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57 更新時間：11-06-02 17:28
第一章：艾幾
話說回來，這天是中國很好的一天，我是說：陽光不錯，穿T恤或者再加一件外套都很適合，沒有鬥毆的事情，公車上的人都很安靜，提著包的差不多是上班的，背著包的基本是上學的，還有老人，都有位置，年輕人站著。車往前開，像泊船，在每個站停之前司機都會大聲的喊一句：下車嗎！沒有回答繼續往前開。偶爾也有“下車”的聲音，車就很禮貌的停下來。然後路上的灰塵就起了，灑水車在後麵噗噗的爬過來，把路邊的行人跟灰塵都壓下去。9點一刻的這個時候，在這很好的一天之中，太陽也起高了，火車站已經客流絡繹不絕，市政府的5幢大樓在做最後封頂“封頂大吉”，往下就是大學裏的第一或者第二節課已經開始了，艾幾照例選最後的位置靠牆把早飯放整齊，然後拿出書掃一掃黑板方向的老師，留著小絡腮胡子，很透明的眼鏡，看不見褲子，他太矮。第一節下課的時候，艾幾剛吃完蛋糕跟雞蛋，她不喜歡一邊吃一邊喝，她覺得吃得無比難以下咽的時候喝一口才能體現喝的意義，在她看來每一件事情都要有意義，她還沒有知道自己的意義！
今天的課很少，因為艾幾私自曠掉了幾堂，是無關痛癢的，關於《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她有個精辟的見解：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我去幹嗎！於是，就不去了。她埋在宿舍裏瞎想的這段時間裏，馬概課已經開始了一刻鍾，這三分之一一節課的時間裏，老師嘰裏呱啦的講了若幹句莫名其妙，後排睡倒了若幹個男男女女，學校的清潔工在教室隔壁的廁所裏洗了若幹個拖把，艾幾則把她過去的人生回憶了若幹個片段，然而在第16分鍾的時候老師突然閉上嘴，這第16分鍾裏，睡著的懵懂的爬起來抓抓頭準備收拾書包，教室外麵駛過三輛汽車，一個每秒振翅400次的蒼蠅撞在玻璃上，清潔工已經走掉了，艾幾睡著了。再就是這個時候，美國還是晚上，南極還是很冷，熊貓說不定在吃竹子，河裏的大魚小魚冒出來呼吸，正好有一架國航飛機跟一架戰鬥機並排飛過，飛行員們都同時吃了一驚，然後老師就點名了。
艾幾今年21歲，回到三年前的高中，永遠能讓艾幾迷路的高中學樓，剛去報到的那一天她就爬上了高三，然後在樓道上看到媽媽在對過的高一學樓跟她招手，涼風吹過來，高三的教室裏傳來轟隆的翻書聲，老師下了講台在走道裏踱人造革的皮鞋跟，這一天還是中國很好的一天，陽光不錯，穿T恤或者再加一件外套都很適合，沒有鬥毆的事情，教室走來走去的差不多都是老師，沒有洗頭的基本也是學生，很安靜，都有位置，學生坐著，老師站著。然後艾幾的高中生涯就莫名其妙的開始了。
再回到三年前的初中，那天天下著雨，這個時候，到學校的艾幾很欣喜的發現褲腿黏在腿上，她喜歡這種緊挨著的感覺，就像她找到了下雨天出門的意義，然而媽媽卻在一旁抱怨雨水打濕了她的絲襪，爸爸在最後麵低下頭看看手機，人特別多，車停得到處都是，占了學校邊的小街道，商店為了招攬更多生意把廣告挪到街道旁，賣盒飯的三輪車已經泊了幾輛，車夫在雨中隔著雨披抽著煙，一輛黑色的摩托車載著兩個花褲子串過學校門口，肚大肥圓的老太婆扣著氈帽出來拉生意，說她家的麵條有多好吃，然後一輛汽車軋過街邊的水溝濺起了一汪水，噴在了老太婆的身上臉上氈帽上，賣盒飯的拔下煙把車往裏拉，艾幾回過頭去看到了老太婆高聲咒罵，賣盒飯的腳下打滑跌了個踉蹌，三輪車翻了，白白的米飯灑了一地，到處停著的車像花開了，媽媽錯愕的慌叫起來，爸爸倒在地上，手機滾到一邊，汽車狼藉的開了門，時間來了個慢動作，雨一直在下。
又往前去了六年，小學的第一天，幼兒園剛剛“畢業”的小艾幾，穿著小白裙子，紮著兩個小羊角辮子，穿著一雙小白皮鞋，就在昨晚媽媽還很為難的逼她剪腳趾甲，她還撿起一個看了半天把它放到抽屜裏，跟她的牙齒一起扣在一個小圓盒子裏麵，抖了一抖又放回去。拖拉機軋過地麵噴出一陣黑煙，風卷散了煙吹過河麵，河裏蹦出幾天魚，一條狗對著魚拚命的吠，田裏的農民抓著釘耙狠狠喝了一聲，油菜花包圍了他包圍了學校的圍牆，金燦燦的學校招牌吞下了半開的門，守門大爺的臉上皺紋密布，嘴角含笑的時候都泛起漣漪來，然後用黑牙齒咬住一根白香煙，來開門不說話，轉過身去就不見了。
然後就是大學的現在，艾幾還在宿舍睡覺，她突然的醒了，覺得特別的愚蠢和無聊，她努力給自己一個解釋，還是覺得今天的課曠得毫無意義，天已經暗下去這麼多，對過的宿舍樓頂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出了一叢草陪著廣播，艾幾看看架子上的雜誌跟她以前心血來潮時買的書，腳麻得簡直不想動一下，然後她覺得今晚還要吃飯，又覺得好麻煩。她撕下一張便貼寫了“小七幫我帶飯吧5：30的時候”，然後貼在麵前的牆上又睡過去了。她愛做夢（其實不是愛不愛，隻是今天她有很多個夢，昨晚夢了一宿，今天又夢了一下午，起來的時候跟個夢人似地，糊裏糊塗的碰到了肘旁的飯，饕餮地吃起來，於是她吃驚地覺得今天曠課的意義就是為了這頓飯吃起來這麼香！）
她做了好些個夢，一直在做，好像有什麼事情困擾到了她，但也不是，她隻是個小女生，沒有什麼心思，長得很好看，但不自戀，以前長得難看的時候自己從來也沒在意過，她始終覺得長得醜美完全沒有意義，所以她就從此不在乎了，都說女大十八變，她現在真的是越來越好看了。
“我的公主，服務個滿意的啊。”小七回來了，掏鑰匙開門進來就看見艾幾在抹嘴邊的油，嗤的濺出一聲笑來，“都說一吃一睡，一天長四兩，你丫的卻越來越苗條，我勻點肉給你才好。”小七美美的看著艾幾。
“嗚”艾幾走神了，她用手指做摳鼻眼的樣子逗小七。
“今兒下午點名啦。。。。。。。。。我知道你不在乎。”小七說完還是補充了一下，回過頭開始脫衣服。
今天的確很熱。
想到那些人，無非就那樣，留下一麵，然後就消失了，苦逼的是還要自己在記憶裏搜尋，像找樂子一樣的嗤笑，別人卻不知道。艾幾的這個年紀早就過了暗戀一個人的年紀了，想起暗戀，她又睡過去了。
這依舊是一個很平淡的下午，小七對著電腦苦戰炫舞，她應該是個男孩子的，如果再叼根煙，就有點小馬哥了。艾幾睡醒了在陽台上張望，她喜歡從六樓數下去然後期望能看到下麵的哪一層陽台上扣著一個盆子，她就會覺得自己有像被兜住了一樣的穩妥感，然後就真的被她發現了一個盆子，於是悻悻的轉過頭喊小每，小每飄著長發看上去像被甩了過來，她的頭發真長，但她從來不紮，艾幾認為這是自在的含義，就像她認為的一切都得有意義一樣小每的意義在於給自己每一寸都很自在，所以從來不紮頭發，其實她錯了，小每隻是嫌麻煩。
“你猜下麵第幾層的陽台上有個盆？”艾幾半撐著陽台，用屁股擋著小每伸臉。
“倒數第二層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
“每次都是！”小每像又被甩了回來，坐下了。
“亮姐去哪兒了，這個點兒了也沒回來？”艾幾忘掉了盆子，踩著影子走進來問。
影子一直長到門口，艾幾晃它也晃。
“她說有點事，下課的時候跟我打了個招呼就沒影兒了。”小七分了三分的神告訴她，又全神貫注地回到遊戲裏。
“可是也奇怪哦，亮姐這幾天老是心不在焉的。”小每諾諾的兜問一樣。
一件事情開了頭，加上一點修飾，馬上就成了一個事件。
“亮姐談戀愛了？”艾幾說出來大家都覺得在做夢。
“瞎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亮姐什麼為人，我們肯定會在男方知道之前知道。”小每怕變成一個噩夢，立即反擊“呸”。
然後宿舍一陣笑，門開了。
大家嚇了一跳，亮姐“哎喲”一聲揣著鑰匙走進來。大家眯著眼睛看著她，她沒有注意，自顧自走道桌前照照鏡子，然後用手把劉海側了一遍，眼珠最先捕捉到了艾幾。
“咦？這麼看著我？”轉過頭發現小每也這麼看著，看看小七，隻有背影，她就明白這兩個鬼靈精的小丫頭又在使什麼壞了。“你們剛剛睡醒？”
“亮姐，你幹嗎去了啊？現在才回來？”艾幾覺得要為剛剛的疑問找一個意義做依傍，就挪著嘴問了。
小每在從椅背後麵露出臉，長發散在椅子各處，像水壺燒開了：“是啊是啊！幹嗎去了呀？”
“哦，一個朋友，約我吃飯，不好拒絕，就去了唄。”亮姐背過去又側了一遍劉海。
回來還照鏡子，以前沒有的習慣，今天這樣子反複！！
“少來啦亮姐，真是小氣。”艾幾一副明察秋毫的詭異表情，眯著眼看亮姐。
“就是那個傅家俊，一定要約我吃飯，問這問那的。”亮姐其實也是一頭霧水。
“哎喲，小兩口甜蜜去了呀！”小七回過頭來，看來是玩完了。
“哦哈哈。。。。。。。”小每像抽了一口煙，吐出一陣思考的笑聲。
“亮姐戀愛了，我們宿舍瓦解了。”艾幾一副裝哭樣子，慫在椅背上靦腆地嵌出兩個小酒窩，很美。
“瞎說什麼哪，不是你們想的，我是不戀愛的。”亮姐說完又照了照鏡子，看看能不能騙到自己。鏡子說：“太傻了！”
“亮姐出嫁，我們得把關，糊裏糊塗的，不能做白搭的。”艾幾難得世故。
“對！”“就是！”小每跟小七拍起掌來尖叫。
亮姐哭笑不得的應付下去，唯恐起了一絲漣漪泛濫成波瀾，好在自己還沒有令自己完全信服這件事，看來不成事件，隻是事情。一切都照著幼稚的方向發展，亮姐又照了照鏡子，側了第三遍劉海，艾幾跟小每對視著在笑，小七又隻剩下背影了。
早上8點多艾幾就被小七暴躁的咒罵聲驚醒了，她惺忪的爬起來揉揉眼睛，團了團頭發叫苦不迭的蹬開被子，小每掛著刷了一半的牙刷努努地教育小七：“叫你別浪費時間跟感情的，又被盜號了吧！”
“個天殺的！丫的！”這就是東北姑娘小七。
小每刷牙就像在鋸木頭，一陣牙齒的慘叫聲，然後艾幾轟地又躺下去了。
“亮姐呢？”不知道誰澆了這一盆水，三個人像雨後春筍一樣齊刷刷地豎起頭。
這隻是個跟往常一樣平常的周末的開始，卻注定要不平凡的結束。
“小七，你幾點起的啊？”艾幾探下頭，“看見亮姐沒？”
“忘記了，我起的時候天就已經亮了啊。”小七像個瘋婆子一樣扯鼠標。
“現在8點一刻，我起的時候將近8點，小七已經起了，亮姐竟然更早的就出去了？！”小每雙手捧著白毛巾蹭臉，露出一臉白皮膚，仿佛嚇了一跳。
“媽呀，是不是亮姐盜了我的號啊！”小七像發了神經。
“估計是跟那個所謂的傅家俊約會去了，這麼早！睡意未消，哪來的浪漫哪！”小每又像被甩了過來，雙手搭到艾幾的床邊伸頭像待哺的孩子，“都說戀愛的男女是盲目的，放著好好的覺不睡，跟太陽比早去嘍。”
從昨天到現在，艾幾沒想到會有這麼突然的事發生在自己的身邊，雖然以前也有過，但她畢竟還是有那個時候的陰影，再次麵對像中了同一個圈套，讓她有點手足無措，於是臉色蕭條下去。她單單覺得亮姐應該跟她們說明白，這樣下來，今天自己肯定過得會很落魄。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從現在開始一直提心吊膽的，她做了若幹個聯想，串聯起來就是：一群神秘人闖進來宿舍迷昏她們，綁架了亮姐把她塞進一輛黑色汽車裏，剛上高速就出了車禍，車滾下山崖，亮姐大難不死但是山崖下渺無人煙，亮姐終於找到一個出頭但走進去才知道是通往地獄的入口。。。。。。艾幾就糊坐在床上像出了竅一動不動，直直地盯著小每的眼睛，走過白色的通道邁向黑色的深淵。
“哎。。。”小每擼了一巴掌把她拍回神來，好笑的看著她。艾幾一片空白的想掉眼淚，這時候亮姐推開門，在陽光的直逼下烙了個影子筆直的一直垂到窗台的牆上，艾幾爬下床抱著亮姐就哭了。
以一個早起開始的故事，在艾幾的淚水裏慌亂了三個女孩子的心，大家撫慰她，逗她，哄她，亮姐事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沒有開頭沒有結尾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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