺得眼睛濕了……
…………………………
墮落的過程中牧阿蘇腦海裏飛快運轉了以往的經曆,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浮顯眼前,配襯蒼藍的天際,形成一幅幅奇異的布畫。
撫摸上自己的腹部,他無聲地對這個無緣麵世的小生命做出最無奈的懺悔:對不起,孩子,我讓你失去睜眼看人間的機會,陪我在孤冷淒涼的深淵葬身……對不起,對不起……
向腹中胎兒懺悔完的牧阿蘇緩緩闔眼,帶上悲痛後的釋然,口中輕聲說著——
“今夕吾軀歸故土。夕焰……如果有輪回來生,我們都不要喜歡他了……”
他是誰已不重要,關鍵在收斂真心、別再笨拙、用心眼去看全部……
就不會哀傷。
在牧阿蘇墮落的上空,隱隱約約呈現一個英偉挺拔的人形。
渾身散放高貴氣息的人懸身站在半空,冷淡且靜默的俯望漸漸變小的落影,遂而,腥紅的血淚自淚腺湧溢,注滿了眼眶從臉頰兩旁滑淌……
高昂頭顱的瞬間張大嘴從喉嚨發出陣陣亢性的凶獸嘶吼,聲如龍鳴吟叫,無盡無音的衝擊冥波震撼天地山川,晃動遼闊……
在龍吟聲中懸在空中的男人身軀播散螢光,刹那,一條火焰金龍自播散的人身中蛻變升出,直飛九天雲霄……
爾後,高山原野再度回複平靜,風吹托著草根,送向遠方……
遠方山際的夕陽似血,燃顯最終的火焰……
幽靜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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