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此心安處是吾鄉。

章節字數:4055  更新時間:11-06-04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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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連幾天,就如前些天一樣。陸錦言爬起身時,熱水,早飯,清茶都是早早備好了的。

    這天,天氣難得的讓陽光露出一點溫暖。

    陸錦言在院子的花圃邊找到青硯,青硯正在撒著花種。花圃經過這麼天的雨,已經隻剩一團土壤了。

    陸錦言把手輕輕壓在青硯的頭上,撫平他被風吹得沒有方向的發絲。軟軟的細膩的。

    “待會我就上山去了,無上大師可能有些麻煩事。”陸錦言看著青硯的腦袋頂,聲音輕輕的。

    青硯點點頭,繼續撒著花籽,希望不久就能長出花。

    陸錦言放下手,蹲在青硯身邊,“你不回山上嗎?”

    “我下山了,不再上去了。”

    陸錦言覺得青硯口氣裏明明有不舍得,可青硯的神色那樣近又遙遠,朦朧看不清。

    陸錦言也沒什麼收拾的,背著來時的書簍子,來時的油布傘,就出了蒼色的小院子。

    青硯送他到門口,淡淡的笑容,倚在門邊,被風吹得灰色的道袍鼓鼓囊囊,更加顯得他那麼弱小。

    “後會有期。”陸錦言作揖道。他沒有太多情緒,反正下山青硯應該還在這的吧。

    在青硯輕輕的一聲再會後,陸錦言笑著轉過身往院子左邊轉彎前行。

    青硯怔怔的站在門口不知道多久,直到風把他的體溫都吹涼,吹得他一個噴嚏消散了離別的愁緒。

    下次,還能見到的吧。

    青硯關上院子的門,繼續蹲在花圃邊撒著花籽。那些撒下去的花籽,都是同一個名字,三色堇。

    青硯撒完花籽後,把手在土壤上拍了拍。

    土壤裏冒出了芽,幼苗長高,一刹那,那一方土地全是一片淡漠的紫色。

    青硯已經走進了屋子。花圃裏的花,卻越來越燦爛。紫色的三色堇,沉默的無條件的愛啊。青硯略顯苦澀的笑了一聲。

    陸錦言帶了三天的幹糧。在吃完最後一個餅時,終於看到了清水寺的影子。陸錦言想快些走,在天黑前趕到,腿腳卻慢悠悠的快不了。累死了,三天裏不知道路是怎麼走的,彎彎曲曲。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約莫,嗯,快到晚飯時間了。

    陸錦言不得不加快著腳步,背上的書簍子一上一下的顛著。快到清水觀門口了,看到一個灰色道袍的小道士正準備關門,陸錦言伸著手搖晃,“別,別,別關門。小兄弟,在下有急事。”

    那小道士沒有聽見,把門吱啦關上了。陸錦言走得急,沒有看腳下的路。清水觀近在眼前,陸錦言四腳朝天了。

    這回,門裏的小道士聽見了。

    等陸錦言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也許是摔著了,也許是累的,這暈過去後,陸錦言睡了個足覺。

    陸錦言吃過素飯,拜訪了無上大師。

    “大師,在下這次是來送信的,是其老板寫來的。”

    陸錦言從胸前把那封皺皺巴巴的信交給了無上大師。

    無上大師是遠近聞名的大師了,為人和藹,臉上帶著慈祥的祥光。

    他的灰色道袍和別人的不一樣,已經洗得一片白。留著小山羊胡子,高高的發髻。

    他看完信後,還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無妨,無妨,世間紛擾。”

    陸錦言把手撐著腦袋,也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大師,在下猜測,是你的身份被識破了吧。其老板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江湖群熊會上門叨擾啊。”

    無上大師頷首,笑曰:“正是此事。”

    陸錦言嬉皮笑臉道,“早叫你取個風雅的名字,偏不聽。這不,一下就拆穿了。”

    無上大師不以為意。

    陸錦言起身準備回房,在門口被叫住。

    “墨意啊,聽說家父家母不強求你學算學文了。往後,可有打算?”

    陸錦言很久沒聽人叫過他的字了。勉強的笑笑,“大師,你是以舅舅的身份勸導我隨你出家嗎?”

    無上大師看陸錦言的表情,搖了搖頭。

    “塵緣未了。”

    陸錦言在清水觀住了的第三天,一大早起來,被一推亂七八糟的聲音吵醒。推開門走出房間,看見一個小道士正在掃樹葉。那小道士身形很瘦,風把落葉吹得七零八落,他費力的掃。

    小道士抬起頭看到陸錦言。清清淡淡的笑道,“閣下醒了。前廳來了很多江湖人來找大師。”

    小道士的頭發很整齊,全部梳上去團成髻。不像那蒼色院子的身影,每日頭發被風一吹就看不見臉。

    陸錦言回過神,笑,自言自語道,“江湖群熊來啦。”

    陸錦言泡了一壺茶在院子坐下。那個掃落葉的小道士不掃落葉了,一個人拿著塊布在擦門框。

    陸錦言看他忙忙碌碌的,問,“就你一個人打掃嗎?”

    小道士搖搖頭,“我原是廚房的。因為打掃這邊的青硯下山了。”

    驀然聽到這個名字,陸錦言微訝。

    小道士繼續道,“青硯不知道為什麼一定堅持要下山,我們勸也不留。他隻說他有很麻煩的事情,不想連累我們。”

    小道士很懇切,眼裏已有水光。

    晚上,陸錦言找到無上大師。

    “大師,江湖群熊這麼快就都走了?”陸錦言坐在蒲團上。

    無上大師睜開眼,笑得一臉祥光。

    陸錦言眨眨眼,好吧,他相信就憑這張布滿祥光的臉一定是騙得那團群熊團團轉,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無上大師坐在陸錦言身邊,從蒲團後抽出一疊紙遞給陸錦言。

    陸錦言疑惑的翻閱。

    然後臉色很難看。

    “又來,我寫《落花神劍》的時候你就出《鐵筆書生》,現在我決定不和你搶市場了,你從哪裏聽說我寫妖怪神仙文了,居然寫狐妖。”

    陸錦言鼓著臉,架著手很不服氣。這個舅舅哪有讓小輩的心思,總是和他對著幹,偏偏還幹的風生水起。

    無上大師笑,“出家人每日無所事事,也就這麼點愛好啊。”

    陸錦言偏著腦袋,“出家人就該每天修身養性,這種搶人名利的事情,你怎麼做得出來啊。”

    無上大師看陸錦言抿著嘴,嗬嗬笑了兩聲。

    “不想看我的新書?”

    陸錦言瞪著眼睛,過了一會,還是翻著書稿看了起來。

    狐狸一族的白皮狐狸是生來就有仙根,不必渡劫就是仙。黃皮紅皮的有些也是天生仙根,有些卻要渡劫。灰色的狐狸,從記事起,在狐狸一族中是地位很低的存在,從沒有修仙成功的例子。但,灰皮狐狸的歲月很漫長,他們能比普通狐狸活的長,卻還是和普通狐狸一樣,沒有仙術,連精怪也沒有出現過。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灰皮狐狸,叫綠瞳。他和媽媽兩隻一直住在深山,都快兩百年了。

    他本來隻想一直當一隻快樂的狐狸,卻在某個下雨天遇上了天劫。他和媽媽都不知道他要渡劫,當那道代表天劫的雷劃破天際,媽媽為他擋下了雷,吐出一口血。

    綠瞳卻因此能變幻成人形。

    綠瞳哭著拉著媽媽。媽媽卻不能動彈。

    綠瞳頂著有兩隻尖尖耳朵的腦袋抱著媽媽衝出了深山。

    有一個灰袍的年輕道士恰巧在一條小溪邊休息。綠瞳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哭著拉著道士的袖子。

    綠瞳變成的樣子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腦袋上還頂著灰色的尖尖耳朵,眼睛哭得腫腫的。

    他還不會說人類的語言,隻是拉著道士的袍子,吱吱呀呀的哭著。道士蹲下身子,看地上的母狐狸。

    那隻狐狸胸前的毛一片焦黑,口裏還在不斷的冒著血。

    小孩子樣子的狐狸吱吱呀呀的跪在地上磕頭。

    奈何道士也救不了被天劫雷劈中的傷,他從腰間的口袋裏摸出一顆藥丸,喂給了狐狸。

    母狐狸睜開眼,口裏的血卻還是止不住。小狐狸舔著她鼻子,眼淚還是巴巴的掉下來。

    母狐狸斷斷續續的吱吱幾聲,看著變成人形的兒子,既欣慰又無奈的咽氣了。

    小狐狸跪在地方隻知道哭,兩隻尖尖的耳朵搭了下來。小狐狸一直摟著媽媽不放手,斷斷續續的抽噎著,直到哭回了狐狸原型。

    道士已經在小溪邊挖好了一個深深的坑。他抱起地上的母狐狸,小狐狸低著頭跟著道士,看著母狐狸從此住在了這小小的地方。

    小狐狸跟著道士走了幾天,道士要到道觀了,才說,“小狐狸你回去吧,你是個有仙緣的。好好修行,別辜負了你母親。”

    小狐狸巴巴的看著道士走進道觀,過了很久才離開。

    陸錦言一言不發的看著。嗚咽了一聲。“舅舅,這狐狸好可憐啊。道士怎麼不把他帶在身邊啊。就這樣讓他走了。”

    無上大師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看。

    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那個道士也老了,變成了道長。

    這天,道長走進自己的院子,看到樹下一個陌生的弟子在掃樹葉,風吹起落葉七零八落,那個弟子手忙腳亂。

    哎,現在的孩子一點活都幹不好。而且,這弟子居然不盤發髻,任那頭發亂七八糟的飛,太沒修養了。

    道長走近那弟子,那弟子像是知道他走近了似地。撲通跪下,“綠瞳是來報恩的,道長不要趕我走。”

    那個地上的人,已經沒有尖尖的耳朵。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圓圓的眼睛,愣愣的看著道長。兩隻手死死抓著道長的衣袍。

    老道長扶起伏在地上的綠瞳。三十多年過去了,他已經變成了老頭,而綠瞳隻是從八九歲的孩童模樣成長為十三四歲的樣子。

    道長讓他留下來了。

    綠瞳很乖,總是搶著做事,希望能盡可能的幫助更多,來報答道長當年葬母的恩情。

    綠瞳真的是個仙緣很足的狐狸。當了兩百年的無憂慮的狐狸,無意成仙卻渡了天劫,成為了精怪。而第二次天劫,別的有修為的狐狸至少也要百年,他隻用了四十年不到。

    有一段日子天空一直灰蒙蒙,有時會響起悶雷。觀外的樹木從遠至近,被劈焦了好些棵。

    綠瞳在打雷的時候會自己躲起來抱著被子。

    他怕,他想起媽媽的死。也怕,誰會被他連累。第二天,他就跪在老道長身前,和他告別。

    “道長,綠瞳不想因為自己連累觀裏的人。綠瞳這次下山,如果能渡過劫,綠瞳定會回來繼續報答您。如果綠瞳回不來了,也請您不要掛念。”

    綠瞳跪在地上,落下一滴清淚。

    文章在這裏截然而斷。

    陸錦言抬起頭,有些什麼呼之欲出,卻說不出。

    陸錦言攢緊手中的稿紙,有些害怕什麼是真實。

    “沒,沒了?”

    無上大師微笑的看著陸錦言,從他手裏接過紙。從容的打坐。

    “因為故事的主角下山了啊。”

    陸錦言跌跌撞撞的跑出清水觀。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陸錦言還在半山腰,天色突然就暗了,一下就變了臉,一下就下起了雨。

    陸錦言一身濕漉漉的沿著山路,心裏卻在顫抖。

    青硯就是書裏的綠瞳,那個打雷就會發抖的傻瓜,原來是狐精。

    天一下暗一下亮的,雷聲滾滾,蓄起了憤怒,一個勁往一個方向。青硯,青硯,你還好嗎?

    陸錦言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奔跑,卻覺得路程越來越遠。

    當陸錦言終於看到山腳下蒼色的小院子時,一道閃電正巧在落在院子頂上,院子裏閃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時間像是放慢了一樣。

    陸錦言緩下了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近院子。

    剛才的那道雷把青硯的房頂弄塌了,雨水打在焦黑的瓦片上,吱吱的冒氣。

    陸錦言從倒塌的門裏走進去,床上,沒有青硯。

    陸錦言在大圓桌邊坐下。陸錦言很疲憊,很想哭。他想,青硯,可能變成這房裏四處飄蕩的焦灰的一部分。

    陸錦言腦袋伏在桌上,呼吸著這裏焦躁的空氣。

    他突然覺得垂著的手有毛茸茸的觸覺。那觸覺有些不真實,卻有溫度。

    陸錦言低下頭,蹲在地上,看見桌子底下一隻灰色的狐狸仰著疲倦的頭。狐狸那大大的圓圓的不像狐狸更像兔子的眼睛,帶著喜悅的疲憊。

    狐狸的頭窩在陸錦言的手上,用舌頭舔著他的手指。陸錦言抱起狐狸,彎著眉眼,用最溫柔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字,青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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