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15 更新時間:12-10-26 20:50
第四章
君無戲言,乾宇真是說得出做得到,當即帶著英陶來到總兵處登記了姓名,待說出了自己是燁弘將軍麾下的時候,本來就很簡單的報到流程立刻變得更加容易,打個哈欠的功夫兩人已經拿著兵牌往回走了。
一路上看不出乾宇有什麼表情,倒是英陶雙手摩挲著兵牌有些興奮,就好像市井頑童忽然發現一項驚險刺激的遊戲,迫不及待地想去嚐試一番,“主子,我們這也算是應征入伍了吧,接下來要準備做什麼?”
“有你忙的。”乾宇漫不經心地回了一聲,思緒卻早已飄向遙遠的戰場,等到了普羅平原就能見到洛離酹了吧,近四個月了,酹,你有沒有在想朕?
英陶在旁沉默地看著眼前失神的前朝皇帝,手中的兵牌驟然握緊,過了許久才緩緩放開,再開口時便換上一副催促的語氣,“主子,我們快些回到總後勤吧,奴才愚見,現在您失蹤的消息想必已經傳開,一旦他們查找起來我們也好有所掩飾。”
“好。”乾宇收回思緒輕輕點頭。
英陶所言不假,不過是報個到的時間,自己逃走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一路上隻見各個崗位都整裝戒嚴對過往的兵士逐一進行排查,無兵牌者統統交到軍法部待審,乾宇和英陶憑借剛到手的兵牌有驚無險地通過重重嚴檢,等回到後勤部兩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英陶抬手幫著乾宇解開衣頸的兩顆紐扣,轉而又解開自己的,這才放鬆地笑道:“主子真有先見之明,若不是您道出燁弘的名字事先取得了兵牌,我們這會兒隻怕就在軍法處了,被查出身份隻是時間的問題。”
“英陶,在你眼中朕很厲害嗎?”乾宇沒來由地問出這麼一句。
英陶不明所以,隻是本能地點頭,“很厲害呀!”
“那你覺得朕這個主子,能不能讓你靠得住?”
“當然能!”
“為什麼?你要知道朕並沒有守住這個國家,是個昏庸之君。”
“陛下快別這麼說!”英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您確實沒能守住這個國家,但是您守住了您的子民。國亡了,但民還在,他們自發揭竿而起隻因您仍是他們的希望,是他們精神的支柱!至於奴才……奴才沒想過那麼多,也沒那麼多見識,您是主子,追隨您是天經地義的。”
“哦?那朕可不可以認為,今後什麼事兒都由朕來做,你隻要在後麵跟著就行了?”乾宇彎起眉眼,溫柔的桃花眼襯著眉宇間的煞氣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昔日就是這個表情叫人難以揣測聖意,故而乾宇身邊才會一個佞臣都沒有,如今又是這幅表情,可真叫英陶惶恐至極不知該怎麼回話。
還是先這麼跪著吧,英陶心下暗忖,以為跪著總不會有什麼問題,卻不想下一秒乾宇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硬將他提了起來,剛巧在這時燁弘捧著本冊推門而入,見到兩人神情迥異不由得一愣,“怎麼?兄弟吵架了?”
“見過將軍。”乾宇放開英陶手臂朝燁弘微一點頭。
英陶也趕緊調整好神態轉身對燁弘抱拳道:“承蒙將軍過問,是小的兄弟方才跟小的抱怨一到這兒來就趕上打仗,與小的拌了幾句嘴,現下已經好了。”
“真的好了?”燁弘狐疑地打量著乾宇,威嚴喝道:“男人生下來就是要打仗的!隻有你強大了,才能於亂世中保護你想守護的人,看你年紀輕輕想必尚未成家立業,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來投奔你的兄長,但人既然來了就別老抱怨,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戰爭給你帶來的曆練!”說著便把手中的本冊拍在乾宇手上,“這東西本應該給你兄長的,如今我把它交給你了,跟我來!”說罷一轉身率先跨出門檻,一身明亮沉重的甲胄隨著燁弘邁出的動作嘩嘩作響。
“主子,還是奴才去吧?”英陶上前喚了一聲,似是在征詢乾宇的意見。
“不必。”乾宇抬手翻了幾頁手中的冊子,末了將本冊一合意味深長地笑道:“朕親自去看看。”
果然不出乾宇所料,燁弘帶他去看的正是三軍的布局陣仗,方才交到乾宇手中的就是物資的分配明細,五十萬的軍隊部署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調配完的,燁弘在前麵邊說乾宇邊在後麵拿筆記上。
“大真兵士合計三十九萬人,其中鐵騎八萬,民兵十五萬,剩下的都是家奴,共分成十三個部落,分別由十三個貴族各自統領,對外宣稱五十萬。”
“原來如此。”乾宇提筆蘸墨在冊子上標記好。
“所以你這個管後勤的能輕鬆一些,因為我們的糧草物資都是按照五十萬人份預備的。”燁弘笑著拍拍乾宇肩膀。
“的確。”乾宇也是微笑附和。
“但在分配還是不能有絲毫的馬虎。”燁弘忽然嚴肅了起來,“大軍行進過程中每日清晨五更造飯,六更出發,每人兩個饅頭一碗粥,中午就地休息架鍋燉肉,晚上安營紮寨可以適當飲酒。從我軍的腳程來看到達普羅平原應該是在九月,屆時桃花汛已經退去,我們爭取馬到成功一戰成名,這期間你要確保每個兵士的身體健康狀況,記下了嗎?”
“是。”乾宇應了一聲,在冊子上寫下九月的字樣。
“華子,我發現你不怎麼愛說話呀。”燁弘隨意地將手臂掛在乾宇肩上,“都是我說什麼你應什麼,搞的我像一個人自言自語似的。”
“嘴不是什麼好東西,正所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還是少開為妙。”
“嗯……好像有點兒道理。”燁弘有些愣怔,他發覺眼前這個‘華子’不太簡單,可又說不出哪裏不正常。
“有什麼道理?”乾宇忽然撤出燁弘的胳膊半開玩笑地說道:“無非是鄉下人怕生沒見識不會說話罷了。”
“哦,這樣啊!”燁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隨後倒是很體貼地說道:“既是這樣那以後這差使就交給你兄長來做,你在總後做好記錄就行了。”
“謝將軍。”乾宇略一點頭,保養良好的手指熟練地將狼毫筆轉了半圈放在旁邊英陶端著的硯台上。
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看得燁弘目瞪口呆,“華子,你剛才那筆是怎麼轉的?怎麼那麼好看呢?”
“剛才?”這下輪到乾宇愣神了,他回頭向英陶示意:自己方才做什麼了?
“將軍您是說轉筆吧!”英陶反應忒快,“將軍您有所不知,我這位兄弟是上過私塾的,大抵在私塾讀過書的學生都是這麼提筆放筆,這是夫子教的。”
“夫子還教這個?”燁弘看著狼毫筆若有所思,“難怪這麼好看呢,華子,有空教教我。”
“是。”乾宇應了一聲,看看巡視工作已經做完,大軍也準備整裝出發,便辭了燁弘和英陶一起回到總後,指揮著兵士將一車車輜重糧草捆紮好,自己也和英陶一並坐上馬車。
一路上風餐露宿,雖然英陶很細心地替乾宇在馬車上搭個涼棚,可遮住了太陽卻擋不住四周鋪麵而來的熱浪,沒有車廂的馬車乾宇是坐都沒坐過,這麼顛簸了一月有餘,原本養尊處優的身子迅速病倒下去,英陶眼見著乾宇越來越弱,急得眼淚在眼眶中團團打轉。
夜裏,英陶用濕毛巾細心地替乾宇擦拭身上的虛汗,小聲勸勉道:“主子,您可要撐住啊,洛大人還在普羅平原等著您呢!”
乾宇聞言突然輕跳一下眼皮,可雙眼仍是沒有睜開,隻是開口虛弱地問:“幾月了?”
“回主子,已經八月了,今天正好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乾宇喃喃開口,隨即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怎麼這麼慢呢……”
其實大軍的進程已經算是很快了,隻是乾宇思人情切再加上病重纏身才會有此錯覺。整個中軍帳裏除了乾宇,少說也有近百名戰士相繼病倒,都是連日來風餐露宿體力不支所致。
燁弘憂心忡忡地撩起帳簾來到乾宇床邊,盡量壓低聲音向英陶問道:“你兄弟近來身體怎麼樣了?病情可有好轉?”
“蒙將軍惦記著,隻是舍弟的病非但沒好,最近好像更嚴重了。”英陶攥緊毛巾強忍著眼淚說道。
“怎麼會這樣呢?”燁弘來回踱著大步也跟著著急,“我剛才覲見了大汗,把軍中將士生病的事兒對他說了,大汗倒也體諒,特別下令大軍原地休整三天,我本想把這消息先告訴華子,誰成想他竟會病得不省人事。”
“將軍,這是真的嗎?”英陶雙眼瞬間放亮,“若真能休整三天,那舍弟的命定是能保住了!”
“保命是最起碼的,一定要把華子的身體養好了才行。”燁弘也跟著打氣,伸手將英陶攥著的毛巾拿過來,彎腰親自擦拭乾宇額頭上滲出的虛汗,看著乾宇燒得通紅的臉色,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對英陶說道:“不然把華子挪到我帳中照顧吧,我那裏地方大,伺候的人也多,省得你又要工作又要照顧華子,忙不過來。”
英陶聽完心裏真是一百個不願意,可又不好直說,隻能婉拒道:“多謝將軍關懷,但舍弟此時昏迷不醒,隻怕到了將軍帳中多有不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一個病人能占多大點兒地方?若不放心你也一起過來。”燁弘倒是豪爽,也著實是個行動派,當晚就將乾宇和英陶移到自己帳中,在貼身侍從的照料下,乾宇的病果然有些起色,第二天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主子,您可算醒過來了!”英陶昨夜侍候了一晚上,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才在床邊打個小盹兒,這邊乾宇剛有動靜就立馬清醒過來,傾身上前看乾宇有什麼需要。
“噤聲。”乾宇躺在床上扭頭仔細打量著四周,待確認四周無人方才開口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回主子,這裏是燁弘將軍帳下,您生病了,將軍特意將您移到帳中照顧。”
“你竟然同意了?”乾宇雙眼上挑,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主子贖罪!”英陶慌忙跪下,“此事由不得奴才不同意,是燁弘將軍執意要求的。”
“那你怎麼不想想,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英陶語噎了,“奴才不知,許是……許是他見主子病體沉重,若不及時治療恐怕會……”
“會死是嗎?”乾宇冷笑一聲把話接了過去,“他久經殺場早就殺人不眨眼,怎會在乎一個兵士的存亡?”
“那……該不會是?”英陶驟然瞪大雙眼,看向乾宇的神情充滿恐慌。
乾宇知道英陶指的是什麼,搖搖頭否定了他的猜測,“也不像,他最多是覺得朕與旁人不同,但絕不會想到朕是大新皇帝。”
“那究竟是因為什麼?”英陶也迷茫了。
“朕也不知。”乾宇拄著胳膊撐起身,“朕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朕知道他一定有什麼目的,以後要小心提防,記住了嗎?”
“是。”英陶應了一聲,上前扶住乾宇肩膀幫他坐了起來,“主子,您的病剛好,該躺下多歇歇。”
“躺了半個多月了,陪朕出去走走。”乾宇轉個身將雙腿垂在床下,由著英陶為自己洗漱更衣。
大軍原地休整三天的消息很是振奮人心,行走間所見兵將無不興奮雀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計劃著晚上出去找點兒樂子。乾宇聞言緊皺眉頭,回身問英陶此處是什麼地方?
“主子,這裏是宛州地界,過了宛州迎麵便是普羅河,河對岸就是普羅平原了。”
“那不是快到了?光穆怎麼在這時下令全軍休整?”
“聽說有兩個原因,一是養精蓄銳,這第二個原因是……”
“是什麼?”乾宇奇怪英陶隻把話說了一半,便停下腳步追問道。
“這第二個原因是因為……這裏是宛州。”
“宛州?”乾宇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宛州人傑地靈,美女眾多,朕記得你好像就是宛州人。”
“勞煩主子記得,奴才正是宛州人,後值普羅起義才隨亂民顛沛流離來到皇都。”
“不提這個了。”乾宇忽然語氣一沉,擺擺手結束了談話轉身回營帳去了,隻剩英陶一個人站在原地注視乾宇背影緊抿雙唇欲語還休。
其實乾宇的心情也很沉重,普羅起義是他犯下的一個錯誤,雖然他通過這個錯誤達到了目的,但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英陶算是命好的被自己選上,可又有多少孩子流落街頭生死未知?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當然英陶也沒能說出他心裏真正的乞求。
當夜,英陶服侍乾宇早早就寢了,乾宇大病初愈身子還很虛弱,的確需要多補充一些睡眠,可今夜卻不知怎麼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即使入夢了也很不踏實,迷蒙中隻聽見帳外人聲鼎沸,將士放聲大笑嗷嗷亂叫,其中還夾雜著婦女的嚎哭和痛苦的呻吟。
“英陶,外麵是怎麼回事?”乾宇掀開被子坐起身。
英陶匆匆趕至床前替乾宇裹上被子,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平和,“沒事兒,無非是幾個將士喝多了酒在外麵耍酒瘋呢。”
“你哭過了?怎麼眼圈通紅?”
“沒有。”
“沒有?”乾宇加重的語氣還想再問,突然一聲微弱但仍很清脆的啼哭自帳外傳了進來,“嬰孩?軍中怎麼會有嬰孩?”
“主子,求您別問了!”英陶頹然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神情好不淒苦。
“到底怎麼回事兒?”乾宇急了,可還沒等英陶說話,外麵肆意的狂笑已經給了他最好的回答。
“快來呀!這女的帶著孩子,是個有奶水的貨!”隻聽眾人一哄而上,‘嗞嗞’的口水聲此起彼伏,那女人之前還能哭喊幾聲,到後來儼然是出氣多入氣少已經沒有了動靜。
乾宇此刻隻覺得五雷轟頂,雙手緊緊抓著被子連骨節都泛出陣陣青白,“大膽!!!”他突然甩開被子一腳踢翻了旁邊熏蚊蟲的香爐,連鞋也忘了穿就這樣要衝出去。
“主子!別出去啊,我們製止不了的!”英陶突然爬過去一把扯住乾宇衣擺,“出去就是個死,我們宛州人受些苦不算什麼,可您千萬不能暴露身份啊!”
“你今天上午其實是想和朕說這個!”乾宇篤定地看著他,“朕是天子!是大新皇帝!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蠻人欺辱朕的子民?”說罷用力掙開衣袍就要往外走。
英陶被拽了一個踉蹌,卻還是連滾帶爬地再次抱住乾宇雙腿,“主子,去不得啊!我們已經快到普羅平原了,不能在此功虧一簣,想想洛大人吧!奴才求您了!”
“酹!酹!”乾宇一聲聲念著這個名字,雙手緊攥成拳,突然怒吼一聲狠狠打了英陶一個巴掌,英陶頓時將臉瞥向一側,等再轉過來時嘴邊已經流出一條血痕,可雙手仍是緊緊抱著乾宇雙腿絲毫不放,乾宇見此不由大聲苦笑道:“朕真是傻了,打你做什麼?”說罷猛然重重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那力道比之方才更甚。
“主子!您不要自責,您聽我說,你出去是一個必輸之賭,您的身份是您唯一的賭資,若真拍案,傾盡所有拿去下注,待輸光一切,這樣就意味著您有勇氣?您盡到了職責?”
“英陶,你說過朕很厲害,可以讓人靠得住的。”乾宇淡淡開口,平板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語氣。
“主子……”
“況且,這正是你上午想求朕辦的事吧?”
“不是……”
“相信朕!”乾宇深深地俯視著他,一雙上揚的桃花眼閃爍著堅定的光,他彎腰一點一點地扳開英陶的雙手,猛然撩起帳簾大步邁了出去,“都給朕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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