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40 更新時間:11-10-09 22:14
第七十一章予君三生執念,罔斷千年眷戀(一)
更深露重,夜幕低垂的時候,高牆後頭的翠竹林子更加清幽恬靜,枝葉相沾莖杆挺拔,芬芳清淺沁人心脾,到白日裏的亭子為界,再往深處去,還掩映了一座通體竹製的單層小屋。
不失站在窗邊,有些入神的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夜色,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了個緊實。
“大晚上的不睡覺,還吹風。”
莫千裏嘀咕了一句,然後伸手躍過不失的肩頭,輕輕的把窗戶闔上了。
“千裏還不是大晚上的不睡覺。”
不失不著痕跡地從莫千裏懷裏掙脫出來,到窗子邊的竹椅上坐下,看著桌子上燃著的點點燭火,問了一句,“清早的時候,李副將飛鴿傳書火燒火燎把你帶出去,說了什麼麼。”
不失微偏著頭,出口雖然是問句,但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上揚的尾音。
莫千裏挪了把竹椅子到不失旁邊,伸手,把不失身上披的外袍緊了緊,“瑣瑣碎碎的,沒什麼大事。”
“千裏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和我說的。”不失輕輕揚起了唇角。
“嗯。”
莫千裏點了點頭,卻還是沒說什麼,不失歎了口氣,“我猜,又要打仗了吧。”
“……”
莫千裏看著不失,沒有反駁,因為李副將找他,確實是因為禍亂。
“不是太平盛世麼,皇上還健朗,太子之位已定下,周邊小國都俯首稱臣,怎麼會又要打仗了。”
“……”
莫千裏頓了一下,忽然捉住了不失纖弱修長的手,定定的說道,“你不要擔心。”
“千裏的話,就算是在千軍萬馬中,也能鎮定自若,如入無人之境的。”
“所以,你不要擔心。”
“但是——”
不失一皺眉頭,忽然轉了口,“以往,千裏無論是出征他國,平定亂民,還是剿滅強賊,都會毫無隱瞞地告訴我,但是這次卻支支吾吾,所以,這次的情況是和往日裏不太一樣了吧。”
莫千裏又頓了一下,“你不要擔心。”
“千裏不說,我才會擔心,才會東想西想的。”
不失又歎了口氣,想從莫千裏掌心把手抽回來,莫千裏卻握得更緊,低頭想了想,終於妥協了,“荊州的巫山一帶,是妖狐族王孫世代繁衍,坐掌權位之所,本來和我們人類相安無事,但是月前,妖狐族忽然出兵,在鄰近巫山的巴東郡與都尉的人馬衝突,其意直指西北的長安,巫山地勢險峻,周圍卻是一馬平川的腹地,所以巴東郡幾個縣城都亂了。”
“妖狐族。”
不失有些驚訝。
“嗯。”
“妖狐族的王,不是與人類簽訂了千年條約,王掌權之時,與人類互不侵犯,絕不毀約的麼。”
“我剛開始也百思不得其解。”
莫千裏把竹椅子往不失那邊挪了挪,繼續說道,“事實上,妖狐族幾個月前內亂,七世妄狐起兵篡位,六百年前與人類簽約的暗夜迷狐族長已經身死,新任的狐王認為沒有必要堅守前任王的協議。”
“七世妄狐,篡位了啊。”
不失的眉眼半彎,盈盈碎光中透出一閃而逝的笑意,回頭卻換了擔憂的神色,“妖狐族是得天地靈氣的狐修煉幻化成人,身體強悍,耐力上佳,又有法術,千裏這次會很辛苦,我……”
“不失又擔心了。”
莫千裏伸出另一隻手,把不失臉邊垂落的發絲攬到耳後,輕輕搖了搖頭,“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想說的。”
莫千裏的手掌在不失削尖的下巴上停頓了一下,看著他在燭光中愈發清瘦的身形,忽然問了一句,“你覺得,我今天帶回來的那兩個人,性子怎麼樣?”
“千裏是說不得,和安生麼。”
“嗯。”
“那個安生,看樣子是會些拳腳的,千裏,是眼見與妖狐族的廝殺在即,要招賢慕士,就近把人帶回來了吧。”
不失淺笑起來,歪了歪頭,溫順的把側臉埋進了莫千裏溫熱的掌心。
“那個安生,確實是會些拳腳,而且還會法術,就是脾氣有些暴躁,這樣的人,在戰場之上很好用,我剛開始是想著把他收入門下的,但是——。”
不失安靜地等著莫千裏的下文,莫千裏卻轉而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不失,你覺得他們性子怎麼樣?”
“千裏才是大將呐,用人的事,我不懂。”
“這兩個人,不是我要用,是給不失你用的。”
“我麼。”
不失抬起頭,不解的眨了眨眼。
“雖然妖狐族是在巴東郡起始,沿路向長沙郡開仗,而且欲圖很明顯的是長安,但是揚州宛陵這裏,搞不好還是會受波及。”
“千裏太多心了,妖狐族駐守巴東郡,沿襲荊州長沙郡,既然直指西北的長安,那又怎麼會殃及位於荊州東邊的揚州。”
“揚州富庶甲天下,乃兵家必爭之地,妖狐族若是有心要取長安,很有可能會先吞並揚州為後方,囤積糧草,養精蓄銳。”
莫千裏兩手扶在不失的兩肩上,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不失,我要你找個偏遠的山林之地,避難。”
“我在宛陵等千裏。”
“不失,你聽我說,你身子骨弱,要是妖狐族真的將戰火燒到揚州來,難民泱泱,兵荒馬亂,你很難全身而退。”
“我在宛陵等千裏。”
不失伸手,握住了莫千裏的手腕。
不失的手很涼,很細膩,莫千裏覺得手腕上像是環了一條湧動的溪流,舒暢。
“不失,不要任性,你在這裏,我不放心,之後就算是與妖狐族生死對抗,我仍然會心有旁騖,無法專注對敵,這是兩軍對戰時的大忌。”
莫千裏的眼神兒定在不失青白的嘴唇上,看著他遲緩的,不甘心的,卻終於點了點頭,莫千裏這才放心地把不失輕輕地摟進了懷裏。
莫千裏在小勾欄裏第一次看到不失的時候,不失坐在大堂裏專門為表演的清倌兒架起的台子上,懷裏抱著七弦琴,緊緊的皺著眉頭。
絕色,沉默,纖弱,瘦削,膚色近乎透明,深陷的雙眸比纏綿病榻,日薄西山的老人還要驚心。
這樣子的人,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更容易激起人的施虐欲。
莫千裏看見台子下立刻有人騷動起來,然後一個毛手毛腳的公子哥兒拍著桌子就站了起來,翻過台子的欄杆,拿著一杯酒就湊到不失身邊,嬉笑著說了一句,“來,喝,喝完這杯酒,本公子就買了你。”
不失接了酒杯,修長蒼白的手指緊緊捏著杯腳,轉眼看了看大堂裏拚命衝他點頭外捎威脅的老鴇,猶豫了一下,然後一揚脖子,閉著眼睛,咽下了酒。
公子哥兒拍手鼓掌,然後向台子下麵的小廝勾了勾指頭,“來,把那壺酒拿過來,本公子要他喝光了。”
“公子,不是隻喝一杯的麼。”
不失喝了酒,臉上非但沒有紅潤起來,反倒是更慘白了不少。
“本公子什麼時候說過隻喝一杯了,你給我喝,否則,哼哼,你別想在這裏再待下去!”
公子哥兒拎著小廝遞上來的酒壺,把不失緊攥著的空酒杯倒滿,挑著眉毛瞪著眼睛威脅。
“公子,我不會喝酒。”
“不會喝酒?這勾欄兒裏的小倌兒,還有不會喝酒的?你少給本公子裝清高,哼哼,等下喝醉了,本公子帶你回府,好好兒疼你。”
“請公子另找他人,我真的不會喝酒。”
不失放下酒杯,從椅子上站起來,不知是坐久了乏力,還是喝了酒頭暈,雙膝一顫險些歪倒,公子哥兒順勢卡住了不失細瘦的手腕,肩頭一送,狠狠把他抵在了桌麵兒上。
台子邊兒上頓時一陣噓聲,有鼓掌煽風點火的,慫恿繼續放肆的,咧嘴隔岸觀火的,惟獨沒有開口叫停的。
不失掙了掙身子,“公子,請自重。”
“自重?要自重,就不該待在這這勾欄兒裏,本公子告訴你,你要不,就喝酒。”
公子哥兒騰出一隻手來,撈起桌邊的酒杯,對著不失吹了口氣,“要不,就找法子讓本公子樂樂,哼哼,比如說,脫|光了讓大夥兒看看,怎麼樣啊?”
公子哥兒的手才抽起不失的腰帶,大堂裏瞬時就傳出了吞咽口水的聲音。
腰帶滑落,衣襟開散,公子哥兒使勁兒一拽,不失白皙修長的脖頸漸次露出,光潔的肩頭帶了些許的顫意,明晰的鎖骨在怯怯的躲閃中更令人目眩神迷。
不失臉上終於泛起一片赤紅,不過不是在臉上,而是在眼眸裏,順著幽深的瞳眸蕩起了一圈紅色的漣漪,密布的血絲,氤氳的霧氣,本來就絕色的不失看起來更加楚楚。
莫千裏忽然被那雙眼睛打動,雖然不失從始至終都沒有往台子下看,更沒有向誰遞出求助的眼神。
莫千裏慢慢站起來,走到笑得花枝亂顫,樂顛顛看著台子的老鴇身邊,袖子一抖,撈出了一張千兩的銀票。
“這位爺……”
“我買台上的清倌兒。”
“但是台子上……”
“但是台子上,是少府卿家的公子——我知道。”
莫千裏打斷了老鴇的話,表情仍然淡然。
這會兒的莫千裏,時年二十二歲,征戰沙場已經三年有餘,名動天下,調回京師後升為校尉,統領長安的守城部隊。
但是莫千裏不好說出身份來威懾老鴇,這裏是花天酒地的場所,莫千裏一向以嚴以律己,清心寡欲示人,偶爾才來勾欄兒裏透透氣,喝喝酒,耍耍樂,低調的很,絕對不會因為一個清倌兒把身家丟出去。
老鴇一聽就知道來了個比台子上那少年公子更惹不起的人,連忙朝著台子叫了一聲,“這位爺,這孩子有人買了,還請爺……”
“買了?”
公子哥兒正在興頭上,就一手摁在不失腰上,回頭吼了一句,“多少銀子,本公子出雙倍的價兒。”
“一千兩。”
老鴇比出了一根手指。
大堂裏一片嘩然,一千兩,對一個沒揚名的清倌兒來說,可就是天價了,雖然這清倌兒絕色,但也怕擔不起這個價。
公子哥兒罵罵咧咧地放開了不失,往老鴇邊兒上一瞟,也不再提‘雙倍’的事情,“哪個沒長眼的,敢和本公子搶人!”
莫千裏背過了身去。
公子哥兒跳到台子下麵來,走到老鴇旁邊,一看莫千裏隻給了個背影,心裏老大不樂意了,伸手就去扳莫千裏的肩頭,被邊兒上的老鴇一把攔住。
“這位爺,我這兒是做小本生意的地方,還請爺多擔待。”
“擔待什麼擔待,我又不是和你犯衝,滾一邊去!”
公子哥兒一把把老鴇推到一邊,執拗地想去扳莫千裏的肩頭,忽然感覺身邊過了一陣風,卷起莫千裏的袖子就一塊兒跑了。
那張千兩的銀票飄飄忽忽的落下來,被老鴇一伸手接到懷裏。
公子哥兒見兩個人影在前頭飛奔,拔腳就想跟上去,老鴇得了便宜,不想把事兒鬧大,連忙扯住了他的袖子,咧嘴開始好說歹說。
這邊莫千裏隻感覺有一隻涼涼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眼睛一瞥見是剛剛還在台子上的不失,就不由分說跟著跑了。
兩人在一片錯愕的人群中穿過,一路花街柳巷,燈火通明,然後人聲喑啞,夜色淒迷,莫千裏聽到身邊的人兒喘息聲越來越重,步子越來越沉,就牽著他停了下來。
莫千裏這時覺得很有意思,這樣拉著一個人,在大晚上的跑啊跑的,好像有些私奔的調子。
還沒等莫千裏開口,就看到不失晃了晃身子,咬著牙好像是要摔倒,莫千裏連忙伸手攬住了不失的腰,扶著他,輕聲問了一句,“你沒事兒吧?”
“沒事。”
不失搖搖頭,慘白著臉,喘著粗氣,勉強還對莫千裏笑了一下。
“你怎麼……”
莫千裏正想問,怎麼帶著自己一路就飛奔了出來,不失就喘著氣說道,“公子不想讓那個人知道你的身份,再糾纏下去,不好。”
莫千裏緊了緊掌心的纖腰,心事被看透,忽然就覺得,眼前玲瓏剔透的人,讓剛剛那一千兩銀子,花的一點都不虧。
“你,你叫什麼名字?”
“不失,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不’,失去的‘失’。”
“沒有姓麼?”
“清倌兒,哪裏需要姓氏。”
不失眉眼半彎,莫千裏映襯著月光細看了一下,眼前的人兒發束嚴整,額心暗色朱砂一點,眉眼細長,鼻梁高挺,青白的嘴唇透著極致的蠱惑。
妖——魅——
莫千裏不由得就想到了這個詞,但是瞬間就又覺得,不失渾身都帶著惹人傾心,勾|人憐惜的氣息,勉強扯出的笑意更是淒楚到迫人揪心。
“我叫莫千裏,莫非的‘莫’,千裏馬的‘千裏’。”
莫千裏攔腰抱起了奔跑過久,體力不支到幾乎癱軟的不失,看著他先是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然後順從地牽住了自己的衣帶子,不稱呼‘太尉大人’,也不偽作‘主人’,隻是柔柔地喚了一聲,“千裏。”
“嗯。”
莫千裏點了點頭。
莫千裏從來沒這麼認定過一個人。
六年來莫千裏對不失極盡寵溺,為免閑人碎語在宛陵金屋藏嬌,在京城一得空閑就會千裏迢迢往揚州宛陵跑。
現在想起來,莫千裏覺得,可能就在不失懷抱七弦琴出現在視野中,蒼白著臉淡淡回絕那個公子哥兒,牽著他的衣角帶著他像私奔一樣跑出勾欄兒的時候,他就已經彌足深陷了。
‘千裏’兩個字,是不失輕喚出的,才最好聽。
‘千裏’這個人,是不失所擁有的,才最安心。
‘千裏’的魂魄,是不失眼界裏的,才最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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